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鳶揉著額頭:“卷宗在那邊櫃子上。”


    涉及當年之事,太子命人將與之相關的卷宗全都調了出來,除戶部,吏部兵部外,還有當地州府縣衙的。大大小小的卷宗堆了十數箱,昨個兒夜裏剛整理出來。


    她記得陸昀說的那個事情,就在櫃子上靠右擺放的那個卷宗裏,她用紅繩做了記號。


    這份卷宗是從天河縣縣衙調出來的,與其一同送來的還有關於吊頸台和吊頸將軍的傳說。傳說是現任的天河縣令整理的。他是個有趣的人,酷愛看話本子,餘生最大的理想不是升官發財,而是把天河縣內大大小小的傳說全都編成話本。


    關於吊頸台,吊頸將軍,以及當年的那件事他記錄的很詳細。


    吊頸將軍是前朝的鎮遠將軍餘孝明。


    餘孝明是苦孩子出身,爹娘早逝,吃百家飯長大。八歲時,餘家村慘遭屠戮,他因為幫村裏人放羊逃過一劫。事發後,他賣掉小羊,徒手刨坑,埋了村裏所有的人。


    從八歲到十五歲,他輾轉多地,找尋滅他餘家村的仇人。


    得知仇人是群山匪,他落草為寇,與他們混跡在一起。半年,他摸清了所有人的習性,與官府聯絡,裏應外合,剿滅了整個山寨。


    十六歲,他帶著剿滅山寨的功參軍入伍,很快就得到賞識。


    二十六歲,他孤身入敵營,取了敵軍元帥的首級,受封鎮遠將軍。


    三十六歲,他再次孤身入敵營,卻因被自家人透露消息,深陷敵營,全軍覆滅。他雖死裏逃生,卻對朝廷,對朝局,對軍中的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失望至極。最終,留下一首斷頭詩,於枯樹上自縊而死。


    據聞他死後,那棵枯樹突然死而複生,於第二年春天開出如血一般鮮豔的花。


    但凡經過那棵樹下的人,都能聽到將軍吟誦那首斷頭詩。


    關於將軍之死,還有兩個不同的傳言。


    一是將軍並非自縊,而是自刎。


    二是將軍既非自縊,也非自刎,而是自縊被人所救,然救他之人貪圖他身上的財物,又把他給殺死了。將軍原是因為對這個世道失望才自縊的,經此一事,失望變成了怨憤。


    民間傳說,懷怨而死的人會變成厲鬼。


    將軍死於雨天,故而雷雨時節常有人在吊頸台橫死。為鎮壓將軍,附近村民合力修建了那座將軍廟。據說將軍廟剛建成的時候將軍是有腦袋的,然隻過了一夜,將軍的頭顱不翼而飛,隻在斷頸處留下一抹似血一樣的東西。


    陸昀皺眉:“這吊頸台橫死過幾個人?”


    陸知鳶將手裏的卷宗遞給他:“軍糧被竊案發生前,無一人橫死。””


    陸昀笑了:“鬼神之說果是無稽之談。”


    陸知鳶稍稍沉吟:“倒也不是無稽之談,畢竟人死了不一定變成鬼,人活著倒有可能變成鬼。”


    在軍糧被竊案發生之前,吊頸台病死過一個乞丐,餓死過一位老人,吊死過一位婦人。


    乞丐是路過吊頸台時倒在那裏的,但凡有人施以援手,他都不至於病死,因為他是乞丐,因為不願招惹麻煩,凡是路過那個地方的人對他皆是敬而遠之。


    乞丐是死於疾病,卻又不是死於疾病。


    虧得發病時昏迷了,若是瞧見那些冷漠的眼神,死後也會如將軍一般化為怨鬼。


    老人是被兒子送到樹下的。


    家境貧寒,糧食不夠吃,暮年老人和剛出生的孩子隻能留下一個。老人選擇犧牲自己保全孫兒。他讓兒子把自己背到樹下,靜靜地等待著死亡。不怕死,不等於不害怕死。想死,不等於想被餓死。餓得難受時,老人緊抓著樹幹去啃樹皮。


    驗屍報告上說,老人的一口牙全都沒了,樹皮卡在喉嚨裏。


    陸昀捶了下凳子:“這兒子還是人嗎?沒有糧食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野菜呢,野果呢?總能找到些果腹的東西吧?讓生養自己的人活生生餓死,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祈天三年,兗州,甘州一帶大旱,餓殍滿地,易子而食。莫說野菜野果,就連野草都沒有。”韓廷提醒他:“拿著卷宗都不知道看看那上麵的時間。”


    陸昀一看,那上麵記載的事果是祈天三年。


    三年大旱,顆粒無收,兗州、甘州一帶的百姓幾乎餓死完。北涼的立國之君就是在那個時候起兵。北涼立國後,從其它地方遷來百姓,故現在的兗州和甘州多是外來者,往上數三代都是外人。


    上吊的婦人是被婆家逼的。


    無子,重病,娘家迴不去,婆家留不得,求生無門,隻得赴死。


    卷宗上寫道,她因腿腳不便,爬行數千米來到吊頸台。夠不著樹枝,就將繩子綁在樹幹上,用繩子勒住脖子。


    她死得極為痛苦,臉上淨是猙獰之色。若為厲鬼,她怕是要比那位將軍還兇。


    第一批軍糧是從京城出發的,負責運送的是顧安顧將軍。說起這位顧將軍,他與謝家還有些淵源。他的夫人是謝老將軍夫人娘家那邊的侄女,他跟謝老將軍討論過兵法兵書,謝老將軍對他的評價是:一般。


    “一般?”陸昀撓頭:“一般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意思吧?”


    “我倒是聽母親提及過他。”陸知鳶道:“據說他長得十分好看,有文人之相,卻無文人之骨。有武人之姿,卻無武人之能。擅兵法,卻不善實戰。知自身長短,從不強出頭,故隻能做個後勤,就是征兵,運送糧草,負責傷病安置那些。他做的很好,甚至極為出色,一路高升,成為將軍。”


    陸昀問:“這顧安也失蹤了?”


    陸知鳶道:“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隻留一副鎧甲在將軍廟中。”


    她聽到的與卷宗上寫的差不多。


    負責運送糧草的隊伍經過吊頸台,見視野開闊,地勢平坦,就把它作為臨時休息之所。前半夜,月朗星稀,他們燃了篝火,烤肉喝酒。後半夜風雨大作,吹壞了不少帳篷。匆忙中,將糧食用雨布遮上,紛紛跑去廟中避雨。


    傳說有誤,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跑去了廟裏,而是每輛糧車都有一個看守者。那些看守著躲在雨布下,與糧車一起。


    奇怪的是,那麽多的士兵,事發時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且現場沒有留下打鬥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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