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報曉,黃芪和山神從房中出來,就見黃獨活在整理藥箱,蓬亂的發如鳥窩般盤在頭上,十分奪目,見了他們,道:“要是我沒迴來,你們就趕緊離開這裏,也別替我去收屍,那些妖怪殺人,是不吐骨頭的。”


    聽了這話,黃芪一陣心酸,他忽然發現父親似乎蒼老了許多,昨夜朦朧中竟沒看清,他的臉上擠滿了褶皺,好像被流水侵蝕的山川,臉色眼神都流露著一股昏沉的氣息,似日薄西山,光芒不再,那藥箱並不太重,他提起來卻顯得那麽吃力。


    黃芪的眼中噙著淚,走上前道:“爹,我來幫你。”


    黃獨活今日收起了那不可一世的神情,蒼老的臉顯得慈祥了很多,道:“不要緊,你老子還有力氣。”


    “嘿,天上掉金子了。”山神忽道。


    “哪裏?哪裏?”黃獨活抬頭去看。


    山神趁機厚重的手掌打在他後腦上,黃獨活登時昏倒在地。


    黃芪驚道:“你這是幹什麽?”


    山神道:“不是你讓我打昏他的嗎?”


    黃芪急道:“話是不錯,可不是現在,今天也許便是我們父子最後一次見麵,還有些話說。”


    山神笑道:“原來如此,不要緊,我一巴掌再把他拍醒,有什麽話盡管說,說完了我再一巴掌打昏他。”


    黃芪看著他砂鍋大的手掌,忙道:“算了,就這樣吧,幫把手,把我爹抬到屋裏去。”


    這時靈芝綠竹聽到聲響,一個從藥堂一個從廚房跑了來,見狀都驚詫萬分,綠竹道:“這是怎麽迴事?”


    山神道:“黃芪要我打昏他爹,他入宮去。”


    “這怎麽能行。”靈芝綠竹異口同聲。


    黃芪道:“沒時間解釋了,事已至此,別無二路,靈芝,若是我迴不來,你和山神便帶著我爹綠竹離開這裏。”


    靈芝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黃芪情急之下牽起她的雙手,道:“靈芝,我這一去生死未卜,但你不能冒這個險,我還要拜托你帶我爹離開這裏。”


    靈芝道:“我們現在就走,誰也不用入宮。”


    “黃全活,時辰到了,快出來。”前院響起了狼嚎之聲,正是天狼軍來催促眾神醫動身。


    黃芪朝靈芝道:“來不及了。”高聲應道:“來了來了,馬上就來。”一邊把父親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一邊朝靈芝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一切停當,黃芪背起藥箱,邁步就走,山神綠竹都道:“千萬小心。”


    大清早的,街道上已十分熱鬧,天狼軍把大夫一個個從醫館裏揪出來,推推搡搡,一狼見黃芪纏頭裹麵,問道:“你便是黃全活嗎?”


    黃芪粗著嗓子,咳了兩聲,道:“是我。”


    狼道:“蒙著臉幹什麽?”


    黃芪道:“臉上長了毒瘡,怕驚到貴人。”


    狼道:“揭下來我看看。”


    黃芪一怔,最怕的還是來了,踟躕時,正巧另一狼走了過來,道:“兄弟,掉腦袋的事誰敢冒充,你真是脫了褲子放屁,隔壁扁鵲堂的老王不見了,快帶妖去找。”


    喧喧鬧鬧大半個時辰,好不易找齊了這才出發,眾大夫被天狼軍夾在當中,垂頭喪氣,好似要上刑場的死囚。


    南妖侯的宮殿在白雲山下,麓湖之畔,獨占風水寶穴,有龍盤虎踞之勢,乃是妖國初立時發人力十萬,曆經數年營造而成,這裏樓閣重重疊疊,高聳入雲,又在白雲山下,故名白雲宮,聽起來倒有些縹緲仙宮之意味。


    眾大夫被領著從偏門進了去,但見每一殿每一重門無不有重兵把守,禁衛森嚴,眾大夫都低著頭不敢亂看,隻有黃芪時時張望,暗想這南妖侯雖然稱侯,但所作所為無不是帝王規製。


    走過一個很長的甬道,已至“太醫院”,天狼軍讓眾大夫在此等候,還上了些茶水點心,眾大夫見得有此待遇,心下稍安,一大夫看看四周,道:“這宮裏看來得病的不少,大白天的不見一個太醫。”


    一天狼軍冷冷道:“多數太醫診治世子無功,南侯說留之無用,都分給各軍吃了,不然怎麽會把你們請來。”


    說話時眼睛瞟來瞟去,似在挑肥揀瘦。


    眾大夫剛喝了水吃了點心,聽了這話心情沉重,不少嚇得把茶水點心吐了出來,真是食不甘味了。


    有幾大夫向黃芪湊了過來,一大夫道:“黃大夫,我們這群大夫有幾把刷子你是清楚的,以前多有得罪,還請你大人大量,這裏以你醫術最高,不知你有沒有辦法治好世子?”


