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流轉,七日時光匆匆而過。鬼市最後一夜,天寶街上隻有少數幾家店鋪門前仍亮著煤油燈,白日中大部分商家已然清點收獲離去。商人逐利不假,但小命終歸是更重要些。何況這短短幾日,擅長經營的店鋪已是賺的盆滿缽滿,今夜街上冷冷清清,少有行人,著實沒什麽做生意的必要。


    經此一事,許多來此觀摩的商人悟得一個道理:果然隻有所謂的神秘,最是能吊人胃口,隻要勾起人們的好奇心,便總有人心甘情願掏出懷中的錢財。


    第八日破曉,鬼市所處,不知迷霧從何而起,但見牌坊街道隱於其中,此處重歸寂靜。


    至此,真正的朱明天寶鬼市,開市!


    撤去迷霧防護的七日時光,表麵上是鬼市開市,商人可借機來此經營店鋪,賺取豐厚利潤。實際上是在告知天下,鬼市即開,備好財貨。在這天寶街,隻要你舍得萬貫家財,鬼市所能買到之物,將遠遠超乎你的想象。


    至於鬼市在江湖中還有個趣聞,鬼市開市的時間與其名稱對應並不如何工整,這般明顯的錯誤,江湖人士自然不會忽略。就說這次所謂的朱明夏市,分明是連夏天的尾巴都趕不上。對此鬼市經營者曾給出解釋:既是鬼市,光陰流轉自然與外界不同,所謂人鬼殊途,尋常人自然難入這幽都冥界。


    這般解釋雖然聽起來像是哄騙家中稚子之言,但卻仍舊受到了廣大江湖人士的喜愛,無他,就是這些所謂的俠士太閑了些。


    迷霧之中,天寶街終日不見陽光,霧氣濃重潮濕,如此不適倒當真讓人有一種身處地獄之感。用來照明的自然還是商鋪門前的煤油燈,此物還有一個雅稱名為招魂燈,這應該稱得上雅稱吧,反正鬼市中人便是如此解釋的。


    此時的綠衣女子自然還在經營著店鋪,前七日,經營書畫生意共入賬四兩紋銀,除了前兩日後麵就再也未曾開張。鬼市真正開市,才是應該會大有斬獲之時,隻是不知為何,女子內心就是高興不起來。


    第一位上門詢價的顧客是個全身裹在黑鬥篷中的男人,屋外一片漆黑,向外望去,視野之中隻見對麵招魂燈火搖曳,突然有如此打扮的人出現在麵前,當真讓女子嚇了一跳。


    女子手中寶物眾多,男子一一詢價,待詢價完畢,轉身就走,提也不提要買的事。女子心道:真是個怪人,既然不買又何苦詢價,莫不是打著將老娘家底調查清楚後便要來打劫老娘?


    下一人仍是如此這般行為,女子心中揣揣。皆言鬼市做生意極有信譽,從不向外泄露買家賣家的根腳,說來也是,若是沒有足以取信天下人的金字招牌,鬼市自然也不能攤開這麽大的買賣。想到這,女子心中稍定。但一連有兩人如此,還是讓人放不下心來。


    到了第三位顧客,女子也算見到了一個熟人,正是背負著長匣的黑衣男子。之前這個男人出手闊綽,付錢之時連幾分猶豫都無,自家小店一半的收入都是來源於他。


    綠衣女子麵目諂媚,殷勤問道:“不知客要看些什麽?”


    “尋一件寶貝。”男子嘴唇輕啟,隻是隨意的應付了一句,便沿著櫃台一件件的看了下去。


    態度不好不是問題,兜裏有錢還肯掏出來便是好顧客,“咱家別的不敢保證,就是不缺寶貝。客要看些什麽類型的寶貝,道家符器?佛門法器?還是尋一件趁手的兵器?”見黑衣男子未曾答話,女子便一一為其介紹起自家的商品。


    “公子請看,這丹爐原為抱樸子仙師所有,後又經妙應真人之手,兩人皆是精通醫學的道門高人,這丹爐經了這兩人淬煉,便是去煉製長生不死之神藥,也並非不可期許。”


    男子搖搖頭示意餅屋興趣,繼續沿櫃台向前走去。


    莫不是我吹得太過?道門神通了得,這兩位又都是杏林聖手,豈不聞妙應真人“藥王醫龍”、“一針兩命”和“虎守杏林”的典故?這般人傳下的寶貝,長生不死的神藥也並非什麽不可奢望之事,這憨貨,真是缺少想象力。


    “公子請看,這本《黃庭經》可是王右軍的真跡,王右軍生平最是愛鵝,這經帖便是一道人用體態優美的大鵝換迴來的,所以又有換鵝帖之美名。”雖然心中吐槽,但女掌櫃絕對不會和銀錢過不去。


    “真跡?店家不是最好作偽嗎?”


