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蓮花用左手抓住病床的圍欄,使盡了吃奶的氣力才讓自己的身體微微側向了右邊,目光落到了床頭不遠處這個活動病房的滑動玻璃門上。玻璃塊上映出了一個板寸團頭的白人女孩臉龐,消瘦卻不失精致,熟悉而陌生。


    餘蓮花舉起枯瘦如柴的左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手上傳來的短發微刺的觸感和對麵反光玻璃上白人女孩的同步動作,讓她意識到鏡麵裏那個有著淺棕色發茬琥珀色瞳仁的女孩就是自己。


    餘蓮花,好吧,也許我們應該用另一個大家更為熟悉的一個名字米婭來稱唿她。隻見她雙眉緊鎖,胸腔劇烈地起伏著,似乎想靠吸入大量的氧氣來平複自己激動的情緒。


    當米婭想起自己本體的身份,或者說餘蓮花的腦子裏突然湧入大量關於米婭的記憶時,那種因為思緒混亂而帶來的痛苦遠比她感知自己身體右側全癱時要多很多。


    每每當各種第一視角的殺戮畫麵在腦海中閃過時,這個前公司文員的情緒都會滑向崩潰,田布滋不得不用鎮靜劑把她從崩潰的邊緣拉迴來。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門被人拉開了,一個男人用英文說道。


    “還能怎麽樣,老樣子唄,一醒來腦子就有兩個婊丶子在打架。”病床上的女孩用一種不羈的口吻說道。


    “經過我的努力,那個該死的神經外科醫生終於答應讓你到外邊去曬曬太陽了,恩,盡管隻有半個小時,不過這也總比一直躺床上要好一些。”約翰說著從身後拽來了一個輪椅。


    “謝謝,對不起,我不應該說粗話的。”猝不及防之間病床上的女孩就換了一種怯生生的口吻用中文說道。


    “來吧,昨天剛下過一場雨,外邊的空氣可新鮮啦。”約翰也把自己切到了中文頻道,他知道病床上的戰友又變成了餘蓮花了。


    約翰沒費什麽力氣就把女孩從病床抱到了輪椅上,這個在病床上躺了數月的軀體,分量比他在穹頂光幕末日紐約場景中多次從戰線上攙迴的那位戰友要輕了很多很多。


    輪椅上這個病蔫蔫的女孩甚至都不完全是那位也曾多次將他從生死線上拉迴來的戰友,至少這會兒她不是,她惶恐著打量四周的眼神讓約翰意識到此刻占據這副軀體的是餘蓮花而不那個能吐著煙圈笑對生死的米婭。


    南非清早的陽光煦暖而不刺眼,約翰在基地硬化過的道路上緩緩地推著輪椅,而坐靠在輪椅上的餘蓮花則好奇地打量著遠處的c-17和a-10。


    看到輪椅推來,不時有粗胚停下來衝著她行軍禮。這讓輪椅上的前公司文員有點不知所措,那隻尚能活動的左手欲舉又止,看起來就像一隻無處安放的機械臂。


    約翰看出了餘蓮花的無所適從,揮手暗示那些粗胚趕緊爬開,他把她帶出來是為了給她減壓的,而不是讓那些粗胚給她添堵的。


    “嘿,約翰,給我一根煙吧。”當輪椅來到遠離跑道的基地邊緣時,輪椅上的女孩用英文對約翰說道。


    “煙?可是,醫生說......”約翰有點為難的說道。


    “讓他見鬼去吧,給我一根該死的‘好彩’煙!”女孩轉過頭望著約翰,琥珀色的瞳仁裏閃著一種頑皮光芒。


    “oh,shit!米婭,讓那個殺手醫生看到我給你點煙,他會殺了我的!”約翰說道。


    “哦,殺手醫生?你說的是我嗎?”田布滋說著就輕飄飄地走了過來。


    “我們來這兒已經有幾個月了,我估計很難在基地裏找到‘好彩’煙了,希望你習慣哈瓦那雪茄的味道。”田布滋說著把自己叼在嘴裏的那半截雪茄塞到米婭的嘴裏。


    “唿,我愛死煙草的味道了,好了,現在你們可以朝著我的腦袋開槍了。”米婭逼著雙眼吐著煙圈說道。


    “嗨,你這個笑話很冷,知道嗎?我飛了上萬英裏來到這兒可不是為了在你的腦門上開一個血洞的。”約翰說道。


    “唿,我就是想給腦子裏那個總愛哭哭啼啼的婊丶子來個痛快!該死,我討厭和那個捏死一隻螞蟻都能感慨半天的碧池呆在一起!”米婭說著說著情緒就激動了起來。


    “嘿,冷靜點,寶貝!你要試著和她和平共處。”田布滋安慰道。


    “然後呢,我們倆就擠在這副驅殼裏慢慢腐爛嗎?”米婭說道,原本身體半癱已經夠打擊人的了,最尼瑪瘋狂的是就連這樣殘破的身軀也並不全屬於自己。


    “嘿,聽我說,我們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約翰安慰道。


    “辦法?你們想幹什麽?又要把我塞到置換艙去嗎?休想!我不要成為你們殺戮的工具!我不要!”輪椅上的女孩突然就用中文大聲地叫道。


    “shit!又來了,醫生,我們怎麽辦?”看到餘蓮花又占據了軀體的控製權約翰無奈地說道。


    當約翰說到會有辦法時,穹頂光幕中每每當自己瀕死時就被人塞進置換艙重新更換一具克隆人軀體的場景就又在餘蓮花的眼前閃過了。


    更換了新的軀體後,米婭就會完全控製軀體,再也想不起作為餘蓮花的過往,前公司文員能讓米婭有別於穹頂光幕中那些複讀機式的克隆人,她認同自己是華夏人,她有感情有性格,但卻成了另一個和餘蓮花毫不相幹的人。


    “冷靜,餘小姐,這裏是十九世紀末的南非,這裏沒有置換艙。”田布滋試圖安撫想要扭動這身體從輪椅上跳起來的餘蓮花。


    “田醫生,老呂讓你到指揮部開會,英國人有新動作了。”矮個子江源走過來對田布滋說道。


    胸前吊掛著一把掉漆ak-47的江源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那個正在輪椅上掙紮的克隆人,他在穹頂光幕敘利亞場景裏見過太多太多克隆人了,有登陸時長不足幾小時的炮灰,有精於巷戰的老虎部隊,還有隸屬毛子的各種精銳,但是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嚷嚷著不要成為殺戮工具的克隆人。


    被困在南非的荒野上,前邊有約翰牛的數萬大軍,後邊有瞻前顧後的布爾人,這已經夠讓人蛋疼的了,現在這是要再給咱整一些“熱愛和平”的克隆人嗎,這誰特麽受得了啊?


    “怎麽迴事,英國人要幹嘛?”田布滋走進指揮部的帳篷後看到呂向陽正在地圖上作業。


    “剛收到消息,英國人在這個位置部署了一支騎兵部隊。”呂向陽頭都沒抬一直在地圖上畫著。


    “這裏嗎?不妙啊,布爾人上個月剛後撤了防線,這下我們的右翼就要全暴露出來了呀!”田布滋看了一下地圖說道。


    “你有把握說服布爾人重新在這一地區布防嗎?”呂向陽問田布滋。


    “呃,布爾人那邊情況很複雜,這個我可說不準。”田布滋麵露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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