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寬和郭管家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苦?


    郭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卻有一間當鋪,一間雜貨鋪,兩家米店,一家綢緞莊。郭父郭母還在時,日日有肉,瓜果蔬菜皆是新鮮的。為給郭寬治病,給那個假千金填窟窿,房子賣了,鋪子賣了,隻能靠撿些爛菜葉子果腹。


    阿福母親於心不忍,過去幫忙,唯有陸知鳶看出這粥裏的蹊蹺。


    “郭少爺這病可是不吃爛菜葉子不能好?”


    “姑……”看清陸知鳶的發式改了口:“夫人此話何意?”


    “若非如此,郭管家為何隻給郭少爺吃爛菜葉子煮的粥,自己卻偷偷吃好的。”陸知鳶給陸昀使了個眼色,陸昀點頭,走到另外一座熄了火的爐灶前,掀開那個舊的,看似破破爛爛的鍋蓋。


    讓阿福母親沒想到的是,鍋蓋下麵還有鍋蓋,且那鍋蓋鋥亮如新。


    掀開鍋蓋,竟是半鍋喝剩下的海鮮粥。


    阿福母親迴頭,怒問郭管家:“這是怎麽迴事?”


    郭管家支支吾吾:“這,這是別人給的,是別人吃剩下的,老奴怕東西壞了不敢給少爺吃。”


    “吃剩下的?”陸昀拿起過:“鍋底還有熱氣,瞧這粥的軟爛程度,起碼煮了一個時辰。還有這爐灶的內壁也是熱的,下麵的炭火是清理過的,有一半被挪到了旁邊這個爐灶裏。”


    瞄了眼粥裏的海鮮:“在這個地方海鮮應該很貴吧?尤其是這麽新鮮的,單是這一小鍋就得一兩銀子吧?反觀你給你家少爺煮的爛菜葉子粥,碎米粒還是硬的,且與水沒有完全融合,充其量也就煮了不到三刻鍾。粥之所以會糊,是因為你扔進去的這些爛菜葉子。”


    郭管家臉色煞白。


    “不止是粥,還有管家的這身衣裳。”陸知鳶上下打量著:“管家是個講究的,穿打補丁的粗布衣裳也給洗的幹幹淨淨。”


    郭管家低著頭:“這是習慣了,穿再破的衣裳也得幹幹淨淨。”


    “習慣了?”又給陸昀使了個眼色,陸知鳶直接上手扒了郭管家的衣服。


    衣服有兩層,外層是粗布,打了補丁。內層是綢緞,貼身穿,很舒適。中衣和裏衣看似普通,實則都是上好的麵料。一個窮的都撿爛菜葉子給少爺吃的管家,還能穿得起這麽好的衣服?


    當然,管家可以解釋說這衣裳是從前的。可一個真心侍奉少爺的管家又怎會舍不得典當幾件衣服?


    郭管家臉上滲出冷汗。


    陸知鳶沒再逼問他,這讓他鬆了口氣。


    鑰匙掛在郭管家腰上,陸昀用劍挑下鑰匙,打開關著郭寬的那扇房門。果如阿福母親說的那樣,屋內充滿了腥臭的氣息。時不時的還能看見一些老鼠蟑螂。屋裏很亂,屋角還掛著蜘蛛網。


    陸昀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病症,生怕傳染給陸知鳶。聞到那股味道,陸知鳶反而放心了,郭寬得的絕非髒病。郭家的事兒有蹊蹺。


    郭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形若骷髏。不,比骷髏還要可怕。看見阿福母親,他幹枯的眼睛裏有了一絲生機。他想說些什麽,嘴唇黏在一起,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坐起來,身上沒有一絲力氣。眼下的他,就是一個活死人。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很久沒換了,又髒又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陸知鳶先是扒開他的眼睛看了看,而後探向他的脈搏。脈搏綿軟無力,的確快死了。衣袖推不上去,幹脆用小刀割破。他的胳膊瘦若幹柴,表麵皮膚皺皺巴巴,血管凸出不是常見的顏色,而是很明顯的黑青色。


    除了顏色外,郭寬的血管明顯要比常人粗。並非他天生筋脈異常,而是中毒所致。那股腥臭味兒並非髒病所致,而是中毒。


    “中毒?”阿福母親睜大眼睛,沒留意到原本站在門口的郭管家往後退了一步。


    “管家這是要去哪兒?”陸昀攔住管家的去路:“關於郭少爺中毒這事兒,管家可有想好如何解釋?”


    “老……老奴不知道。”郭管家目光閃躲:“許是被之前那些人害的。”


    “你在說謊,他中得是慢性毒,並非一朝一夕。”陸知鳶先是給郭寬喂了一粒藥丸,而後為他施針祛毒。倒不是想救他,而是現在的他還不能死。


    隨著大量黑血流出,郭寬的眼睛裏有了些許生機,連帶著那股腥臭氣都淡了些。


    開窗,使屋內空氣流通。用劍指著管家,讓他把屋裏的那些雜物清理出去,不過兩刻鍾就累得氣喘籲籲。眼見著放在雜物裏的那些用來吸引蛇蟲鼠蟻的雜物被找出,管家脊背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貪墨主家財物,謀害主家,最輕也要判個流放千裏。


    管家慌了,跪在阿福母親跟前:“是老奴的錯,是老奴起了貪念,存了不該存的心思。可老奴也是為了今後著想。郭家沒了,少爺病了,老奴年紀也大了,老奴無兒無女,不想淒淒慘慘的活著。老奴貪了點兒賣房子的錢,可少爺中毒這事兒當真與老奴無關。”


    “與你無關?”陸昀用劍鞘拍了拍他的臉:“睜眼說瞎話這事兒你挺擅長,可惜,遇見了我們家夫人。”


    郭管家抿住唇沒再吭聲。


    “你說你無兒無女,腰間的香囊是從哪兒來的?還有衣服的針腳,既非刺繡坊,也非成衣店的手藝。為你縫製衣服的人,技藝一般,手法生疏卻極為認真。有重複針,有迴針,還有拆過後又重新縫合的痕跡。除了你的娘子,怕是隻有你的女兒才會這般。”


    女兒?


    “郭管家沒有娶親,何來女兒?”阿福母親看向他:“管家有了與其相伴後半生之人?”


    “他早就有了!”陸知鳶盯著他腰間的那個香囊:“香囊是新做的,繩子和穗子卻是舊的。若這舊香囊是你母親做的,斷不會用這般粉嫩的顏色,且褪色程度不會如眼前這般。若是新夫人做的,絕不會用舊的繩子和穗子。說白了,沒有哪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心裏還裝著別的女人。所以,繩子和穗子以及舊香囊是你原本的夫人做的,新香囊是你們的女兒做的,隻有女兒才會這般珍視母親的東西,並且樂於讓父親佩帶。”


    阿福母親:“可是管家他未曾娶過親!”


    陸知鳶麵色陰沉,眸中含笑:“那是因為他負心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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