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誌死於毒殺,五髒六腑皆成黑色。


    這種毒,源於南疆,無色無味,是給族裏犯了錯的族人用的。凡中此毒者,死後屍身不腐。南疆人相信,死者的靈魂會被禁錮在這具永遠不會腐爛的屍身裏,受永生永世之苦。


    這是南疆最為嚴厲的處罰。


    此毒流入北涼,為一些江湖幫派所用,曾一度引起恐慌。


    六年前,京城內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死者家中遍布鮮血,唯有屍體消失不見。一時間,人心惶惶,說什麽的都有。


    案子傳入宮中,皇上責令大理寺嚴查,都尉府予以協查。他們連著查了三個月,一無所獲。就在大理寺卿準備入宮請罪時,案子有了突破。


    有人在城外寺廟的神像內發現了無名屍體。


    屍體被包裹在泥像裏,泥像破損,腐爛之氣四溢,驚動了寺廟裏的僧人與香客。通過盤查,他們在兩座寺院,兩個庵堂共發現大大小小十五具屍體,其中最小的那具被包裹在了發器裏。


    因泥像內屍身不腐,妖邪之言流於京城,直至兇手伏誅,方才大白天下。


    參與那個案子的仵作就是今日於侯府前驗屍的仵作,隻一眼,他便認出朱國誌死於南疆巫毒。


    朱國誌死亡前與人發生過爭執,在他的臉上,手上均有不同程度的抓撓傷。脖子上有勒痕,腦後有擊打傷,從傷口的創麵來看,是用於家中擺設的花瓶。


    “我兒房中有一對兒梅瓶,是我兒與季婉婉成婚時家中長輩所贈。我兒死後,其中一隻被季婉婉典當。我曾向她詢問過此事,她支支吾吾半天,說是怕睹物思人。”


    朱老夫人嘴唇哆嗦,身形輕輕抖動,從嗓子裏溢出哭音。


    “這個毒婦,說我兒是突發疾症,暴斃而亡。”


    朱老夫人抱緊手中牌位,恨不得將季婉婉生吞活剝。


    “她說我兒患得惡疾,需得今早下葬。我提出想見我兒最後一麵,竟被她以腹中孩子裹挾,將我攔在棺前。可憐我兒,一心一意待她,竟被她活活害死。”


    攙著朱老夫人的那個丫鬟道:“少爺的死訊還是旁人透露給我家老夫人的,待老夫人趕去時,季婉婉正指揮著人封棺。她以腹中孩子裹挾,謊稱少爺留下遺言,不願被人目睹死狀。若非我家少爺死不瞑目,頻繁托夢,我家老夫人也不會打擾少爺,做出挖墳開棺之舉。那可是她的親生兒子,是她十月懷胎,一點一點拉扯大的。”


    圍觀者議論紛紛,有人同情,有人唾罵,還有人指著季婉婉讓她給朱國誌償命。季婉婉臉色煞白,躲於陸淮身後。殊不知她的這個舉動,越發做實了朱老夫人對她的控訴。


    眼見著形勢對自己有利,朱老夫人開始唿天搶地。


    “我可憐的誌兒啊!你夜夜入夢,皆是提醒……提醒我你是被這個毒婦給害死的。”


    圍觀者開始上前,挽袖,摩拳,擦掌,勢幫朱老夫人討迴公道。季婉婉嚇得連連擺手,顫聲道:“不,不是我!您們別聽她的,朱國誌的死與我沒有半點兒關係。”


    陸知鳶示意陸昀將她抱起,打著哈欠道:“季姑姑說姑父的死與你無關,鳶兒想問季姑姑,姑父死時您在哪裏?姑父的後事是否為您親手所辦?若是您親手所辦,豈會看不出姑父是中毒而亡?就算看不出中毒,身上的那些傷痕總是能看見的。季姑姑不承認,是怕殺人償命嗎?”


    字字誅心,讓原本就揣著秘密的季婉婉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見著侯府門前越發混亂,謝朝雲走到朱老夫人跟前耳語幾句。朱老夫人拱手,說了句:“就依夫人所言。”


    謝朝雲到了都尉跟前,低語幾句後,都尉後退一步,拱手道:“理應如此。”


    陸淮探著腦袋,季婉婉側著耳朵,兩人都想知道謝朝雲與他們說了些什麽。都尉轉身,季婉婉嚇得躲迴陸淮背後,聽他大聲道:“事關人命,請季夫人與本都尉走一趟。”


    季婉婉搖頭,拽緊陸淮的衣服:“淮哥,婉婉沒有殺人,婉婉不要去都尉府。”


    陸淮扭頭,心裏七上八下。論感情,他是相信季婉婉的,可他不是傻子,證據當前,季婉婉絕非無辜。將目光投向謝朝雲,他需要有人給他一個建議。


    謝朝雲無視身後的喧鬧,款款而來。


    “事關人命,侯爺不能徇私。要知道,天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目光落到季婉婉的手上,不動聲色將其掰開:“表妹若是無辜,都尉府自會還其清白。依我看,這朱老夫人並非胡攪蠻纏之人,否則也不會任由表妹你帶著兩個孩子逍遙十年。”


    “謝朝雲。”季婉婉咬著牙:“你想要我死。”


    謝朝雲一怔,故作驚訝道:“表妹這話從何說起?表妹與表妹夫成婚時,我尚未嫁進侯府。我生於京城,長於邊關,與侯爺成婚後以侯府為家,既未去過渭南,亦不認識表妹夫一家,表妹做的事也能攀扯到我身上?”


    眼眸一垂:“侯爺,您倒是給評評理。”


    陸淮在想別的事情。


    他是奉旨去的渭南,到任第二天就遇見了婉婉。


    細雨霏霏的大街上,她撐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站在雨裏,猶如一朵較弱的,被風雨吹打的紫丁香。


    街邊小店裏,她滿是局促,望向他的目光裏帶著欲言又止的悲傷。她說她是被迫嫁人的,說她對夫君並無感情,說她心裏隻有他一個。她哭得兩眼通紅,說她再沒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未等他說些什麽,她就捂著臉,跑了。


    她跑得很急,連擱在牆角的傘都忘了。


    他讓小廝待在原地,拿傘去追。季婉婉用拳頭捶他,埋怨他為何要來渭南,為何要在她已經認命的時候出現。他想解釋,猝不及防地被她吻住嘴唇。


    大腦轟地一下炸開,後來的事,既是身不由己,亦是水到渠成。


    他們有了孩子,在他抵達渭南的第二個月,他不知如何應對,失眠多日。婉婉安慰他,說她不圖名分,亦不會將孩子之事宣之於眾。她說她會想辦法,將朱國誌認為那是他的孩子。


    她窩在他的懷裏,異常委屈。他頓覺自己不是男人,讓婉婉背負了一切,當即發誓,一定會給她還有他們得孩子一個名分。


    朱國誌因病暴斃的消息是婉婉告訴他的,他沒有起疑,除相信婉婉外,還因為朱家沒有鬧事,朱國誌也依照習俗入土為安。


    倘若婉婉是騙他的,倘若婉婉真的殺了朱國誌,倘若被人知曉了他跟婉婉在渭南的事,他該何處何從?


    陸淮心慌,不敢往深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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