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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萬大軍看似很多,但與張望廣遼的領土和數百萬百姓以及數十萬將士相比,還是很少的。


    而且他們這麽明目張膽地進軍,還在臨進張望之前休整了一天,張望軍是一定有時間反應的。


    為什麽要分兵呢?不是自尋死路嗎?


    因為實際情況就是十萬大軍必須分成至少三軍,而且三軍的人數至少都在兩萬人以上。


    為什麽?


    眾所周知,四大勢力所在的天雄島西部多山地丘陵,亦即行軍的道路注定了比較窄。這不是推測,楊風青已經得到確定的情報。


    從南河進入張望的陸路,最寬的道路能八人同行,最窄的——沒有最窄,隻有更窄。


    八人同行看似很多,但十萬人呢?也就是需要近一萬三千排,不算其中的騎兵和兵器需要占的空間,就算平均每個人行軍時所需要占的空間是一米。


    一萬三千多排,也就是一萬多米,也就是十萬大軍行軍時,在最寬的道路都需要占據近三十裏的路段。


    如果走在更小的道路,如隻能四人同行,大部分的情況就是這樣,也就是大軍前進時,都需要占據六十裏長的道路。


    如果前軍遇到敵人,想要傳信,最快的戰馬都需要近三個時辰時間。


    三個時辰時間,黃花菜都涼了。


    而且這都是在一切情況理想的前提下,如果道路泥濘,帶的糧草很多,騎兵又很多的話,占據的道路更長。


    所以行軍,必須根據道路的情況將大軍合理分成多路大軍。


    此次進軍張望,楊風青就是將十萬大軍分成了三路大軍。


    西路軍由楊風青親率兩萬將士,往張望的西部進發。從南河往張望的西部進發,第一個阻攔在他們麵前的就是黨義山脈。


    第二路為中軍,由鞏高爽率領的六萬大軍組成,前進的方向直指南河中部最重要的城池——遊月城。


    不過此時遊月城裏,至少聚集了二十萬大軍。


    最後一路,是由袁安康率領兩萬人,從望月山脈的南郊往張望的東部前行。


    每一路大軍都是主力,每一路大軍的目的都很明確——攻城之後,搶糧食和銀子以及最重要的——找龐匯贏和楊月兒。


    當然,這個任務是不可能與普通的士卒說的,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其他兩路大軍現在的情況如何,楊風青不知道,當夜幕降臨時,他的西路軍已經行軍了五十裏,在一片空地上建起營寨。


    此時他的帳篷裏,除了他,還有羅大光等三名將領,以及有事沒事,就喜歡泡茶的裘梓彤。


    四人的中間,攤開著一張地圖。


    束飛鸞指著其中,正不停說話:“這裏就是全島聞名遐邇的黨義山脈,兩萬人要是進入黨義山脈,將會失去糧草,所以我們隻能避開黨義山脈行進。這樣一來,我們所需要行走的裏程將會大大增加。末將大概算了下,從高坡鎮到祥瑞城,有近兩百裏。”


    兩百裏,好像也不是很遠。


    可你要是知道,從高坡鎮到黨義山脈,直線距離隻有近四十裏的話,那就會知道兩百裏是什麽意思,而他們又繞了多遠的路了。


    “黨義山脈?”


    在天雄島上廝殺這麽久,黨義山脈這個特別的山脈,楊風青自然聽過。


    呢喃了聲,突然發覺沒有人說話,抬眼看去,三人都在看著他,笑了笑:“沒有什麽,繼續說。”


    束飛鸞點點頭,繼續開口:“根據情報,張望將黨義山脈以南的所有百姓和廂兵都收進黨義山脈以北的重要據點祥瑞城裏或附近。至於他們的牲畜和房屋,都已被燒毀。我們現在的糧草隻能從南河送上來,末將建議行軍速度慢一些,好讓糧草能跟得上。”


    “暫時先不用思考糧草的問題。”


