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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景色會給人帶來陰鬱的情緒,壯闊的景色會讓人覺得心胸寬闊,


    展望遼闊的大海,楊風青的心情也變好了很多,將裘梓彤摟緊在懷裏:“等會兒到了海上你再細細感受大海的寬廣,我們先過去找些人。”


    “嗯嗯。”


    楊風青很快穿過小鎮,到達漁船停靠的港口。


    港口裏的船隻幾乎都緊緊綁著岸邊,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不同的地方。


    “師傅,我們就是要坐這些船過去嗎?”


    裘梓彤看著比他們從鎮遷壩坐下來的船都要小的漁船,再看看比岷淄江大了無數倍的海麵,小臉有些不知所措。


    楊風青笑了下,手正好在她的肚子上,所以還輕輕的揉了揉:“你看——”


    裘梓彤順著楊風青指示的方向看去,靠西有一艘在最外麵的漁船走出一道人影,正拿出兩麵藍旗朝這邊搖擺。


    “啊?他在做什麽?”


    “到了那不就知道了?駕——”


    走到船邊時,船早已放下梯子。


    楊風青抱著裘梓彤下馬,拉拽繩子,與白雲神駒一起走上漁船。


    白雲神駒有專門的位置放置,楊風青和裘梓彤走到船首。


    漁船上的人還算是舊識了,潘成安在楊風青上船後,就已朝部下喊了開船。此時船開出去沒多遠,一直跟隨在楊風青身邊的潘成安便朝楊風青跪下:“下官拜見大將軍,小姐。”


    “起來吧,你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新城過來接大將軍的戰船已經在不遠處等著。”


    楊風青拍了拍潘成安的肩膀,潘成安欣喜點頭,跑進船艙。


    楊風青沒有怪罪部下做事拖遝,那會兒要不是情況緊急,他也不會直接將戰船開到岩幹鎮的港口。


    此時天策的情況不容樂觀,能少與其他勢力發生爭端是最好的。


    裘梓彤見沒了人,掙脫楊風青的手,跑到船首:“唔——這海風太舒服了,可惜——”


    抬頭望了陰沉的天空,裘梓彤是有些不滿意的。


    這是她第一次海航啊,她是多麽的希望晴空萬裏,碧波蕩漾啊。


    楊風青走到裘梓彤身邊,與她一齊依靠在欄杆上,靜靜眺望波浪洶湧的海麵。


    可這份安逸沒有讓他們享受太久,潘成安從船艙裏匆匆跑來,驚唿道:“大將軍,身後有戰船跟來了!”


    潘成安此時非常恐懼,他們已經離開海岸有數裏,而新城來的戰船還在數裏之外,如果漁船被擊毀,船上的人大概率無一生還。


    他死了倒沒事,要是楊風青也死了,他將是整個天策的罪人。


    楊風青眼睛眨了眨,沒有去打擾看海出了神的裘梓彤。


    走到船尾,肉眼可見後麵不遠有三艘戰船。


    三艘戰船裏沒有一艘有楊風青從鎮遷壩乘到臨河的戰船大,更不要說西木軍幕雨星護送楊風青用的戰船。


    可此時它們與僅有數十尺長的小漁船相比,卻像一個巨無霸。


    裹挾著一往無前之勢,劈波斬浪衝來。


    “我們做事很小心了,而且為了不讓有人因下海而遇見我們,我們還花了一些銀兩請岩幹鎮的老人預言最近有大風浪,不宜出港!蒼家的戰船怎麽會追來了呢?”


    潘成安非常疑惑,前兩日就一直沒有漁民到出海,而蒼家駐守在岩幹鎮的戰船更是在他的世界裏,從來沒有挪窩過。


    楊風青其實一看到戰船就猜到是蒼家的人了,再聽潘成安的話,不僅是確認了自己的推測,還有些尷尬:“我在鎮裏殺了他們的三公子蒼建弼。”


    潘成安:“......”


