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箭沒有任何征兆就在空中顯現,燕王似是心有所感,抬頭一看,正見鐵箭照頭而來。不愧是連坐擁天下的皇帝陛下都要視為心腹大患的男子,燕王隻是暗自稱讚一句好箭術,之後便恢複波瀾不驚的樣子,仿若未曾看到這鐵箭一般。


    不知為何,立明和尚看到這鐵箭,沒來由的想起那句,擒賊先擒王。隨即便自我反駁,自家主公可不是什麽賊人,其是為漢室正統,是先皇後所出的皇家嫡子,若不是當年棋差一招,此時承繼皇位,坐在那張椅子上的,便是主公了。


    立明和尚這番想法若是叫林教主得知,林教主隻會大笑三聲,寫下三個服字以表自己對和尚軍師的敬意。騙人算什麽本事?無非是鼓唇弄舌,顛倒黑白罷了。看看立明和尚的境界,造反造的忘我,連自己都騙,天下誰人不知,燕王乃是庶出,莫不是想要憑借一家之言去堵這天下悠悠眾口?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立明和尚一直以此言作為人生信條,不怕奪嫡失卻先機,隻要燕王仍有吞並天下之意,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仍有意義。


    空氣中寒光一閃,鐵箭斷作兩截,若是這般容易就被偷襲得手,燕王早就死在征伐草原的戰場之上了。哪個權勢滔天的人物身後能少得了高手相護,單人獨騎挑落敵方將帥,這本就是話本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劇情。


    火銃仍在不斷向外噴射收割輕騎性命的彈子,素來以來去如風而著稱的白羽輕騎此時卻極難再踏前一步。丟下百餘具屍體過後,隻好無奈退走,雖說己方仍有後手,但白白浪費軍士性命對於統兵之人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


    神機營也放任騎兵退去,窮寇莫追,輕騎到底占了個來去自如的便宜。己方人少,就算上馬追擊,能擴大戰果不假,可若是被敵人騎兵欺到近前,就不知多少兄弟要因此丟掉性命。何況宿衛王爺才是眼下最為緊要的事,白帝城劍聖隻在近前,倘若這年輕小夥子撐不住,咱們這幫老漢也好搭把手。


    劍聖和黑衣男子的劍術對決尚未分出勝負,兩人風格迥異,黑衣男子劍術極為花哨,先是漫天劍影,後更是飛劍化作大小兩座雷池。劍聖的應對便極為樸實,有劍攻來便輕易格飛,情緒也絲毫不見波動。隻要不開口講話,滿滿的高手風範。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一個身穿道袍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來人看起來是四十左右年紀,道袍一塵不染,從倒地不起的輕騎身上跨過,不見異色。


    “這道人,怎就少了幾分悲天憫人的意思?腳下死傷者眾,身為出家人,不思扶助,反倒視若無睹,這牛鼻子老道,果然是個沽名釣譽之輩。”立明和尚似是對這個道人極為不爽,陰陽怪氣嘲諷道。


    之前喚來風伯法相的碧眼道士接過話頭,“王爺,軍師,這武當山的掌教道人此時隻想入朝堂充任臣子,早就失去了出家人的淡然。家師常言,這廝入了這滾滾紅塵俗世,道心汙濁不堪,實為我道門之恥。”


    看自家師傅為人所製,便要旗幟鮮明的表明立場以期奪迴一陣?到底是多年來都在山中修行,這小道士為人處世頗為稚嫩。


    林教主此時倒是有些不同於常人的見解,分明就是道門這幫老純陽兩邊下注,龍虎押燕王,武當押廟堂,無論是哪方獲得勝利,至少都能保得道門不衰,這小道士,看起來傻乎乎的,實力也不怎麽強,實際上壞心眼多的很嘞。怎就不能如那青城與昆侖一般,真真正正閉關修道,非要染指俗世王權。


    燕王麵容和善,語氣帶了幾分責怪,“叫王叔便是,喊什麽王爺,都是自家人,你這小輩怎就如此見外?”


    燕王這一番話,倒是極大的勾起了在場諸人的好奇心,這小道士也是皇室血親?皇親出家為道,這其中有何等隱秘,頗讓人心中癢癢。


    “還望王爺莫怪,小道入山修道已有十八載,俗世如何,與小道已無關聯。”


    燕王勃然大怒,“修道修的如此絕情絕性,這龍虎山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家中雙親尚在,不思奉養,已是不孝,難道你還要老死孤山,再不返鄉?”