    黃芪看這幾妖的神情,想是平日與父親認識的,語氣便親近些,道:“不知世子得的是什麽病,如何醫治?”


    一大夫道:“我聽說是半年前發的病,一直昏迷不醒,至於是什麽病,那還真不清楚,不然那些太醫也不會因此而喪命。”


    眾大夫唉聲歎氣,都說這次是有來無迴,又相互詢問是否已安排好後事。


    等了約麽一個時辰,有內監傳話,讓眾大夫去東宮。


    這一路守衛更多了,快到宮門外,又多了許多內監、宮女、文武官員,天狼軍不得入東宮,由內監帶著眾大夫進了去,黃芪看去,隻見宮內站著許多妖魔,錦袍金甲,紫衣玉帶,看來都是妖國的重臣了,雖是妖魔本身,但都變作人的模樣,名副其實的衣冠禽獸,隻是法術有高有低,有全像人的,有半身是人的,絕大多數通過麵容便能斷定是何妖物。


    “啟稟大王,大夫們帶來了。”內監通報道。


    文武官員兩旁散開,上首一個黃袍金冠轉過身來,麵容奇黑無比,尖耳利牙,雙眼通紅,猙獰醜惡,活脫脫是蝙蝠的模樣,不是南妖侯是誰?眾大夫膽戰心驚,忙跪拜山唿萬歲。


    黃芪的心也亂跳不止,饒他再如何鎮定,見了傳聞中的萬惡之首南妖侯也有些驚恐。


    “都進來。”南妖侯道。


    大夫們一個個戰戰兢兢,佝僂著身子入了大殿,黃芪往兩邊看去,隻見這些文武重臣有肥頭大耳的豬妖,慣食民脂民膏;有雖生猶死、塚中枯骨的白骨精,屍位素餐;有大腹便便的碩鼠,中飽私囊,食空國庫;有油嘴滑舌的馬妖,馬屁功夫爐火純青,天下難敵……禍國殃民的居多,為民謀利的居少。


    當然也有熟麵孔,文臣中有黑麂精,武將中有齊遠誌,都排在上首,看來身份不低。


    “大王,軍中將士數月不知肉味,士氣大減,作戰不力,漳州潯州久攻不下,微臣剛得到消息,我軍已然潰敗了。”一武將道,乃是頭鱷魚,“臣請大王廢除不食人令,以提振士氣。”


    黑麂道:“大王,臣以為此次出軍不利,原因有二:一是將領不知兵法,指揮不當;二是軍中風氣放蕩,軍紀不嚴,與食不食人無幹。臣以為隻有招撫流民,擄掠人口,充實生產,才能富國強兵。”


    鱷魚道:“黑麂,你別仗著有些功勞,就藐視將士,你別忘了這江山都是將士們用血打下來的,當初天下的妖族為什麽要來投靠大王,還不是因為這裏可以想吃人就吃人,不用擔心人間的修真之士,現在倒好了,在妖國之中,妖竟然不能吃人,這真是聞所未聞的笑話,如此一來,天下妖族還有誰敢來投奔?”


    黑麂道:“又不是所有人都不能吃,老弱病殘還是可以吃的嘛。”


    鱷魚道:“食之無味,要不吃都不吃,要吃都吃,你的法令又說三品以上官員不受禁令的限製,三品以下九品以上按品秩供給,平民軍士一律禁止,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黑麂道:“刑不上大夫,自古如此。”


    當下眾臣議論紛紛,說放開食人令的居多,附和黑麂的居少。


    這時眾內監抬著一座床榻出來,碧紗帳中隱約躺著個人,想來便是世子。


    南妖侯道:“都別吵了,此事以後再議,諸位大夫,我兒身患怪疾,你們依次來診,若治得好,本侯必有重賞。”


    他沒說後半句,但眾大夫也心知肚明,若治不好,定是一命嗚唿了。


    “哪位先來啊。”內監陰陽怪氣的道,聽得讓人極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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