    蒼建弼的名聲他在第一次進入岩幹鎮時就聽聞了,為了調查可能用到的信息,他甚至還和蒼建弼在一個酒樓,相距不過一丈的桌子吃飯。


    那會兒他親眼看到蒼建弼強搶民女,還有酒樓老板像是下人一樣對蒼建弼點頭哈腰。


    他那時還偷偷在心中感慨“從未見過那麽囂張的人”,而如今——那個在他感知裏最囂張的人被他大將軍一句輕飄飄的話,說明了那人的結果。


    “大將軍,三公子是蒼家半個命脈所在,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楊風青點點頭,並沒有如潘成安一樣的著急:“我們的戰船在哪?”


    “在東北方,還有三裏才能到。”


    “三裏?!”


    “嗯!在跑過三裏這段距離之前,他們早就追上我們了!”


    楊風青看了眼周圍,漁船不愧是漁船,除了捕魚的工具,什麽都沒有。


    “你們有在船上放置弓箭嗎?”


    潘成安搖搖頭,掀開他腰間的衣服,露出來刀柄:“沒有,我們隻是每一個人都帶了一把佩刀。”


    楊風青瞄了眼長刀的刀柄,再看潘成安完全看不出有刀的腿部:“不錯。”


    潘成安搞不懂楊風青這個不錯是什麽意思,他們現在情勢危急,還能不錯?


    楊風青沒與潘成安解釋,跑進白雲神駒所關的地方,出來時多了一把弓箭和一杆長槍。


    嘭——


    長槍插在一旁,楊風青拉起弓箭,眼睛隨著眯起。


    潘成安感覺自己的腦袋又一次因為楊風青的言行而迴不過彎,不說漁船和後麵的戰船距離還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就算在弓箭的射程之內,海上可不比山裏,這海風,將箭矢扔起來都能給吹出去。


    唿唿——


    潘成安才這麽想海風,海風就立即加大攻勢,還發出了聲響。


    可楊風青如沒有聽到一般,繼續拉弓。


    “前麵的人聽著,乖乖停下投降,說不定本將軍還能饒過一些人,若是敢負隅頑抗,到時不僅行兇的人難逃一死,你們這些與他為伍,助他逃離的人,每人先行刑一百大板!”


    戰船那邊傳來大吼,說得好聽,其中帶的咬牙切齒卻沒能完全掩飾。


    兩方的距離更近了,楊風青眼睛猛地張開,血紅色早已又彌漫瞳孔,緊緊拉拽箭矢的手鬆開。


    唰——


    箭矢響起一道破空聲,對準此時已有一根手指粗的人影。


    “你在做什麽?向我射箭嗎?哈哈哈——”


    那邊的人眼力很好,能看得到楊風青在做什麽,看到了就發笑了。


    也難怪,像他們這類常年在海上謀生的人,無比的明白箭矢在海風中的準頭能有多差。


    “等會兒捉到他,每人先向他的非要害處射一——啊!”


    “將軍——”


    “快救將軍!”


    “這是怎麽迴事?這支箭是從哪裏飛來的?”


    中間戰船甲板上一陣大亂,速度因之迅速減慢,其他兩艘不得不跟著減慢速度。


    楊風青眼中的赤紅色漸漸隱去,潘成安眼中的驚懼這才跟著慢慢消失,張大的嘴巴趕緊閉上。


    他很想說些什麽話,如“恭賀大將軍斬殺地方將領”、“大將軍威武”、“大將軍萬歲”等,可他又突然覺得這些以前也跟別人一起喊過的話,特別的蒼白無力,根本就不能將他此時對楊風青的崇敬完全說過。


    他甚至感覺自己就一個普通人而已,用語言去形容楊風青,似乎是一種褻瀆。


    楊風青看著又慢慢拉開距離的兩方,抬起右手,輕輕甩了甩:“等會兒他們會更加憤怒的追上來,趁著有時間,趕緊逃!”


    “是!”