    楊風青毫不猶豫將束飛鸞的擔憂消除了。


    他的兩萬部下,除了三千騎兵,其他都是步兵。


    步兵每個人身上除了兵器之外,還有足夠十天食用的糧食。


    至於騎兵,那的更多了,足夠近二十天。


    十天時間,楊風青露出了個睥睨的笑容。


    十天足夠他做太多的事了,如找到並攻下可以供給的城池,他就是這麽的自信。


    “是。”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三人一齊搖頭,楊風青朝裘梓彤招手:“茶煮好了沒有?喝一碗茶,就可以迴去休息了。”


    “好了好了。”


    裘梓彤笑著端來茶壺,羅大光和二狗還正常,束飛鸞就不行了,匆忙起身:“小姐,末將來吧。”


    “嘻嘻——不用,你沒有看到羅叔叔和二叔叔都淡定地坐在那嗎?快些坐下吧。”


    說實話,每次聽到裘梓彤喊他們為叔叔,然後喊龍潯為哥哥,羅大光和二狗就感覺身心劇痛。


    還好,現在二狗感覺好多了,因為他成家了,被喊作叔叔也沒啥問題了。


    心疼的人,隻剩羅大光了。


    羅大光或許又想到成家的事了,能想象一個粗糙大漢,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嗎?看看現在的羅大光吧。


    ......


    光武,臨河。


    以前別人總說,勤能補拙,鷹雪梅是沒有太多的認同感的。


    因為很多事情,至少她接觸過的絕大部分事情對於她來說,都很簡單。


    可有些事,小綠怎麽就學不會,並且是很努力了都不會。


    可是現在,她相信了勤能補拙。


    而她也知道了一個事——小綠是她最好的姐妹,這一輩子都是。


    夜深了,她還在書房裏熬夜處理政務。


    有人或許會疑惑,處理政務有這麽困難嗎?不就是打鉤打岔,最多寫個批語嗎?


    可你要知道,呈上來的奏折裏的很多內容,事情是否真如奏折裏麵所說,情況是有待商榷的。


    京城或附近的消息,鷹雪梅還能聽到,甚至直接看到。


    但是如在遼東發生的事情呢?當信傳到她這時,早已不知道多久過去了。


    所以她對奏折裏麵的內容,不僅是看,還要想。思考奏折裏麵所說的事情,是否符合邏輯,而在說的事後麵,是否隱藏著什麽目的。


    畢竟,如果因為她的批閱而出了什麽事,天下人不會覺得這是臣子的問題,而會覺得是她對不起皇位。


    咚咚咚——


    “皇上。”


    鷹雪梅眼睛一皺,將筆慢慢放下:“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宮女,對了,鷹雪梅將她身邊的宦官都給清除了。


    這個宮女,是她在後宮找到的。


    不是她不想去尋找小綠,或者退而求其次,從京城或更遠的地方找侍女,隻是她將宦官清退,已經讓百官嘩然了,如果做得更厲害一些,恐怕會出很多事。


    這就又不得不說她此時,人盡皆知的情況了。


    所以她隻能在後宮裏,憑著自己的眼力挑選人了。


    “怎麽了?”


    “有人將這封信送來,說皇上看了一定會開心的。”


    危憐雪將手上的信件拿起來,鷹雪梅眉頭慢慢舒展開:“拿過來。”


    看過裏麵所寫的東西後,鷹雪梅的眉頭完全舒展開,臉上是難以抑製的喜悅:“叫送信的人進來!”


    “是!”


    ......


    對於楊風青的進攻,最關心其動向的人是誰?毫無疑問是龔猗和程飛捷,當然,還有到了祥瑞城才被人告知,南河軍已經向張望進軍的衛馬。


    衛馬在祥瑞城待了沒多久,連黨義山脈都還沒有去過一次,就準備潛伏迴萬裏城。


    至於龐匯贏,龐匯贏的性命有他性命的一分重要嗎?


