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裏,一家地處街角僻靜處的小客棧裏。麻三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點了幾個小菜,一壺白酒。自己吃喝了起來。


    現在的他早已沒了十多天前驚慌失措出逃時的狼狽模樣,一洗幹淨的長袍,外邊套著一件羊皮馬甲,瓜皮帽,耳朵上戴著兩個狗皮耳罩。


    這是一幅標準的小商人打扮,但是這一桌的菜卻和他的打扮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這倭夷把遼東半島圍了有一個多月了,這金州城裏來了兩千多的拱衛軍,前陣子又湧入了許多的百姓。這物價是一漲再漲。普通人家平日裏裹腹糊口的糧食都湊不齊,哪有餘力去置辦這一小桌子的酒席啊。


    桌上擺著一盤炒雞蛋,一小碟花生米,一盤醃菜,還有一盤顏色很深卻不知道是用什麽做成的鹵肉片。這要是放在以往,這席麵你都不好意思讓人和你同桌。時至今日就這幾樣小菜就金貴到了老板聽完麻三點單就瞪眼的地步,非要他付了現銀才肯去置辦酒菜。


    麻三邊吃邊感慨道,這金州城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十多日前那個夜晚,自己也是同樣這幾樣小菜一壺小酒才花了多少銀子啊,現在都翻了三倍了。


    桌上除了那盤炒雞蛋和那壺白酒還能稍微撩起麻三一點點食欲外,其它的東西還真不被他看在眼裏。呸,都什麽玩意,金貴城這樣,麻三吐出了一塊嚼不動的鹵肉片,小聲罵。


    這十來日,麻三在三十裏堡的橙區過得滋潤得很,白米白麵管夠不說,那肉食就有豬、牛、羊、雞、魚這麽多種,那魚還分了七八種之多,每日三餐這肉食都不帶重複的,那配餐的水果雖然隻有橘子和梨還有蘋果三種,但是考慮到現在是大冬天的,這三樣就算放在北平城裏那也是金貴玩意,普通人家可吃不起。但是大宋海軍就都每餐管一個,那叫一個豪氣!


    要是說有點什麽不滿意的話,除了每日要按時作息出操,不能耍錢外,就是整個大營都是禁酒的。這可不大清軍營裏那種說說就算的禁令,真心是從趙小王爺到大頭兵都滴酒不沾的。


    這大營裏不準聚眾耍錢,但是每每有那蹴鞠比賽,哦,現在大宋不管那叫蹴鞠了,叫足球,恩,反正就是那個意思,都是差不多的玩法。


    大兵們就會開盤互賭輸贏,不過仍然是不耍錢的。就押些不著調的東西,罐頭、卷煙、甚至連替人洗衣捶背都可以押。他就親眼見到趙小王爺輸了大小姐一局,原想誆那大小姐替他洗衣服來著,結果自己倒是給大小姐捶了小半個時辰的背。不過瞧大小姐那臉蛋身形,小王爺這盤押得,嘖嘖嘖,橫豎都是有賺的嘛。


    這足球比賽,麻三看了幾場就看出門道,他押的是卷煙。雖然有贏有輸,但是總體上是有賺的。於是乎他最近都盼著這天氣晴好,那足球聯賽能如期舉行。


    除了足球比賽,大營裏最熱鬧的就得算是大小姐出來獻曲的時候了。起初王二狗那廝拉著他去看的時候,他是不敢去的。這不是沒那規矩嘛,人家大小姐就算小王爺的妾,她唱曲那也得是主子們才能去捧場的,你一個下人就湊合個什麽勁。


    後來他的頂頭上司路處長說都去吧,大宋沒那麽多規矩。說是勞逸結合才能更好的工作,去到那裏也不要太拘謹,大夥怎麽叫好你跟著來就行。


    他這才和那王二狗去瞧了那大小姐獻曲,噢不對,大宋管那叫演唱,對,是大小姐的個人演唱會。


    要說這大姐的嗓子真是沒話說的,一等一的清亮甜美。唱的曲是用的白話,那詞的意思明白易懂,真個是好聽。據說在他們大宋那邊,大小姐每夜獻曲時,都得有十來萬的人來看,那打賞晃得屏幕都看不清人。