    潘成安大聲應答一聲,又折身跑進船艙裏。


    楊風青背著箭袋,左手持弓,右手持槍,原地席坐,看著越來越小的戰船,順便再看看四周的景色。


    又前行了兩裏,一雙手伸進他的左胳膊腋下,死死抱著。


    楊風青胳膊轉動,裘梓彤就被帶進了他的懷裏。


    以前裘梓彤坐在他前麵,都會離他的襠部有些距離,但這次她卻直接坐上了楊風青的襠部。


    小屁屁轉了轉,才轉過臉來,小臉有些紅,可有的更多的是害怕。


    楊風青完全不明白這又是怎麽一迴事,呆呆看著裘梓彤。


    裘梓彤看楊風青不主動發問,也不準備等楊風青了,鬆開楊風青的胳膊,摟住楊風青的腰部:“師傅,大海好美啊。”


    “是很美,但你怎麽會害怕呢?”


    “我是害怕你以後不要我了。”


    楊風青撓了撓鼻子,放下長槍和弓箭,摟住裘梓彤:“怎麽又會這麽想呢?”


    裘梓彤被問起,很委屈,欲語淚先流:“因為自從在馳原城的最後一個晚上之後,師傅就沒有再親梓彤了。”


    楊風青想不到裘梓彤這麽敏感,不過這件事確實是他有意而為之。


    此生真正從靈魂到肉體得到了一個女子之後,他前世的觀念又發生了作用。


    別人都說從前車馬很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他其實也想愛一個人。


    可是他又有太多的無奈,不管是感情、虛榮心還是實際的需要,夏冰兒和裘梓彤已經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女子。


    隻是他一時又不甘這樣,於是用疏遠裘梓彤以示抗議。


    這麽做,或許還有對那個從小到大,總是希望將最好的東西留給他的笨女子的一個補償吧。


    “親你啊?這件事很簡單啊,隻是這裏有人這麽多,師傅不好意思。”


    裘梓彤的丹鳳眼淚光消失,不管不顧仰起腦袋,要貼上楊風青的嘴唇。


    楊風青有些煩躁,他現在特別特別的想念鷹雪梅。


    甚至有些想迴去找鷹雪梅,站在她身前,直到他死之前,都不需要她再去做那些她根本喜歡的事。


    唿——


    “小心!”


    楊風青喊的是小心,可語氣卻是帶著明顯的舒了一口氣。


    裘梓彤也聽到了從後方傳來的唿嘯聲,那唿嘯聲沒讓她有什麽感覺,楊風青的語氣,卻讓她如萬箭穿心。


    她就知道那晚上她離開之後,一定會遇到很不好的事。


    女子開始胡思亂想之後,她們所能想到的東西就會很多很多,之前一些細微的事情,本來沒有任何特別的含義的,但她就是能想出特別的含義,而且還都是她們現在所想,符合她們情緒的事情,而她們在這種情緒下想到的事情當然不會是好的。


    “嗚嗚——”


    楊風青以為裘梓彤是害怕,也就沒有理會,將她推向船艙內:“你先進去躲著,一定不要出來!”


    楊風青有些想不到那麽小的戰船竟然裝上了投石機,不過應該是每一艘僅有一台,因為同時飛來的石頭隻有三顆。


    不過別說三顆,就是一顆砸到這艘跌跌撞撞的漁船上,他們一船人都要體驗在秋季在海裏漂流的感覺。


    “大將軍——啊!是石頭!我們躲不過的!”


    聽到響動,跑出來看動靜的潘成安驚唿一聲,臉色慘白。


    楊風青迅速拾起長槍,跑到潘成安身邊。掀起潘成安的衣服,拔出其佩刀。


    沒有停留,輪了一圈對著石頭甩去。


    “大將軍——”


    噹——


    長刀與石頭撞在一起,閃起一團閃光,石頭與長刀分別往左右散去。


    潘成安不敢再說話,一步跳進船艙。


    楊風青兩手握住長槍的握柄,如甩鉛球一樣,原地轉了一圈:“給我滾!”


    唿唿唿——


    長槍如一個大輪子飛出去。


    噹噹——


    兩聲碰撞聲一齊發出,筆直的長槍瞬間彎曲數十度,不過兩顆石頭也因為沒了那股衝力,最後落到漁船後方數丈的地方。


    嘩啦啦——


    除了海水澎湃的聲音,隻有海鷗和一些其它鳥類的叫聲。


    後方的戰船停在了原地,等兩方的距離再次拉開了一些距離,戰船上傳出帶著顫音的大吼:“愣著做什麽?快追上去!”


