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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元旦放假迴家的第2天,整整在家剁了一天的柴火,還是像從前那樣,把柴火整齊地靠著房山頭兒的牆碼成垛,我不是想給誰打樣,更不是給王大爺下馬威,大人的事情我不想管,我知道我也管不了,特別是我媽,從小到大看著她和我爸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讓我一度厭惡婚姻,我不理解人為什麽要結婚?在屯子裏我看到的大部分人家都是這樣,經常會看到兩口子打仗,女人在前邊兒跑,男人在後麵追。小時候我很害怕,害怕哪一天爸爸和媽媽離婚了,沒有人要我們,所以我即使在外麵兒上學,也無時無刻不擔心著家裏,擔心爸爸媽媽打架,擔心他們離婚,爸爸生氣的時候,把家裏能摔的東西都摔了,有一迴甚至把衣服都抱到院子裏用火點著了,媽媽是那種典型的能請神不能送神的那種,幾乎每次都是她挑起的戰火,一想起她倚在門框上,罵人罵的滿嘴都是白色的唾沫星子,她罵人的時候祖宗八代不管多難聽的髒話都敢往外飆,她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高興的時候又是秧歌又是戲,不高興的時候,天王老子都不好使,如果她在外邊兒打牌輸了錢,迴到家裏,看水缸裏沒有水,都會把你罵一頓,用她那套迷信理論,水就代表著財,她在外麵打牌,輸了錢是因為你水缸裏沒裝滿水。我在外麵剁柴火,弟弟一直陪著我,我剁好一根兒,他就拿起一根兒碼在柴火垛上。弟弟隻比我小一歲多不到兩歲,可能是因為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我們倆也總打架,但是長大懂事之後他很依賴我,不管什麽事情隻要我拿主意就好,他都會聽,甚至他對我的信任要超過我的爸媽。家裏到了今天這樣,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想法,我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不管他多大都是我的弟弟,我一直覺得既然我是哥哥,那我就要拿出一個做哥哥的樣子,自從我迴來,弟弟雖然還是有說有笑,但是我總感覺到那種笑容是強擠出來的,甚至我經常看到他在走神兒,而且緊鎖著眉頭,家裏現在這樣,你有什麽想法嗎?我問弟弟。弟弟說:哥你都沒辦法,我能有什麽想法呀?哥是不是爸媽離婚之後咱倆就沒有家了?


    爸媽離婚之後,孩子就沒有家了,我反複的體會,弟弟問我的這句話,心裏有點酸楚,雖然我已經上高中了,但我還是個孩子,我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樣迴到家裏有父母的嗬護,在外麵兒可以無憂無慮,不用總掛念著家裏。我不想讓弟弟更難過,我說:傻小子,你說什麽呢?有媽的地方就有家,這不就是你的家嗎?如果這不是你的家,你在這幹什麽?弟弟說:可是王大爺幹活兒好像不怎麽行啊,不怎麽勤快,就是會說,把咱媽哄上天了。


    小偉你記住,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作秀做得了一時,做不了一世,我說。轉過天我就要迴學校了,高中學習緊,三天就算很長的假期了,臨走的時候,王大爺從兜裏掏出300塊錢給我,我不知道這300塊錢是不是媽媽提前給他的,媽媽在旁邊兒說:你王大爺給你的,兒子,你就拿著吧。我並沒有推辭,接過那300塊錢揣進兜兒裏,他們一直送我出大門口兒,我轉身讓他們迴屋的時候,看到弟弟還是像那天在紅星鎮客運站分手的時候那樣,雙手插著兜,用腳踢著地上的石子。我能從弟弟的舉止中看出他不希望我走,他想和我在一起,我強忍住淚水,朝屯子口兒走去,提前商定好的三輪車,已經在屯子口等我們,黃蓉透過窗子看到我,她也拿起東西走出屋,她的家人也一直把他送出大門口。我和她的家人打過一聲招唿之後和黃蓉一起朝屯子口走去。


    坐在三輪車上,三輪車啟動開走的時候,我如獲重釋,深深地唿出一口氣,曾幾何時,我在這裏長大,這裏有好多玩伴,有我所有的兒時記憶,而如今我卻那麽的想逃離這裏,討厭這裏,每一年,每一個春夏秋冬我都要迴到這裏,可是這裏卻沒有一丁點兒的變化,道路中間還是被雨水衝刷的坑窪不平,兩邊堆積如山的垃圾。更有很多家把廁所就建在大道邊上,廁所就是用板子釘的,板與板之間還有縫隙,廁所的高度不夠,上廁所的人如果是男人進去,站在踏板上,腦袋卻暴露在外麵,外麵走路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即使是女人蹲下去之後,眼尖的人,透過板與板之間的縫隙,還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我有些詫異,是我自己變了嗎?為什麽以前我這麽懷念這個地方那麽願意迴來,原因是在我嗎?我覺得不是,因為這裏就快要沒有我的家了。


    坐上客車之後,還沒到發車時間,客車要在鎮上開一圈兒,看看還有沒有要趕車的人,車子從北往南開的時候,路過供銷社。供銷社算是鎮子上最大的綜合市場,裏邊賣什麽的都有,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我們每次上學去的時候,都是從北門進南門出,放學迴家的時候,從南門進北門出每天都如此,好像每天不從裏頭走幾趟,都對不起咱的腳,我中學班裏頭有好幾個同學的爸媽,就在供銷社裏頭的櫃台賣東西,有賣指甲刀的,有賣手表的。客車路過供銷社一直往前走,一直到中學的大門口,有兩個男人上車,車開始調頭往迴走。那兩個人上車之後,跟車裏的很多人打招唿,都認識,他倆找個空位子坐下,有人問他倆去縣裏幹什麽?這麽晚了,今天晚上還能趕迴來嗎?他倆說今天晚上不迴來,在縣裏住一宿,明天早上8:30法院開庭,如果今天晚上不提前去,明天早上沒有那麽早的車,趕不及。


    自從他倆上車之後,車裏好像一下子有了共同的話題,熱鬧了很多,全車的人都持有一個觀念,不捉就不會死,捉到頭了,罪有應得,我聽了半天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但大概意思我都聽清楚了。


    一個人在外地的一個工地打工,和一起幹活的工友發生口角,於是把人殺了,這還不算完,他為了毀屍滅跡,用工地上的攪拌機攪拌了一些混凝土,把屍體澆灌起來了。聽得我毛骨悚然,這還是人嗎?還有人性嗎?和人家發生點口角就把人給殺了,還用混凝土給澆灌起來。這是誰呀?明天法院開庭,一定得判這家夥死刑,留在世上這人就是個禍害。


    這時候車上有一位老者義憤填膺的,用沙啞的聲音說:這小子,明天一定得判死刑,留在世上,就是一個禍害,跟他爹老棍子一樣。


    等等,跟他爹老棍子一樣,我沒聽錯吧,老棍子的兒子不就是偽軍嗎?我又聽了一會兒,終於確認了,那個殺人把人用混凝土,澆灌起來的人就是偽軍。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一個人能混成這樣,沒死呢,大家都在罵,都盼著他死。同樣是混社會的,你看看人家楚天,你再看看偽軍,兩個人的格局不一樣,下場真的不一樣,我沒有為偽軍惋惜的意思,我也沒有這個菩薩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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