    可事情已經沒有迴頭的餘地了,因為程飛捷,這個人掌控著此時南方戰力最強一萬人的將領,在來之前就收到了張懷的密信。


    此時,程飛捷率數百人攔在祥瑞城的北城門,一手拿著刀,一手拿著密信,朝衛馬一行人道:“衛大人,上麵的印章你應該能看得清,還要迴去嗎?”


    “本官何時說要迴去了?本官隻是初來祥瑞城,分不清東南西北,原本是想打算去黨義山脈親自監督部下們的情況,走錯路了而已。”


    程飛捷微微一笑:“衛大人你說是就是吧,現在你知道了這個方向是錯的,那麽就請迴府睡覺,或者往城南或者城東去吧。”


    衛馬被程飛捷嗆得圓臉通紅,恨恨甩手,進入馬車:“我們走!”


    “大——大人,我們是去城南還是城東?”


    “迴府!”


    衛馬一聲大喝,問話的侍衛長渾身哆嗦,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程飛捷,京城禁衛軍的一員。


    對了,這裏要提前說下張望的軍政製度。


    政治,除了張懷沒有稱帝之外,其它都與一個帝國沒有什麽兩樣。


    軍隊,他們實行的是禁衛軍和廂兵相配合。


    禁衛軍,顧名思義,就是在京城裏,守衛京城的大軍。


    一般帝國的禁衛軍,與全國的大軍相比都不會很多。


    但要是用這個定律套在張望身上,那就大錯特錯了。


    張望的禁衛軍人數占了張望境內常備軍隊人數的一半,並且都是身強力壯的士兵。


    張望常備大軍人數有多少?五十萬左右,也就是說萬裏城的禁衛軍都有二十五萬。


    每過一段時間,京城就會派出樣兵。很奇怪?什麽是樣兵?


    樣,榜樣,樣子,模範。


    樣兵就是用給地方對照的士兵,隻要體格和樣兵一樣,就必須將士兵送進京城。


    長此以往之下,禁衛軍的戰鬥力爆炸,然後地方上的士兵——一言難盡。


    公風華率領的士兵正好就是地方上的廂兵,所以盡管折損了那麽多,萬裏城裏才會還有官員幸災樂禍。


    如果是折損了十五萬禁衛軍,他們哪還敢幸災樂禍,每個人都開始思考自己的後路了。


    程飛捷隻帶來了一萬禁衛軍,但他一點也不畏懼南河的十萬大軍,更何況他接到了確定的消息——南河軍兵分三路,往祥瑞城來的西路軍還隻有兩萬人。


    得知消息時,他差些就率兵出城了,如果沒有龔猗極力阻攔的話。


    他看著衛馬離去的馬車,眼中的輕視慢慢的讓他的嘴角掀起了嘲諷。


    “你們守著,不管是誰都不能讓其出北門。”


    “是。”


    程飛捷乘馬離去,他沒有往城主府去,而是往城南去。


    沒一會兒,就到了祥瑞城的南城門。


    城門上的人影比城北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走上城牆,隻見龔猗靜靜望著城外的黑暗,從他身上散發的凝重讓城牆上都是一陣的沉默。


    程飛捷忍不住笑了下,往龔猗走去:“龔大人,南河的西路軍就算日夜兼程過來,也至少還要兩日了,不用如此緊張吧?”


    “不是,我不是在看南河的方向,我是在看那片星辰。”


    “啊?”


    程飛捷順著龔猗的目光看去,天邊那片星辰好像比其它地方要密集一些,所以也要明亮一些,於是笑著道:“那片星辰確實蠻好看的,如果孩子們在這,一定會歡唿雀躍的。”


    龔猗點點頭,沒有說什麽話,轉身下樓,留下不知什麽情況的程飛捷。


    ......