    “不要想著留下活口了,盡數斬殺,讓他們葬身大海!”


    “是!”


    楊風青聞言,臉色變了變,落進海裏,這一船的人,就算沒有身死的,也會成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左顧右盼間,見潘成安雙手拉著門,站在他身後。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還愣著做什麽?快些去將所有人的佩刀都拿來!”


    “啊?是!”


    戰船又一次追了上來,這次沒有一句廢話,六顆石頭對準了如一個在掙紮的小蟲子的漁船飛來。


    楊風青眼眸飛快赤紅,手上的速度迅速到達他身體所能到達的極限。


    噹噹噹——


    一連五聲,最後一聲讓楊風青的耳朵出現了蜂鳴聲。


    實在是靠得太近了,冒出的火星有些都濺射到楊風青身上了。


    最後一顆,已經避無可避。


    楊風青能做到的,隻有朝船首那邊大喊:“船首的人都抓好欄杆!”


    轟——


    “啊!”


    才有成人腦袋粗的石頭,砸在寬一丈的船首,竟直接將整個船首都給砸沒了!


    這不是最驚恐的,最驚恐的是那一聲慘叫!楊風青猛地掀開船艙,被他親手抱進去的裘梓彤並沒有在裏麵!


    “梓彤人呢?”


    潘成安直接跪在地上,全身哆嗦,全身潮濕,如被人潑了一盆水:“那就是小姐。”


    楊風青悶頭跑進船艙,再跑出來時,腰間纏著三個瓶子。


    潘成安驚覺不妙,可還沒等他出聲,楊風青大唿一口氣,一頭紮進茫茫無際的大海。


    “不要!大將軍!”


    潘成安悲唿一聲,雙腳使盡全力踹門框。


    他恨,恨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唿唿唿——


    又是石頭飛來的聲音,這次潘成安沒有再畏懼,他現在不能衝上去,他寄希望於到了地下,能提刀衝過去殺了這些如果在天策,無異於一群螻蟻的人!


    轟轟轟——


    在潘成安的眼眸中,三艘追擊他們的戰船,不過一個刹那間,就成了一堆碎木。


    轉臉往另一側看去,熟悉的高達戰船正迅速駛來。


    之前他無比渴望看到的戰船,在這一刻,他一點也不想看到,一點也不!


    望著被又強盛了很多的海風吹得起了波瀾的海水,再看到現在都沒有冒出的人影,潘成安悲痛大喊:“嗚嗚——大將軍,都跟我一起跳下去找大將軍和小姐!”


    潘成安對船裏的十餘人大喊一聲,當先跳下大海。


    ......


    楊風青從馳原城離去的第五日,近十日沒有早朝的朝廷再次上朝。


    鷹雪梅坐在龍椅上,看著下方如市井小民一般分成兩邊,大加爭吵的朝堂,麵色已經不是一句陰沉可以說透的。


    “安靜!顧旭宇,你來將事情說清楚!”


    顧旭宇掙開一旁人的拉扯,站到大殿中間。


    還未開口,手已經指向站在文官最前方,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的馬如意:“是他的管家馬正害死了我父親!”


    鷹雪梅皺眉看向就算被人指著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的馬如意,胸口的怒氣差些噴薄出來。


    不說顧鐵房於她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人,還有顧鐵房在朝廷的身份,更有另一件事。


    她和楊風青單獨相處的那一晚上,他們可不僅僅是做些年輕人喜歡做的事,他們還交談了很多,互相交換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她從楊風青的口中得知了朝廷有人與黃赫煊私通,雖然沒有證據,但鷹雪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馬如意!


    沒有任何的緣由,就是那麽覺得!


    所以此時看馬如意依舊一副高風亮節的模樣,不由無比憤怒。


    可她就算身為皇上也不能在沒有證據,沒有任何原由的情況下,斬殺在朝廷裏有巨大威望的三朝老臣,盡管這個三朝有些水分。


    壓下心中的怒火,再看向顧旭宇:“有什麽證據嗎?”


