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呀,真的有鬼呀。”孫映雪雙手在空中亂抓,猛地坐起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小姐,你醒了?”


    孫映雪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好端端的坐在床上,綠蘿守在旁邊,天也亮了,陽光從窗戶射進來有些刺眼。她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沒缺胳臂少腿的,滿腦子疑問,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綠蘿笑道:“小姐,這是你的房間,你不在這裏能在哪裏?昨夜要不是我去找你,黃芪抱著你還不知道怎麽進來呢,你等著,我去打熱水來。”


    匆匆梳洗了,孫映雪早飯也不吃就往百草堂跑去。


    黃芪正在掃地,見她過來,微微一笑,露著淺淺的酒窩。孫映雪跑得急,氣喘籲籲,道:“昨天晚上我不是做夢吧?”


    “不是。”黃芪直截了當道。孫映雪道:“那鬼怎麽沒把我們吃了?還有我怎麽迴到房間裏的?後來怎麽樣了?”


    黃芪眉宇間露出深深憂色,昨夜的情景又浮現在腦海裏。


    他自入了千杯堂做雜役,一天不曾歇腳,直至深夜,還在收拾怡康院的夜香,子時還沒到,他趁著糞車還沒來,在暗處小憩片刻,但不久就被孫映雪給拍醒了,原來她自白日裏聽了張行雲說什麽紅衣女鬼找替身之後,一直睡不著,想起黃芪還沒睡,便出來找他。


    二人正說話間,牆外頭傳來三聲梆子響,驚破夜晚的寧靜,有人叫道:“天幹物燥,防火防盜。”


    正好子時,糞車是該到了,黃芪說自己還有事做,讓孫映雪迴去歇息,沒走幾步,就聽“篤”的聲響,像是梆子掉在了地上,更夫的叫聲也隨之消失,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二人隱隱覺得不妙,孫映雪雖然害怕,但更好奇,悄聲道:“黃芪,我們出去看看。”


    輕輕打開小門,巷子深邃幽暗,望不到頭,黃芪走在前頭,孫映雪拉著他的袖子緊緊跟在後麵。順著剛才梆子落地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微微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老鼠在啃食什麽東西,牆角處有一團黑影,背對著他們,看不清楚是什麽。


    孫映雪的心快要跳出來了,黃芪雖然緊張卻不害怕,一邁腳不意正踢在梆子上,發出悶響,那黑影猛地轉過頭來,借著燈籠的火光,二人看的清楚,這是一張女人的臉,白如薄紙,披頭散發,嘴上沾滿了血,穿著寬大的白素衣,衣裳下麵倒著一個人,是更夫。


    女人雙眼冒著幽幽紅光,看著他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真的有女鬼,孫映雪嚇昏了過去。


    “後來呢後來呢?我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孫映雪忙問道。


    黃芪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說。”


    孫映雪昏倒之後,他站著一動不動,忽有一陣風撲麵,女鬼已在他麵前,臉對著臉相隔不到一尺,黃芪目不轉睛,這女鬼的頭發和衣服都濕漉漉的,不停的在滴水,慘白的臉上滿含著哀怨。


    “陸郎,你是陸郎。”女鬼喚道,冰冷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眼睛裏含著水,不知道是淚還是什麽。


    黃芪淡淡道:“不是,我叫黃芪,你要害人就害我,別傷害這位姑娘。”


    女鬼麵目陡變猙獰,張開血盆大口,牙齒如尖刃般鋒利,黃芪閉上眼睛,許久卻又沒聽到動靜,再睜開眼,什麽都沒有,巷子裏空蕩蕩的,他抱起孫映雪想送她迴房,卻在鐵木大門外無計可施,正巧這個時候綠蘿出來了。


    孫映雪聽罷,又驚又奇,道:“原來是這樣,女鬼為什麽沒有吃我們?”


    黃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她已經吃飽了吧。”孫映雪綠蘿相顧無言。


    “喂,你聽說了沒有,昨天出人命了。”兩個藥童從遠處經過,一人道。


    另一人瞧了瞧黃芪,低聲道:“別說話,說不定兇手就在這裏,你想昨天晚上有誰那麽晚還沒睡?”