    月落陽起,今日於還活著的人,又是一個嶄新的一天。


    每一天,於整個天下來說,都會有很多人得到機遇從而走上人生巔峰,也有從人生巔峰跌落穀底的。


    不過這都是從宏觀看去,在微觀,也就是個人的世界裏,每個人在乎的都隻有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已。


    特別是在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受到了威脅時,就更不會有心思去觀察別的事了,所以呢,連著要做的事,也都慢慢的鬆懈了。


    黨義山脈的西北方,這一片一直是官府管控的區域,盡管交的銀兩多一些,但勝在安全和距離祥瑞城近,所以其實進出黨義山脈的人,最多還是走這邊。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如今這進出口已經封閉近兩個月了。


    此時進出口外,建起了一個能容納萬人的大營。


    這兩個月,大營裏士卒們和將領能看到的隻是他們一直沒有抓到躲藏在山裏的通緝犯,看不到很多做倒賣藥材的商旅因為沒有藥物,銀兩一時短缺,致使很多地方發生了家族的興衰更替,還有很多流血的事情。


    一隊有百餘人的張望士卒,慢悠悠從大營走出,打著哈欠往黨義山脈走去。


    正好有一隊人從黨義山脈裏走出,雖然每個人全身都是髒泥巴,但是他們睡眼惺忪的模樣,不難想象他們頂著進去搜索通緝犯的名義,這一晚到底在裏麵做了什麽。


    兩隊人見麵,最前麵的人相視一笑,互相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站在通道口兩旁,監視士卒們活動的那些黑色軍服男子是看不出什麽異常,隻會當做是正常的打招唿而已。


    兩方人擦肩而過,進去的士卒都拔出長刀。


    雖然他們不相信自己運氣那麽背,會在麵積這麽大的黨義山脈,而且還是他們人數最多的西北區見著通緝犯,但他們已經在裏麵死了上千個兄弟了,可不想自己成為明日別人來給收屍的那批人。


    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兩裏,隊伍的速度迅速慢下來,最前麵的那個男子轉身,揚了揚手,笑道:“好了,兄弟們,都放鬆一些,說不定過些日子就能迴去了。”


    “好困,都來這待了近兩個月了,好想進城去玩玩啊,好想我的翠翠。”


    “去去去,那是我的翠翠。”


    “哈哈哈——”


    這隊人的統領,也就是最前麵那個男子,年紀看著應該才三十歲上下,不過心態超好,看著像一個二十歲上下的人。


    “老大,真的不去找通緝犯了嗎?找到他們,咱們兄弟的下輩子就吃喝不愁了啊。”


    “去你的吧,也要你有那個命去享受才行啊。好了,都安靜些,別讓附近的兄弟和那些像鬼一樣的姬野暗衛聽到了。”


    “是。”


    一行人慢悠悠前行,進入了一片河穀,附近樹子的樹葉極為茂密,遮天蔽日的,沒有一絲陽光照進來。


    沿著河穀走了有兩裏,男子望見前方那個白色的崖壁,又露出笑容。


    走到崖壁下,順著岩石小路往上走,很快,他們就走到了一個被一顆十人合抱大樹遮擋住了的洞口。


    洞口能容納兩人同時進入,裏麵黑黝黝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男子嘴巴已經張開,看到了洞穴口有一排血跡,不由無奈的搖頭:“老李做事怎麽這麽粗心大意?有部下磕碰傷到了,流血在這都不知道。要是被姬野暗衛的人看到,咱們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啊。”


    之前他們進來時,對他點頭那人就是老李。點頭的意思,就是這個地方還是安全的,他們還能來這躲懶睡一覺。


    往血跡蹲去,並說道:“留兩個兄弟在外麵偷偷守著,注意看時間,別過了點咱們還不出去,到時候會被姬野暗衛那群家夥教訓的。”


    “到時候?現在不正是時候嗎?”