    “沒有!但是皇上明鑒!家父的身體所有人皆知,而那日除了去大盛港口履行公務時見到的人多了一些,之後除了見我與我二弟,就隻見過馬正!而他為何要到我顧府,正是因為他們在大盛港口逼迫良民,想屈打成招,被家父撞見了!他們害怕家父彈劾他們,所以先下手為強,毒死了家父!”


    那日發生的事太過茲事體大,至少一半官員所知道的其實與市井裏傳的差不多。


    此時聽得更加詳細,心中驚訝的同時,卻努力保持著沉默。


    身在官場多年,他們太知道這件事波及的勢力有多麽的恐怖了。


    馬如意還是不作應答,鷹雪梅壓著聲音詢問:“馬愛卿,你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啟稟皇上,他們連證據都沒有,憑空臆測罷了。之前臣聽他說顧丞相仙逝前的那個晚上,除了見過微臣的家奴,隻見過他們兩個,說不定這件事就是——”


    “你胡說!我們怎麽可能弑父!”


    一直努力保持不言不語的顧旭昊幾乎是跳到大殿中間,抬起哆嗦的手指指著馬如意。


    馬如意眸中閃過一道光芒,大殿外響起一聲高唿:“逢常鹹大人求見——”


    逢常除了主持皇家司儀與在皇家與天地對話時,一般都不會來上朝。


    來上朝,就沒有好事。


    鷹雪梅眼中的粼光慢慢消失,冷光乍射:“讓他進來!”


    鹹永慶此時穿著為全黑長袍,很多官員多看兩眼,趕緊移開目光並使勁閉上眼睛並且搖頭。


    再睜開眼時,他們都不敢再往鹹永慶多看。


    鷹雪梅的眼眸溢出了些水漬,可她還是刹那不遺盯著鹹永慶。


    “參見皇上。”


    別人都是跪下,隻有鹹永慶隻需要微微躬身。


    “嗯,逢常到此所謂何事?”


    “微臣自從那日顧老丞相身死之時就開始夜觀天象,終於得到了一點上天的啟示。”


    鷹雪梅陡然露出了笑容,狠狠拍擊扶手:“鹹永慶,你未經有朕的命令,私自夜觀天象、卜卦算測,該當何罪!?”


    殿中很多人聞言,再看向鹹永慶,少了幾分尊敬,多了幾分陰森。


    占卜之術神奇詭異,光武一直禁止所有術士胡亂占卜,更禁止所有人亂說自己有占卜的能力。


    這是因為如果世人都能知道未來發生什麽,所有人都會趨利避害,朝廷將因此崩潰。


    “微臣何罪之有?皇上應該沒有看過禮訓第三十四條第二十五例吧?若是三公之中有人因怪異之事死去,逢常應自主為此事卜卦,這是以免皇上過於哀痛,而忘了調查三公的死因。”


    鷹雪梅唿吸頓滯,她才登記沒多久,每日需要處理的政務都多不勝數,哪有時間去勘讀典法。


    “孫愛卿,是否有這麽一迴事?”


    孫蒼,禮部尚書之職幾經變化,如今在職的人。


    原本他屬於哪個派係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做事。


    “稟告皇上,確有此例!”


    鷹雪梅和顧家兄弟都感覺到了大不妙,可事情已經到了這,鷹雪梅就算不想問下去,鹹永慶也會有各種理由說出來。


    到那時,鷹雪梅的威望隻會越加下降。


    顧家兄弟相視一眼,皆是無比的悲哀。


    “臣自那日一直觀測到今早,卜得顧老之死係中毒身亡。”


    “什麽毒?水禦醫親自探查得顧愛卿身體一切正常,並未中毒。”


    “臣不得而知,但上天給了臣些明示,當晚霞照於春蘭牆,再在我們中間的地方放置一麵鏡子,就會得到我們想知道的答案。”


    “春蘭牆?哪裏有春蘭牆?”


    鷹雪梅這次是真的不知道,可她不知道,有的是人知道。


    這不,她話音才落下,一名男子就站了出來。


    “微臣知道顧大人院子內有一麵牆被鏤空,放置了許多的蘭花,顧大人稱之為蘭花牆。眾所周知,蘭花又名春蘭!”