    聽到這話,女子險些控製不住自己體內的洪荒之力,忍不住想要對男子施以老拳。老娘那叫模仿,叫什麽作偽,這麽說可對的起諸位畫道名家?藝術的事,怎能說是作偽呢?那是對愛和美好的追求,隻是與諸位畫道前輩走了相同的路徑而已。


    賺錢要緊,賺錢要緊,女子在心中自我安慰了兩句,看在錢財的份上,還是要平靜一下才是。


    “公子說笑了,若是仿作,小女子定不會欺瞞,要不然怎會公子初至之時便表明店中畫作盡是小女子仿作?”


    黑衣男子點頭,臉上也是終於露出笑容,“這樣想來,店家確實極有信譽。不知這經帖售價幾何?”


    “那是自然,開門做生意,自然是信譽第一。”綠衣女子頓了頓,“若是公子誠心想要,不二價,三千兩紋銀即可。”


    黑衣男子摸摸下巴,“價格倒是合適,隻是可否向店家討個彩頭?”說完眼神示意擺在經帖旁邊的驚蟄劍。


    女子心念電轉,這劍算是意外收獲,看起來也賣不出什麽好價錢。所以便是饒上這劍,三千兩也大有的賺。綠衣女子露出為難之色,“公子不知,此劍可是名匠所鑄,若不是與公子一見如故,小女子是說什麽也不肯割愛的。”


    男子從懷中掏出三千兩的銀票,遞給女店家,待其確認過後,將換鵝帖收入懷中,隨後取過驚蟄,裝入身後的劍匣。短短一瞥,綠衣女子在劍匣中看到至少十幾把與驚蟄劍風格相似的寶劍。


    見到女店家如此驚詫的眼神,男子淡淡說道:“這把佩劍屬於我家師弟,店家應該見過他才是。”


    這世間怕是再難有我這般純良的有些癡傻的女子了,綠衣女子尷尬一笑,男子也未再有所反應,揮手告別後便徑自離開。


    此時,在這天寶鬼市的迷霧之外,幾萬重甲騎兵陳列於此,對付戰力高絕的江湖高手,鐵騎衝撞是最為有效的方式,這是已有定論之事。


    如黑雲一般極具壓迫力的軍陣側前方,築有一座方圓二十四丈的赤土三層神壇,每層高三尺,共九尺。第一層按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之勢排布二十八星宿旗。第二層則是按八卦卦象布置來自龍虎山道場的砂土,至於第三層,隻有一手持杏黃旗的年輕道士。道士生的方頤大口,碧眼紫髯,如此異象,常有師兄弟調侃其有帝王之相,這不是,與那曾雄踞江東的孫姓帝皇不是一般模樣?


    今日天高雲淡,雖說沒了夏日的酷熱,但秋老虎依舊熬人,軍陣中身披重甲的騎士,多已汗流浹背。


    年輕道士單手揮動手中杏黃旗,另一手捏一法印,口中輕誦:“天上水,地下水,五湖四海江河水,升空雲速降甘霖,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攝。”誦讀完畢,雙手握住杏黃旗舞動起來。單看賣相,年輕道士自是極佳,頭戴月牙冠,葛袍身上穿。雖然衣物普通,但因年輕道士身段修長,自有一股富貴之氣。


    諸多軍士皆是目不斜視,一是軍中令行禁止,不尊軍令就是被斬掉頭顱也不值得可憐。二是因為那邊可是道門高人做法,實在不是俺們這樣的普通人所能冒犯。話說迴來,若不是苦哈哈又有誰願意來披甲搏命,立下軍功自然是萬事皆好,可若是不小心丟了命,就成了家底賠了個精光。


    至於率領大軍的將軍們則是心中各有想法,有人心中暗讚這小道士真是有幾分本事,在軍陣前這般賣命揮舞旗幟,就像鄉間跳大神的神婆一般。若是自己,怕是早就羞愧的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還有的人隻覺得無趣,軍前以此鼓舞士氣未免落了下乘,先不說其能否如那諸葛丞相一般求來三日東風,便是道門真有這樣的法門,這濃霧怕也不是這般便能吹散。


    年輕道士腳步越來越急,手中杏黃旗揮動的軌跡也是越發玄妙。道士麵上漸有汗珠隱現,畢竟不斷揮舞旗幟,也是個力氣活。


    漸漸地,似是起了一股微風,軍士也借此享受了一陣清涼。


    年輕道士背後顯出一左手持輪,右手執箑的白須老翁身影,正是“掌八風消息,通五運之氣候”的風伯正神,年輕道士站定,手中杏黃旗猛向前揮,身後風伯也是一般動作。


    一時間,飛沙走石,大軍旗腳竟飄西北,軍士高唿“萬勝”,以此助道士聲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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