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縣是有個糧倉,糧倉也的確姓陸,可建糧倉的那塊土地是謝家的,建糧倉的那些錢也是從夫人的嫁妝裏拿的。


    糧倉裏是可以囤積上萬斤的糧食,然那些糧食不全是陸家的。陸家的莊子不大,是先皇賜給先侯爺的,攏共二十畝地,外加一座貧瘠的山林。


    二十畝地中,良田五畝,中等田十畝,下等田五畝。所謂的下等田,就是一些不太適合種糧食的田地。


    老侯爺在時,那些下等田都是荒廢著的。夫人接手後,改種草藥,連草藥都種不了的地方圈起來飼養家畜。


    陸家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將,好的土地輪不著他們。


    良田畝產五百斤,中等良田畝產二百到三百斤,下等田忽略不計。種出來的糧食,三分之一供給給侯府,剩下的三分之二,留一部分種糧,一部分口糧,還要賣掉一部分,供莊子上的日常開銷。


    賬冊上的那些已是全部,謝朝雲和謝家並未虧欠分毫。


    “府上不止這一個莊子?其餘莊子上的糧食呢?”季婉婉道:“莫不是被姐姐給貪了?”


    管家似笑非笑,拱手道:“表姑娘有所不知,陸家這幾個莊子都是較為偏僻的,除了臨縣這個,剩下的那幾個都要靠侯府貼補。”


    言外之意,他們不問侯府要就不錯了。


    莊子的弊端,謝朝雲早就發現了。接手莊子後,她曾向陸淮和陸老夫人提出,將那幾個莊子給賣了。陸老夫人不讓,說是侯府的臉麵。


    為了支撐這幾個莊子,謝朝雲沒少耗費心力。


    季婉婉握著賬冊來迴走動:“罷了,趕緊讓人將這上麵的糧食給賣了,能賣多少是多少。”


    管家看向陸老夫人,陸老夫人閉著雙眸似在念經,接了賬冊,告退而出。


    管家將賣糧的事情告訴謝朝雲,謝朝雲不想再管陸家的事,讓管家依著季婉婉的吩咐去做。陸知鳶在一旁伏案寫字,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歪歪扭扭,不是因為她字不好,而是手裏的毛筆不太聽話。


    一邊寫字,一邊紮著耳朵聽熱鬧,在管家詢問這糧食是低賣還是高賣時,冷不丁抬起頭來:“皇上下詔,無令牌者,三日內不許外出。侯府這糧食賣不出去,即便賣得出去,這個節骨眼兒上,也沒人敢長途跋涉跑去臨縣。”


    謝家沒把糧食送到侯府,而是送到臨縣的糧倉裏,想要賣糧就是去臨縣,要嘛在臨縣把糧食賣掉錢拿迴來,要嘛把糧食拉到京城來賣。還有一種,把糧食賣給某個商戶,讓商戶去臨縣拉糧食。


    然這一切都建立在皇上沒有下旨,京城沒有怪人作亂,商戶正常營業的情況下。眼下這個局勢,就算管家敢出去,也無人敢買,更無人敢去臨縣。


    萬一這路上也有怪人呢?


    “小的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管家一拍腦袋:“小的這就迴稟老夫人,還請夫人緊閉門戶,此消息一出,怕是夫人與小姐都不得安生。”


    “無妨,我從謝家帶了人來。”謝朝雲俯身一瞧,見陸知鳶那手字寫得跟狗爬似的,握住她的手,教她寫字:“至於侯府的這些下人,我謝朝雲對他們不薄,想來他們也不會難為我。”


    管家點頭,退了出去。


    陸知鳶換了張紙,對母親道:“府庫無銀,糧庫無糧,她們眼下唯一的辦法是來求母親。”


    謝朝雲幫她調整了下握筆的姿勢:“來問我借銀子?我若不借,她們又當如何?”


    “母親當借!”陸知鳶筆下一頓,暈出一個墨點:“母親手裏有銀子,二舅舅手裏有令牌,母親正好與他們討價還價,讓他們在和離書上簽字。那麽多的糧食都給了,也不差那麽點兒銀子。”


    陸知鳶眯眼一笑:“侯府跟銀子都是要落到鳶兒口袋裏的。”


    謝朝雲鬆手:“你不想跟母親一起走?”


    陸知鳶搖頭:“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隻有鳶兒留下,他們才能放心的讓母親離開。”


    謝朝雲抱住她:“不行,母親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侯府。他們能把你送去別院,任你自生自滅,就能想出別的法子折騰你。鳶兒,你是母親唯一的孩子!”


    陸知鳶拍拍她的後背:“母親放心,鳶兒明白。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鳶兒早已不是別院裏的那個。祖母也好,父親也罷,都動不了鳶兒分毫。”


    摸出一枚玉佩塞到母親手裏:“這是皇上給的,見玉佩如見君王。除了皇上,還有皇後娘娘和公主殿下,鳶兒的命,他們不敢拿。”


    謝朝雲迴過神兒來,是啊,她的鳶兒早已今非昔比。


    將玉佩塞到她的手裏,悄聲道:“那些糧食是不是你搗的鬼?老夫人不知,侯爺不知,季婉婉也不知,你母親卻是心知肚明。老侯爺農戶出身,喜歡在家中存糧,傳到你父親這一代仍是如此。糧庫裏的那些糧食,起碼能吃上三四個月。除了糧食,還有一些幹菜,不至於像管家說的那樣無米下鍋。思來想去,隻有你這丫頭敢做這樣的事情。”


    陸知鳶眨了眨眼睛:“鳶兒不知道,母親可不要冤枉我,沒準兒是被那個季婉婉給賣了。”


    “鬼精靈的,又在算計什麽?”謝朝雲在她的鼻尖兒上點了一下:“注意安全,不要讓人發現,發現了也無妨,記得找母親。你還小,需要有人幫你撐腰。”


    謝朝雲與陸知鳶在芳菲院裏等了許久,直到陸淮醒來,陸老夫人跟季婉婉才提出借錢借糧之事。謝朝雲按照陸知鳶說的,以銀錢做交換,讓陸淮在和離書上簽字。陸老夫人獅子大開口,竟要謝朝雲留下半數嫁妝。謝朝雲不答應,陸老夫人氣衝衝走了。


    陸淮沒走,用一雙泛紅的眼睛盯著謝朝雲,“你竟以銀錢做交換與我和離?”


    謝朝雲冷冷地看著他:“不然呢?繼續留在侯府,做這被人嫌棄的,有名無實的侯夫人?”


    陸淮上前,謝朝雲後退。陸淮惱了,衝到她的跟前,握住她的雙臂:“有名無實?謝朝雲,你在乎的果然是這個?你想要就直說,何必玩這些欲擒故縱的花招。”


    “侯爺誤會了!”謝朝雲直視他的雙眸:“雲娘所說的有名無實與侯爺想的不是一迴事。”


    “是不是一迴事,等會兒就知道了。”陸淮俯身,被謝朝雲直擊要害,疼得齜牙咧嘴:“謝朝雲,本候要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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