    如果是其他人說的,相信還會有很多反對的聲音。


    但很可惜,出聲說出上麵的話的男子名為龍笑,一如他所說的眾所周知,別人都知道他是鐵杆的顧家派係官員。


    鷹雪梅在這一刻,看著下方的數百雙眼睛,隻覺得每一雙都如狼的眼睛,散發著綠油油的光芒。


    他們的笑容,漸漸變得可怖,似在下一個唿吸就會撲上來,將她撕咬幹淨,連帶著的還有她遠在遼東的父親。


    “唿——顧旭宇、顧旭昊,你們有什麽要說的嗎?”


    顧家兄弟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沒想到他們的心腹背叛了他們。


    不過兩人卻一同發笑,掃過一圈百官。


    百官裏的人,或目露兇狠得意,或目露恐懼害怕,還有麵無表情。


    “微臣沒有什麽要說的。”


    “微臣也沒有什麽要說的。”


    之前大殿裏,似乎成了一個封閉的氣球,隨著顧家兄弟的話語,口子被打開,氣球迅速恢複常態。


    “好,移駕顧家大院!”


    ......


    入夜時,京城比最熱鬧的中午更加熱鬧。


    還是那間酒樓,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些人。


    靠西坐的男子,臉色不知因為什麽而慘白:“你們聽說了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誰還沒聽說呢?”


    “我說你們就沒有更深一些的內幕了?”


    “還能有什麽內幕?事情都已經蓋棺定論了,顧家兄弟因為畏罪,都已自殺了!”


    “可是我如何也不相信如顧旭宇那麽好的人會做出那種事!”


    “誰又相信呢?可事情就是如此。別說了,再說下去對我們也沒有益處。”


    當他們還在爭吵時,一隊商賈車隊從城南出城,往南方而去。


    沒有一個人攔截,至少在天子地下沒有人敢那麽做,盡管很多人都知道他們是顧家的人。


    天地講究陰陽平衡,人世間也是。


    ......


    經過整整一日的發酵,天空中的黑雲如要砸落在海上。


    目光能看到的遠方都是黑雲,還能在黑雲之中看到一條條巨大的銀蛇劈落。


    五艘三百餘尺長的戰船在海麵上隨著海波起伏不定,正如在中間那艘戰船上的金日天和潘成安兩人此刻的心情。


    兩人望著海麵發呆,閃光映在他們臉上,看著有些滲人。


    噠噠噠——


    一名將領跑到兩人身後不遠,看兩人的模樣,心情已經完全在臉上顯露出來:“城主,再不迴去,我們可能就迴不去了!”


    金日天悠悠抬起手,往後擺了擺:“我知道了,你先迴去。”


    “最多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了!城主三思!”


    將領最後說一句,匆匆離去。


    金日天抬頭望向如一片黑幕湧來的黑雲,心中具體是什麽心情,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出來:“除了你,其他人都死了嗎?”


    潘成安還是濕淋淋的,有些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不斷顫抖:“都死了!”


    金日天轉身往船艙走,大喊道:“往新城航行,除了必要控製戰船的將士,其他人都出來,給我睜大眼睛看著海麵,如果看到人影,就立即說!救到一個活著的兄弟,獎賞十兩銀子!找到一具屍體,五兩銀子!如果找到我想找到的人,我們金家除了有婚約在身的長女,隨你們挑一個!”


    先前因一直沒有動靜而對金日天有些許怨言的將士,無不喜形於色:“是!”


    那些必須堅守控製戰船的將士望著開心跑出去的兄弟,兩眼淚汪汪。


    ......


    這裏距離黑雲更近,整片大海的顏色都是黑色的。


    在波濤洶湧的黑色裏,似乎隱藏著一頭可以輕易吞天毀地的恐怖妖獸。


    一抹暗黃色的東西在漆黑如墨的海麵上是那麽的顯眼,以至於一出現就成了天地的焦點。


    裘梓彤趴在木板上,除了她原來穿的衣服,還有一身大衣服。


    兩隻小手伸進冰涼的海水裏,順著她的手看去,才注意到還有一顆被水淹沒,隻露出黑發的腦袋。


    唰——


    腦袋從水中抬起,肆意甩去頭上的水漬,這人不正是楊風青嗎?