    那人笑道:“你說這小白臉?看他手無縛雞之力,借十個膽,也不敢殺人,衙門都說了,更夫應該是被瘋狗咬的,推糞車的何老大親眼看見有兩隻狗在吃肉舔血,現在全城都在撲殺流浪狗呢,不過奇怪的是,何老大說看見地上有很多水。”


    另一人道:“說不定是野狗撒的尿。”


    孫映雪道:“黃芪,怎麽辦呐,女鬼會四處害人。”


    黃芪道:“沒有別的辦法,你去找毛道長和張行雲,他們會除妖捉鬼。”


    “那你呢?”孫映雪問道。


    黃芪道:“我還要掃地劈柴挑水,走不開。”


    孫映雪急道:“我可不敢一個人去見紅眉怪,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吳大平不會把你怎麽樣的。”言罷扯著他往外就走。


    雖然南京城很大,也不知道落腳的地方,但張行雲個性張揚,走在哪裏都引人注目,更有兩撮紅眉作活招牌,想找不到都難。


    黃芪和孫映雪來到城西的一處破城隍廟前,遠遠的便聞到陣陣狗肉香味,還沒走進去就聽見張行雲笑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師父你一出手,不但騙到二十兩銀子,還順手除掉這隻惡狗,一箭雙雕,佩服佩服。”


    毛道長道:“孫鈞祖欺負城南的佟老漢,要強娶佟湘玉,還放狗咬人,就算給他一點教訓吧。”


    黃芪恍然大悟,心想原來什麽鬧鬼鬧妖都是毛道長耍的小把戲,看了看孫映雪,卻見她神色未改,道:“你不生氣嗎?”


    孫映雪道:“這兩個道士雖然可惡,但招財也不是什麽好狗,總是嚇我,死也活該。”


    這時廟裏傳來嘈雜聲,細聽卻是二人爭酒吵起來了,張行雲道:“毛大方,你又耍賴,這哪裏是三個杯子?分明是三個大碗,一壺酒不夠你喝的,你外號叫‘毛三杯’,不是‘毛三碗’,我才是貨真價實的‘張八碗’。”


    黃芪這才知道毛道長的名諱叫做大方。


    毛大方笑道:“虧你說的出口,你叫‘八碗’是因為一頓能吃八碗飯,不是酒量大,什麽景陽岡武鬆打虎,說假話臉都不紅。”


    孫映雪聽了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道:“吃八碗飯,也不見長個子啊。”


    “誰笑我?好大的膽子。”張行雲叫道。


    孫映雪大搖大擺走進去,仰著臉道:“紅眉怪,是本大小姐笑你,怎麽樣?”


    毛大方暗叫糟糕,不由得捂住嘴,心想之前的話不會都被聽了去吧,張行雲也心虛,忙轉過話頭,朝黃芪笑道:“你也來了?吃狗肉嗎?”黃芪餓了一天,肚子裏沒半點油水,也不知道什麽叫客氣,反正你已經邀請了,當然有的吃就吃。


    孫映雪笑盈盈的看著他們,張行雲毛大方麵麵相覷,反覺瘮的慌,張行雲道:“孫大小姐,你別這樣看我,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孫映雪道:“知道怕了?本姑娘什麽都知道,要我不告訴爹爹也行,你們要答應幫我們捉鬼。”


    “捉鬼?”張行雲疑道。


    孫映雪嘰裏呱啦的把昨夜的遭遇說出來,張行雲笑了,說黃芪果然豔福不淺,總被女鬼纏身,道:“騙你家錢的是毛大方,捉鬼他是義不容辭,要是找我,那就得談談價錢了。”


    毛大方在他腦袋上砸了個暴栗,道:“臭小子,吃狗肉你沒份嗎?師父一把尿一把屎把你喂大,你就這樣報答我?”


    孫映雪指著張行雲道:“紅眉怪,本姑娘要定你了,你昨天嚇我害得我晚上睡不著覺,所以才撞鬼,本姑娘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敢說個不字,就跟我去衙門吧。”


    張行雲雙手抱在胸前,拉緊衣服,低頭歎道:“那我就從了你吧。”孫映雪見他作怪的樣子,樂的“哈哈”大笑。


    張行雲暗想人死之後,魂魄應當是進入地府的,除非有極大的怨氣才可能變成厲鬼留在人間,現在隻知道是隻女鬼,至於從哪裏來,什麽時候死的,為什麽殺了更夫卻不殺黃芪,陸郎是誰,這些都毫無頭緒,查起來真是頭大,反正是不收錢的買賣,早一點晚一點捉鬼都無所謂,遂讓黃芪二人先迴去,等有消息了再通知他們。


    不過孫映雪早料到他會偷懶,道:“本姑娘隻給你三天時間,過期不候,衙門見吧。”臨走之時又想起一件事,問道:“你們騙我爹說用銀票和人參入藥,銀票上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味道?”