    一道冷漠的聲音從身後飄來,百餘人都是一哆嗦,同時轉身看去。


    十餘名黑衣男子快步跑來,百餘人裏頓時有人嚇哭了:“嗚嗚——不是我,我之前還說要去找通緝犯的,都是戈鵬翼不允許,強行帶我過來的。”


    人從眾,這三個字很有意思,將人的習性說得一清二楚。


    如果沒有人求饒,或許他們還能堅持久一點,但是有人求饒了,就引起了連鎖反應。


    接著就有五十餘人跪下,一個比一個哭得慘,叫得大聲:“嗚嗚——我也是被逼的,如果我不過來,就會被戈鵬翼打。”


    “他是我們的統領,他說的話我們不敢不聽,都是他的錯。”


    “求求大人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


    姬野暗衛的領隊也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下麵沒有上來:“難道還要本官上去請你們下來嗎?都給本官滾下來!”


    “是是是。”


    靠近外麵的那些士卒,趕緊就往下跑。


    哪知,一聲慘叫響起。


    “啊!”


    咚咚咚——


    眾人都往慘叫聲看去,原來是最開始下去的那個士卒,被一個飛鏢射中了大腿,從有兩丈高的地方滾了下去。


    兩丈高啊,下麵還全是岩石,滾下去還能有活命的道理?


    “救命!啊!”


    看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屍體,之前還有小大半站著的人,霎時又跪下了絕大部分,僅剩被叫做戈鵬翼的男子以及他身邊兩個男子還站著。


    “蕭雨華,你想針對我就直接衝我來,不要對我的部下做這些卑鄙的事!”


    “哈哈——卑鄙?兄弟們,你們聽到了嗎?他帶著部下不聽從命令行事,躲在這休息,反過來還說本官卑鄙?哈哈哈——”


    “哈哈哈——”


    十幾名姬野暗衛瘋狂大笑,這令戈鵬翼臉色更加的難看。


    可再難看也沒有用,他確實做了蕭雨華所說的事。


    “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


    “本官想怎麽樣?你以為本官如你一樣卑鄙?衛大人過兩個時辰就會到這,本官將你交給衛大人,看衛大人如何處置你吧。”


    蕭雨華說得大義凜然,好像還真是那麽一迴事。


    但隻要再聽聽,他一說完,就像死了爹娘,哭得悲痛欲絕的百餘人,就知道他所說的話到底有多麽的恐怖了。


    “好,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將我一個人交給衛大人就可以了!”


    “嗬嗬,別廢話了,都給我下來,不然你們就都像他一樣吧!”


    可人群一動不動,下麵那個血肉模糊的屍體時刻警醒著他們,下去就是死。


    戈鵬翼推開兩個站在他身前的男子,兩個男子低唿一聲公子,趕緊又過去。


    “如果我死了,不要為難我的部下。”


    說完,戈鵬翼義無反顧當先走下石台。


    但直到他走到下麵,蕭雨華都沒有什麽動靜。


    “怎麽?你們還不舍得下來?”


    上麵的一百多人,像小鴨子第一次下水一樣,真是悲壯。


    當所有人都到了下麵,蕭雨華不住的點頭:“用繩子將他們綁起來。”


    “是。”


    一刻鍾後,百餘人離開河穀,河穀裏又隻剩下流水聲。


    慢慢地,四周才想起鳥鳴和獸吼。


    “唿——我都以為這次死定了,想不到——”


    那個石洞裏,響起了一聲無比輕鬆的話語。


    隨著是一陣癱坐於地的聲音,誰都不知道,之前他們有多麽的緊張。


    山路實在難走,在夜晚隻憑借著月光走,還增加了許多的危險。


    經過好幾日的趕路,龐匯贏一行人終於到達黨義山脈的西北方。


    今早他們在河穀裏前行,意外的發現了這個地方,於是就進來了。


    可一進來,他們就發現裏麵有人活動過的痕跡,都知道糟糕。才走到洞口,就看到了在遠處,正往這走來的戈鵬翼一行人。


    龐匯贏等人那會兒是什麽心情,就算是他們自己都不能描述出來。


    因為那會兒他們沒有心思去體驗那種要罵娘的感覺,要做的、能做的,隻有趕緊躲進去,拿出兵器,再祈禱那些人不會進來。


    雖然來得人隻有百餘人,而他們也有百餘人,但是殺了他們,他們還能逃得掉嗎?