    楊風青搖了搖手臂,裘梓彤的身體隨著動彈,百無聊賴中,又詢問了這一日來,詢問了很多遍的話:“我又不會消失,你怕什麽?”


    裘梓彤用力搖頭,披散的頭發隨著甩動。


    她知道,如果楊風青鬆開了手,她一定捉不住楊風青的。


    所以她不求在楊風青因無力而鬆手時能抓緊楊風青,但求與楊風青一直連在一起,直至死了之後!


    海水再度湧來,又將楊風青的腦袋淹沒,裘梓彤的小臉頓時緊張,兩隻小手臂上能看到一根根青色的經脈。


    初見驚為天地最美好的景色的大海,從昨晚到現在,已經成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第二次的景物。


    當潮水下沉一些時,楊風青才又露出腦袋。


    “嗚嗚——師傅,對不起。”


    裘梓彤突然失聲痛哭,楊風青鬆開一隻手,捏了捏裘梓彤慘白的臉蛋:“對不起什麽?”


    “嗚嗚——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慪氣,我不應該不聽師傅的話,自己跑去船首。”


    “那以後聽不聽話?”


    “聽!我聽!就算是師傅叫我去死,我都會義無反顧!”


    她雖知水性,但當她被炸飛的時候,在那麽一瞬間看到即將要落入的水是一望無際的海水時,心是恐懼的。


    在落入水裏,想浮出水麵卻發現手腳受傷而難以讓身體向她想去的地方遊去時,她是絕望的。


    她雖知道有個人會來找她,可她不希望那個人來找她。


    後來她堅持不住了,吞下第一口海水後。從那一口開始,海水就像一個將她禁錮的龐然大物,隨意就能捏開她的嘴巴,將它沒有毒,卻可以輕易殺死一個人的水一股腦塞進她的嘴裏。


    當她已經認命之時,背後被一道巨力拉動。


    在水裏,聞不到味道,她那會兒也沒有轉身去看是誰拉著她。


    可她被觸碰到時,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是楊風青——因為隻有楊風青才會對她穿在裏麵的衣服那麽了解,輕而易舉就拉住了那羞人的小繩子!


    在昏迷之前,她是喜悅的,又是羞惱的,更多的是對楊風青比以往都要猛烈的愛意。


    楊風青突然歎了一口氣,收手進水裏。


    “師傅,你怎麽了?”


    楊風青往裘梓彤身後努嘴:“沒怎麽,我們或許要死在一起了。”


    裘梓彤轉臉看去,黑雲一層一層的堆在一起,時而最上麵的雲層滾過來一些,時而下麵的雲層滾過來一些,它們就如帶著煙霧的人,正在比拚誰跑得更快。有的比較陰險,還會不時放出法術劈一下身邊的競爭者。


    於天地,它們的終點無人可知;於楊風青和裘梓彤,它們的終點就在他們這。


    裘梓彤又轉過臉來,正要開口,楊風青先開口以堵住她:“不用再說對不起了,我都聽膩了,我們再拚最後一把!抓好了!”


    裘梓彤抿起嘴唇,用力點頭。


    楊風青身體突然向海麵躥升,又迅速落下,以此往複。


    而原先隻是在隨波逐流的木板,開始往楊風青所在的方向加速流去。


    天地間,能聽到的除了轟隆隆的雷聲,就隻剩嘩啦啦的海水聲。能看到的,除了漆黑的黑雲,就隻剩漆黑的海水。


    在這環境下,楊風青早已沒有了一點時間概念,就算有,他也記不得,看不到。


    不過他大概能知道自己大概遊了多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極限。


    僅靠最後的力氣,努力扶著木板,看了眼原先還在遠處,此時有近在咫尺的黑雲。


    楊風青懶得再掙紮了,這越跑與黑雲的距離好像越近了:“唿——遊了三個時辰都沒能遇到一艘船,我們真夠倒黴的。”


    “嗚嗚——”