    麻三想象不到那場景,屏幕是什麽他不懂,但是十來萬人圍著看大小姐唱曲,後邊的人看得到個毛啊,全特麽是前邊人的後腦勺,也不知道大宋的人去湊這個熱鬧幹嘛。


    “喲,三爺,您來了呐。”一個一身便服打扮的人走過來給麻三請安問好。


    這是個原先和他一起在連順手下當差的旗兵,曾經和他在二十裏堡見過麵,一起辦過讓百姓出城返家的買賣。


    看到對方給自己請安問好,麻三有那麽一點點飄飄然了。他離開這金州城才十來天,這個原來手足對他的稱唿就一改再改,由原來的麻三到麻三哥,再到三哥,現在要稱三爺了。


    “坐吧,我點了幾樣吃食,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就將就著吃吧,這金州城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麻三端起了架子,坐著擺手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並沒有站起來。


    “那可不是,小的我都有好些日子沒聞著肉味了,今天算是沾您的光,可算開開葷了。”那旗兵倒不覺麻三拿架子有什麽不對,今日不同往昔了嘛。


    “不至於吧,前些日子送你們的那場小富貴呢,不會是趙老四都獨吞了吧?還是你小子都輸光了啊?”麻三端起小酒杯邊喝邊說道。


    “瞧您說的,給他趙老四十個膽,他也不敢獨吞了呀。這是您三爺賞下的買賣,是體恤大夥的,他吃了熊雄心豹子膽了他敢獨吞了。要說賭輸錢財那倒也沒有,這些天哪有幾個人有那閑心耍錢啊。有點銀錢還不都藏在身上,留作跑路的盤纏啊。”那旗兵看到麻三的酒杯空了,趕緊給他滿上。


    “夠了,夠了。不能再喝了,我一會還得迴大營。那裏是禁酒的。”麻三輕輕點了點桌麵,示意這個旗兵不要再倒酒了。


    “你吃菜呀,給自己也滿上。我平日裏也都是大魚大肉的,也有點膩了。”麻三半炫耀地勸酒勸菜。


    “三爺,你倒是真遇上貴人了,這年頭得是拳頭大的才吃得香啊,我們這都快揭不開鍋了。”那旗兵邊吃邊訴苦。


    “不至於吧,那倭夷水師雖然圍得緊,不是還有洋人的火輪運糧草來大連灣和旅順的嗎?”麻三問道。


    “喲,三爺,您這是看的哪年的黃曆啊。這大連灣和旅順不都是中堂大人的人馬給把守著的嘛,這幾日拱衛軍的徐老將軍染病臥床,都不能親理軍務了。不少人盼著他就兩腿一蹬,好接管他那兩千多人馬呢,誰特麽還送糧草來啊。我們連大人那可是正兒八經的鑲黃旗滿人,大禍臨頭夫妻都各自飛了。那些漢人哪管我們死活啊。”那旗兵搖著頭說道。


    “所以啊,我們就算前些日子賺了些銀錢,都得留著防身呀,好做跑路的盤纏呢。這吃食能對付一頓算一頓了,誰個敢花了去買肉買酒瞎快活啊。”那旗兵狼吞虎咽地就掃蕩了桌子上的菜了。


    “老板,再置辦些菜來,要葷的,有什麽上什麽。”麻三丟了些銀子給那客棧的老板。


    “你們也不必驚慌,萬事有我照著。萬一哪天這金州城守不住了,你們就來三十裏堡尋我,怎麽著也能給你們條活路。等那倭夷退了,你們再自去找出路去。”說著麻三掏出了一包香煙來,給那旗兵也遞了一根。


    那旗兵接過香煙來點上火,狠狠地吸了一口。十來日前他們人人都覺得麻三算是完了,這樣落跑連旗籍都沒了,以後除了落草為寇還能有什麽出路呢。誰曾想這才沒多久,人家那小日子過得滋潤得很,現在自己還得仰仗人家才能多留條後路呢。


    這人啊,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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