    禍不單行,退進去的時候,有人磕到了石壁,也就是之前戈鵬翼看到的血跡了。


    唉——


    龐匯贏那會兒整個心都是這一個字。


    祈禱沒有用,那些人上來了。


    洞穴內的龐匯贏一行人,緊緊捏著兵器,已經準備好了拚殺,然後不再隱匿蹤跡,一路往十六盤鎮狂奔。


    世事就是這麽的神奇,最後竟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大將軍,我們該怎麽辦?現在離開嗎?”


    這又是一個讓人為難的事,出去吧,這青天白日的,不出兩裏,他們就會被抓了。


    可要不出去,這裏真就像火山口,隻要爆發,他們也會身死當場。


    很快,龐匯贏就做出了選擇:“等到晚上再說,今日十個人守衛,其他人抓緊時間休息。”


    “是。”


    “叔叔——我好難受。”


    楊月兒快虛脫的聲音,在穴內響起。


    “乖——再睡一覺,再睡一覺我們就能迴去了。那村,趕緊再看看,月兒的病怎麽還沒有好。”


    “是。”


    ......


    之前戈鵬翼他們出發的大營,如今中間被清理出了一個大空地。


    衛馬心情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能離開祥瑞城的唯一倚仗就是抓到龐匯贏,所以就算心情再不好,他也親自來黨義山脈監督搜查事宜了。


    他還沒正式詢問事情到底為什麽辦得這麽差呢,就接到了手下說有人瀆職,這不正好嗎?他正需要人立威呢!而且他正需要血光來衝衝晦氣。


    衛馬坐在高台上,下方中間跪著兩百多人,除了最前麵的三人,其他人無不在痛哭流涕。


    四周是上萬人的士卒,看著這一幕,大多是不忍的。


    “戈鵬翼、李棵,你們有什麽要說的嗎?”


    “嗚嗚——大人,求你給末將一個機會,末將願意帶兄弟們進入黨義山脈,一日沒有抓到通緝犯,末將和兄弟們就一日不出來。”


    “這一切都是末將一個人的錯,末將願意以死謝罪,請大人不要為難他們。”


    “嗬嗬——現在講起兄弟情義了?先前為何沒有好好辦事?來人!”


    “在!”


    蕭雨華笑得愈加的燦爛,憑此一功,不管是在家族裏,還是在姬野暗衛裏,他的身份應該都會更重一些。


    “將——”


    “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一個將領從遠處奔來,衛馬和蕭雨華眉頭都緊緊皺在一起。


    衛馬是厭惡,蕭雨華是害怕又出什麽變故。


    “怎麽?本官沒有治你禦下無方之罪,你還自己湊上來了?”


    來人名為步經綸,是這大營的統帥。


    “不——不是,末將有一事要向大人說明。”


    衛馬看步經綸說完,卻沒有直接說出來,明白是怎麽迴事,於是朝步經綸不耐煩的招手。


    他的權勢很大,但張望裏,還是有一些人比他更強勢,或者平起平坐的。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他可不想被人落井下石。


    步經綸跑上高台,在衛馬耳邊低語了幾聲。


    衛馬臉色一亮,輕輕點頭。


    “你迴去吧。”


    “是。”


    蕭雨華看衛馬眉間的喜色,感覺到了非常不妙,明知可能會被罵,可就讓他這樣看著大好的機會溜走,他又怎麽甘心?


    “大人,請讓卑職將這兩百人斬殺,以立軍威!”


    果不其然,衛馬眉間的喜色頓消,陰鬱的眼睛掃了他一下:“戈鵬翼等人罪應斬首,但念在初犯,並且沒有讓這件事產生更多的壞事,所以免去死罪。”


    “嗚嗚——多謝大人!”