    小道士朝燕王做了個道揖,人各有追求,不必強求他人按自己所求所想生活。禮遇燕王,不過因其是長輩而已,真要論及俗世家世,自己也是絲毫不差。


    待得武當山掌教真人走到近前,燕王又換上了一副春風和煦的麵容,兒孫各有福緣,多說無益,好生打發了眼前這人才是。


    “見過燕王,立明大師,貧道此行,特為雙方止住兵戈而來。”


    立明和尚眼皮都不抬,其本就麵容異於常人,眉頭一皺,臉色越發難看。“牛鼻子老道說的好聽,方才你腳下盡是唿痛之人,怎就不見你救死扶傷?”


    “懸壺濟世,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貧道此來若是能止住兵戈,便能挽救更多生命。人生百種,各行其是。”


    “強詞奪理!葛仙師,孫道長俱是精通醫術之人,慈悲為懷,身具菩薩心腸,哪像你這般罔顧他人性命,不要麵皮。若是與這兩位高人同生一世,說不得會被兩位仙師逐出道家門牆,連最後騙香火錢的手段都要失去,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最後落得個窮困潦倒的下場。”


    林教主聞聽此言,感同身受,連連點頭,若不是反應及時,剛才險些笑出聲來,立明和尚嘴上也無甚德行,掌教真人想要以理服人,偏生遇見這麽個不講理的,與人交談,總是在偷換概念。


    至於碧眼小道士,此時老神在在,仿佛今日之事,全然與其無關。


    “仙師操行,貧道甚是仰慕,《抱樸子》、《金匱藥方》、《肘後備急方》、《西涼雜記》和《千金方》等俱是傳世之作,救一人不難,難得是救天下人,兩位仙師遺下藥方,是以眾生為念。”


    立明和尚正要再開嘴炮,卻見燕王目視自己,隻得將到口邊的話語咽迴。今日尚未盡興,改日再與你這牛鼻子戰上一場。


    燕王開口,“道長莫怪,軍師最近心情頗為煩悶,所以言語無狀了些。”


    “王爺言重,貧道甚喜立明大師,又怎會因此心生嫌隙,倒是不知立明大師為何而愁,貧道雖然人微言輕,不過能相助之處必不推辭。”


    “唉,說來話長,不說也罷。”


    嗯?談話節奏完全被燕王掌控,果然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王爺務必說上幾句,也好讓貧道有所作為。”


    “本王聽人奏報,此處竟有人交易嬰孩用以煉丹,此等滅絕人性之事,本王怎能不管?這才來到此處,就是要端了這處盡是汙穢的鬼市,我大漢天下,怎能有吾皇煌煌天威照耀不到之處?”


    喂,您自家的順天城就照耀不到,還在這大言不慚的說要讓吾皇天威普照天下。這唱白臉的,更沒什麽好東西。


    “貧道與此間主人也算有些交情,買賣嬰孩純屬無稽之談,此間主人篤信佛門,怎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想必是有什麽誤會。”先把帽子扣給佛門,了塵大師出現在此處,便是坐實了佛門中人也與此間主人有所勾結。


    “那貧僧怕是有必要為佛門掃除汙濁了,每日好生誦經,精研佛理這等正事不做,偏偏要藏汙納垢。好好的路走偏了,貧僧身為佛門中人,必然要正此歪風,可不能任他們肆意妄為。”立明和尚這話說的滿是正氣,絲毫記不得自己此來便是奪人基業的。


    掌教真人見這兩人東扯西扯,便知這兩人絕不會輕易放棄眼前的利益,隻要掌控鬼市,便能重新劃分地下勢力,如此誘人的前景,確實讓人欲罷不能。


    “此間主人有一言,托貧道告知王爺,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道長請講,此間並無外人,都是可以托付家小的好漢子。”


    “關遼鐵騎已至近郊,不出意外,是為王爺而來。”


    “為何要告知本王,聯手將本王除掉豈不是更能討那位歡心?”


    “此間主人言,謀劃伊始,他便知這基業難保,叔叔傳給自家侄子,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同為藩王,君主欲要削藩,唇亡齒寒的道理如何不懂。”


    “想不到王叔竟是如此開明之人,便是本王得了這份基業,冰碳夏敬,四時供養定然不會短少。”


    道人恭敬做一道揖,“那貧道便代此間主人謝過王爺美意。”


    “本王也有一問,不知道長能否解惑?”


    “王爺盡管問來。”


    “道長此時是何等立場?”


    “不瞞王爺,貧道素來隻為武當興盛,真要論及好感,倒是王爺最是與貧道契合。”這武當,也是在待價而沽。


    “最後一句忠告,便是王爺心有大誌,也莫要惹得天下粥粥。”


    燕王點頭稱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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