    毛大方捧腹笑道:“當然是——銅臭了,這個藥方專治鐵公雞。”


    迴到千杯堂,就見吳大平坐在門外翹著二郎腿,手裏拿著根大棒晃來晃去,旁邊站了兩個廝役一個端茶遞水,一個遮陽扇風。


    “迴來了?出去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吳大平翻起白眼。


    孫映雪叉著腰道:“是我叫黃芪出去辦事的,你管得著本小姐嗎?”


    吳大平用大棒指著黃芪,恨恨道:“好小子,找到靠山了,你給我等著。”起身便走,廝役忙跟隨上去,一人也罵道:“小白臉,一來就知道吃軟飯。”


    黃芪眉頭一皺,孫映雪道:“你放心,我說過會罩著你的,不用怕。”


    雖然吳大平沒敢揍黃芪一頓,但雜事安排了不少,黃芪一天下來倒也沒空去找李伯學醫,真是做的比牛累,吃的比雞少。晚上自然還得倒夜香,子時剛過,何老大準時來收,辦完了事他正要關上門,忽聽得巷子裏傳來聲響,他的心“咯噔”一下,暗想難道女鬼又出現了嗎?好奇之下打開門去看,剛探出頭,驀然被什麽東西罩住了,頓時眼前一片漆黑,就聽有人罵道:“小白臉,別以為有小姐撐腰我就不敢弄你。”是吳大平。


    黃芪被綁住了手腳,塞住嘴,抬上一輛板車,夜深時候街道上十分安靜,隻有車輪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不知何時一人道:“大功坊到了。”車停了下來,黃芪被踹下車,頭罩嘴塞被拿開,他抬頭看去,就見吳大平帶著四個廝役站在前麵。


    吳大平兇相畢露,罵道:“鄉巴佬,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朝南走就是城門,迴老家養豬種田去吧,要是明天我還看見你出現在千杯堂,就不會像今天這麽客氣了,見一次打一次,把你打成豬頭。”


    “我隻是想學醫,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黃芪道,摸到身後是石頭階梯,輕輕用邊角摩擦麻繩。


    吳大平道:“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自以為長得英俊,就想勾搭小姐,霸占孫家的產業,搖身一變做員外老爺,從此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三妻四妾,左擁右抱,走上人生巔峰,哼,有我在,門都沒有。”


    黃芪頓時明白了,道:“想霸占孫家產業的是你不是我。”


    吳大平被說破心事,惱羞成怒,猛踢幾腳,道:“是又怎麽樣?我叔答應過我,會找機會替我向堂主提親的,我再警告你一次,明天要是讓我看見你,你就等著做鬼吧,我們走。”


    “篤……篤篤……”寧靜的街道,忽然傳來剁肉的聲音。吳大平五人停住了腳步,一人仔細聽了聽,笑道:“是武家那邊傳過來的,他娘的,武屠子這麽晚在殺豬。”


    吳大平道:“剛殺的豬最新鮮,兄弟們今晚出了力,我每人送兩斤,走,去看看。”


    眾人都笑:“現肉價正貴,多謝吳大哥了。”


    黃芪隱隱覺得不對勁,道:“不要去,有古怪。”但五人怎麽會聽,嘻嘻笑笑的走了過去。


    黃芪暗自發急,終於掙斷了繩子,爬起來一路跟了過去,他不敢跟的太緊,要是被吳大平發覺,少不得是一頓毒打。


    幽暗的街道,一家肉檔屋簷下掛著兩盞破舊的燈籠,燭火發黃,鐵鉤子在風中碰撞,發出“丁丁”的聲響,一個人披頭散發背對著街,正不緊不慢的剁肉,剁下一條就掛在鐵鉤子上。


    眾人說說笑笑來到街前,一人道:“武屠子穿個白衣服,不怕弄髒了嗎?”


    吳大平嚷聲叫道:“武屠子,在殺豬呢?你運氣好,今天我們兄弟第一個照顧你生意,來八斤好肉,豬頭留給我。”


    那人停了手,不再剁肉,道:“給你。”


    拋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吳大平雖然聽見是個女聲,心裏奇怪,但顧不上懷疑,忙伸手接住“豬頭”,笑道:“多少錢?”


    嘿,怎麽豬耳朵這麽小?細細一看,登時嚇得麵色慘白,這哪裏是豬頭?分明是個人頭,看麵貌正是武屠子。


    “還要什麽?”屠夫慢慢轉過頭來,雙手舉著砍刀,嘴角露出微笑,問道。


    吳大平雙腿打顫,腳下濕了一片,大叫:“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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