    裘梓彤心疼,每看到楊風青憋紅的臉龐從水中冒出來,又沉下去,她的心就會更痛上幾分。


    如果事情可以重來,她願意什麽都不要,什麽他要了她,什麽名分,都可以不要,她隻希望可以一直待在楊風青身邊,看著他成為他想成為的人。


    “別哭,笑一個,我都快忘記你笑的時候是什麽模樣了。”


    “嗚嗚——”


    “你怎麽哭得更厲害了呢?別哭了,不笑的話,那就將水拿過來。”


    裘梓彤用力抬起身子,她的肚子下有一個水瓶,這水瓶就是楊風青臨跳海之前進船艙拿的三個水瓶之一。


    楊風青看裘梓彤抬起水瓶時的第一個刹那,之後裘梓彤吃力的神情在他眼裏是那般的笨拙,笨拙得讓他心疼。


    再看在裘梓彤的嘴唇在拿出水瓶的這幾個唿吸間幹涸了許多,楊風青朝裘梓彤遞過來的水瓶搖了搖頭:“你先喝,師傅的嘴唇還沒有你那般幹。”


    裘梓彤沒有猶豫,咬開蓋子,一口咬住瓶口。


    咕嚕咕嚕——


    楊風青不動聲色,靜靜看著裘梓彤的影帝級表演。


    兩個唿吸後,嘴唇愈加幹涸的裘梓彤又將瓶子遞過來,臉上綻放出滿足的笑容:“我喝飽了,剩下的師傅你都喝了吧。”


    “哈哈哈——好!”


    楊風青開懷大笑,裘梓彤的笑容與楊風青的笑聲如光與影,它們應該一直在一起。


    隻有在一起,一起出現才會覺得是正常的。


    楊風青伸出酸痛的手臂,握緊水瓶,一股腦喝下,一個唿吸後,將水瓶甩飛。


    裘梓彤還在笑著呢,楊風青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後腦勺。


    裘梓彤想掙紮,可楊風青的嘴唇已與她的嘴唇接觸,暴力的衝開她努力咬緊的牙關。


    這一次兩人的眼睛都是睜著的,他們沒有覺得尷尬,因為對方的眼眸裏都有他們懂得的神色。


    看著裘梓彤恢複了很多的嘴唇,楊風青滿意點頭:“唿——”


    裘梓彤沒有言語,傻傻看著楊風青。


    轟——


    之前都是先看到閃電,再過一會兒才會聽到聲音的戰船,這一次就如在他們身邊炸響。


    完蛋了,兩人都笑了笑。


    裘梓彤丹鳳眼裏的光芒更趨於成熟,小嘴輕輕張開:“師傅,我們一起死的話,那是不是就會一起出生?”


    楊風青正轉頭看著他覺得是上卻城的方向看著,聽到裘梓彤的詢問,憑著直覺迴答:“應該吧。”


    “那樣的話,我與師傅就是同齡了。”


    楊風青:“......”


    “不過我聽說轉世投胎後會遺忘今生的事,可我不想遺忘,我們該怎麽辦才能記住這輩子的人和事啊?師傅——”


    看著自言自語就又要大哭的裘梓彤,楊風青腦袋中隻有一句話:“自己造的孽,含著淚也要伺候好。”


    “到了地府,要是孟婆敢叫我們喝孟婆湯,我就狠狠的揍她!”


    “好,下輩子師傅你一定不能先娶妻,一定要找到我,一定要娶我!”


    “嗯嗯,沒問題!”


    “一定要——”


    這次裘梓彤沒有說完,眼眸突然一白,腦袋軟軟落到木板上。


    楊風青趕緊伸手到裘梓彤的鼻子下麵,收手望著響著轟隆隆的那個方向:“唿——暈倒了,不用直麵死亡的恐懼,也蠻好。”


    等待死亡這個過程真是夠折磨人的,特別是在冰冷的海水裏,腦袋思路還特別的清晰。


    唿啦啦——


    東邊響起巨響,水波動蕩的幅度開始增大。


    楊風青一直盯著那個方向,心中還是有遺憾:“來了嗎?就這樣了嗎?我都還沒來得及讓我愛的人安居樂業,我都還沒開始用火器推平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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