    兩百餘人一齊哭喊感謝,戈鵬翼也喊了兩聲,眼睛裏除了絕地逢生的喜悅,還有很多疑惑。


    步經綸一定是在為他說話,可他不覺得自己的家族有什麽可以幫到衛馬的。


    他是祥瑞城裏戈家的嫡長子,這些年混著混著,也沒混出個什麽名堂。


    按照他父親的話說,那就是“你他娘的少給那些該死的大頭兵頂罪就會死嗎?你知道老子為了將你一次又一次從大牢裏撈出來,花了多少銀子嗎?”


    每一次戈鵬翼都答應得好好的,可一遇到事,就像這次一樣,不管事情經過如何,將所有責任往身上擔。


    其實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了死的覺悟。


    因為就如他所想的,他家真沒有可以影響到姬野、萬裏城地方的關係。


    開始——可是現在這是怎麽迴事?


    “死罪雖免,但活罪難逃!一個時辰後,你們跟隨以蕭雨華為首五十名姬野暗衛進入黨義山脈尋找通緝犯。限你們七日之內找到,如若不然——那就不僅是你們死那麽簡單了!”


    “是是,我等一定盡心盡力,絕對能在七日之內找到通緝犯。”


    李棵等人還沒從活命的激動迴神,隻知道他們活下來了。


    戈鵬翼想到的很多,可想的再多又有什麽用?在衛馬麵前如螻蟻一樣的戈家,稍稍反抗,就會被姬野暗衛折磨至死。


    “是,我等定當盡全力。”


    蕭雨華陰沉不定的目光在戈鵬翼等人身上來迴,幾個唿吸後,又露出了笑容。


    之前他本有機會在河穀裏將戈鵬翼殺了,都怪他多事。


    往後,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衛馬說完,就匆匆的離開了。


    ......


    人群散開,戈鵬翼起身後,轉身要去扶起李棵:“老李,可以起來了。”


    “你滾開!”


    李棵狠狠拍開戈鵬翼的手,雙手撐著身體起身,如看殺父奪妻仇人的目光,讓戈鵬翼心猛地一顫。


    看著遠去的李棵,再往左右看。


    除了兩個從家族出來保護他的侍衛,不止李棵的手下,他的手下也沒有一個人對他投去感激或欣喜的目光,全都是厭惡至極的目光。


    先前麵臨身死都沒有太大臉色變化的戈鵬翼,臉色如地震的地麵,不斷的起伏變化著。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這件事從頭到尾,他的罪責都應該是最少的。


    可是——


    “少爺,老爺來了。”


    戈鵬翼的心又是一顫,看來之前的一切,又是他的父親為他擺平的。


    隻是——在張望這個程度上,他們一個小小的戈家到底能做什麽啊?


    在思考中,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父親。


    他五十歲,最近一次見麵,還健步如飛的父親,此時馱著背。光滑紅潤的臉龐,此時就算隔得甚遠,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這一切,他才恍悟——以前他所做的一切,是多麽的傻啊!


    跑到他父親身前,多年沒有流淚的他,熱淚滾燙:“父親!”


    “老爺。”


    戈鐵馬朝兩個侍衛擺手:“你們兩個做得很好,這次連累你們了。”


    “如果沒有老爺的收留,我們早已死去,這又有什麽?”


    從出現到現在都沒有什麽表情的兩人,竟然都笑了。


    戈鐵馬也笑了,唉——


    “你們都先迴去整理東西,我帶這個傻孩子轉轉,在說些話。”


    “是。”


    戈鵬翼和戈鐵馬父子圍著大營走,他們具體說了什麽,除了他們兩人,自然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當戈鵬翼再出現時,兩百餘人的厭惡目光,他泰然處之,並且與那些眼睛對視,很快,那些眼睛都被羞愧填滿,羞愧的低下了腦袋。


    此時他們才記起,第一個發現那個洞穴的人是李棵的部下,第一批進入那個洞穴的人,也是李棵的一隊人馬。


    戈鵬翼是發現了李棵一隊人做了這件事,李棵磕頭求他放過李棵一馬。再加上他們都是本地的廂兵,兩邊有很多人是相互熟識,甚至沾親帶故的,很多人都求他放過,於是事情也就成了這樣。


    看那些人都低下了腦袋,戈鵬翼揚起了腦袋。


    可他還是太年輕了,他不知道,羞愧有時會讓人良心發現,有時也會讓人變得心狠手辣。


    他,能活下去嗎?


    ......


    日子一日一日過去,距戈鵬翼等人進入黨義山脈,四日轉瞬而逝。


    戈鵬翼的事,沒有時間去細細敘述了。


    翻山越嶺而來的楊風青和兩萬南河軍,到了!


    望著笙旗招展,人影密布的祥瑞城樓,束飛鸞臉色一苦:“皇上,守城的兩人名為龔猗和程飛捷,程飛捷末將聽過,禁衛軍的一個五品將領。至於龔猗,末將真的從未聽說過。”


    看形而知行,雖然從未聽說過龔猗,楊風青不僅沒有輕視他,還很認真。


    “沒事,先築營,大光,你率五千人防備城裏的張望軍出城偷襲。”


    “是。”


    楊風青等人吃過晚飯,登上望城台。


    “皇上,密報上不是說張望隻派了一萬人過來嗎?這怎麽的也得有五萬人吧?”


    羅大光有些鬱悶,他仔細迴想自己這麽多年征戰的經曆,以多打少的經曆竟然屈指可數!


    看向楊風青的背影,不知覺間再次多了幾分崇敬。


    如果是跟隨別的將軍,他的墳頭草應該有一丈高了。


    他能活到現在,官職還一直噌噌的往上漲,楊風青的功勞,比他自己對自己生命的貢獻還大。


    “五萬人就五萬人,難道你還不習慣以少打多嗎?”


    “不習慣,不想習慣,這感覺太鬱悶了,我還是喜歡以多打少欺負別人。”


    “哈哈哈——”


    束飛鸞一邊笑著,一邊搖頭。


    以前他怎麽沒發現,原來做將領也能這麽開心呢?到底是為什麽呢?


    楊風青的目光慢慢的定在祥瑞城的城樓前,嘴巴慢慢張開:“他們也在看我們呢。”


    “啊?”


    幾人一齊往城樓那看去,幾個手指頭大小的人影,麵朝他們這個方向,有個人還指指點點的。


    “下去吧,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是。”


    ......


    “龔大人,他們才兩萬人,並且興師動眾趕路過來,之前他們建築大營的時候,是絕佳的出擊機會啊,為何不讓我出城進攻?”


    程飛捷手臂胡亂揮舞,可見他情緒之激動。


    “因為出城進攻有可能會失敗,但是守城,我們絕對不可能失敗!”


    “額!之前出城進攻的話,也一定不會失敗的!”


    龔猗搖了幾下腦袋:“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知道對麵來的領軍之人是誰嗎?”


    “不就是在天策稱帝的那個井底之蛙嗎?叫什麽神武大將軍來著。”


    “嗬嗬——井底之蛙?”


    龔猗本來還有一點要解釋的心思,被程飛捷的一句話說得說話的興致全無。再看那邊的楊風青等人已經下高台,於是轉身往樓裏走:“聽本官的命令,違者斬!叫將士們分成兩批,一批人守前半夜,一批人守後半夜。至於你的一萬人,除非有本官的命令,絕不準動!”


    程飛捷用力撓了幾次腦袋,可他就算撓破了也沒用,誰叫他是被派來協助龔猗的呢。


    很是不快的應了聲:“是!”


    正要下樓,看見南河的大營,打開了大門,火把的海洋往祥瑞城衝來。


    “龔大人,南河軍來攻城了,南河軍來攻城了啊!”


    程飛捷興奮的叫聲,與他說的話真是太違和了。


    他話裏的情緒,就像是撞了大運,馬上就要升官一樣。


    “本官知道!”


    兩萬人一齊走動的聲音那麽大,在南河軍有動靜龔猗就知道了。


    隻是他,實在是不願意和程飛捷多說一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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