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4.3


    一條市區早間新聞又勾起了包工頭那晚的迴憶。新聞上說前幾日一名女高中數日前突然失蹤,警方至今還未找到。


    淩鋼心裏清楚,那神秘失蹤的高中生究竟在何處,但他卻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1998.7.5


    曆經了一年後,整棟樓竣工,老板也按著合同上的日期如約的發了工錢。淩鋼站在樓下看著這座氣派的樓房心想:這座樓是建在洛熙大學前不久承包的開拓校區上的。再過兩三個月,學生開學了,這裏將會充滿書香與活力。本來想到這些他的內心裏應該充滿了被自己建造這樣一棟培養未來之光的房子而產生的自豪感,可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裏卻充斥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感,他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教學樓的某處注視著自己。而那看不見的目光像似冰冷的寒氣將他的身子從內向外的掃視了一圈一般,這奇怪的感覺嚇得淩鋼打了個寒顫。


    看到淩鋼全身抖動了一下,老板笑了笑拍了拍淩鋼的肩膀“老淩,瞧把你激動的。這座樓聽說是給學校新開的醫學係準備的。將來啊,這裏將走出一批批優秀的醫療人員來。老哥不笑你,想到這些,我也激動的不行。”


    淩鋼陪笑道:“啊,啊,是,是我太激動了。”


    可是他清楚,自己剛剛的顫抖不是激動,而是害怕,發自內心的害怕。他又想起了三個月前那晚的那根手指。他的額頭冒起了冷汗,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裏是學校,就算有髒東西也不會來找他。這裏是學校,學校能壓得住。


    等交接的工作結束後,工地的工人們都陸續的離開。莫少偉小跑到包工頭身邊細聲說道:“淩哥,那晚...”


    “噓!那晚的事情爛在肚子裏。”


    “可是我怕底下那人化成鬼來找我。”


    “怕個屁!這可是學校。那麽多學校都建在墳上,就是為了鎮住這些髒東西。這裏就一個,怕什麽?我告訴你,這事你要是捅出去,你家裏人完了,你也得坐牢!”


    “是是是,我知道了。”莫少偉點頭哈腰的說道。


    淩鋼又看了眼教學樓,皺了皺眉頭一擺手:“走,今兒發錢了,帶你去吃頓好的。”


    淩鋼和工就這樣離開了。他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可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幾個月後,大學開學了。開學的當天傳來了第一個噩耗,承包這個項目的老板在開學典禮上講完話後沒過半個小時就跳樓自殺了。而他屍體被找到的地方正是當年淩鋼和莫少偉封住了那隻手的地方。


    淩鋼更沒想到的是,同樣是第二年的開學第一天,在同樣的地方,自己也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隻是在死亡前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一年前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了他的心頭,風中他隱隱約約的聽到一個女孩發出冰冷的聲音“跑?”


    2017.4.1晚19:25


    “喂...爸,怎麽了?”安若琪躺在宿舍的床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若琪,收拾收拾,一會兒去趟時代廣場。那邊...”


    當聽到自己父親說到那邊這兩字時,安若琪立馬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在了枕頭旁邊。平日裏幾乎兩點生活的父親除了在單位就是在家,這個點打電話讓自己去時代廣場準沒好事。


    “鈴鈴鈴”


    煩人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安若琪閉上眼睛皺緊眉頭伸手摸索著拿起剛剛丟在一旁的手機眼睛連睜都不睜的在屏幕上一滑接通了電話,也不管電話那頭是誰,張口就吼道:“我不去!我要睡覺!”


    聽到女兒這暴脾氣的聲音,安父輕咳一聲溫和地說道:“若琪,時代廣場那邊出了人命,這邊人已經趕過去。同行的還有局裏的暮醫生,我和那邊打了招唿。你也去,跟著暮醫生學習學習。”


    “啊?暮醫生?爸,局裏有這人?不應該是陳叔去嗎?”


    “你陳叔今晚有事,那暮醫生是他當年在大學授課時的學生。也是最近招進來的。”


    “那...我幹嘛要去?我是學臨床的...讓我去和法醫學習學習...這...”


    “叫你去你就去!地址我給你發過去了。一會兒我會給那邊的人打電話,我要知道你這丫頭沒去,你下周的生活費就自己打算吧。”


    “哎,安老頭!你...”安若琪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安若琪無奈的歎了口氣,她本來都想好了各種理由但是在父親剛剛那後半句話出口後,這些理由就變成了一堆沒有依據的猜想一樣沉澱在了安若琪的肚子裏。


    安若琪迴想了一下自己的家世,往上追尋三代都是當警察的。她的父親是現在洛熙市公安局局長,姐姐也是市公安局技術隊的一名優秀警員,家裏的親戚也都是從事和警察有關的各種工作的,而自己卻是全安家唯一一個學醫的。她記得大概從上學期開始,周末迴家吃飯的時候,就能隱約的感覺出來父親有讓自己轉去法醫係的打算。隻是沒想到,他口頭上還沒明說,實際行動的命令就先下達下來了。


    安若琪滿不情願的坐起來,像一條蛆一般一扭一扭的從床上挪了下來開始收拾。十分鍾後又帶著滿臉不情願的推開了宿舍門。


    “誒,若琪?你也出去?”門剛剛推開,室友的聲音就傳入了安若琪的耳朵裏。


    安若琪木訥的抬起頭點了點頭。


    “那今晚...迴來嗎?”


    安若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嗯?”室友一時之間沒有明白安若琪想要表達的意思。


    安若琪拍了拍室友的肩膀很嚴肅的說道:“琳琳,不出意外,我今晚應該能活著迴來。如果出了意外,我可能就在醫院裏躺著了。”說罷便走出了宿舍門。


    “誒,啊?哎你...”看著已經消失在門口的安若琪,她的室友又小聲嘀咕了幾句後關上了宿舍門。


    20:21


    黑色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那天體發出的微光也被這片無情冰冷的黑墨所吞噬,倘若隻看這片夜空無論從那個角度去觀賞都隻會感到陰暗,沒有一絲活力,沒有一絲生機,寂靜的讓人絕望。但是,夜色下的洛熙市並不是一座寂靜的城市。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配上那還敞開著大門的營業場所。白天有白天的生意,晚上也有晚上的生意。一天24小時幾乎沒有人不賺錢的時間。


    可安若琪卻不喜歡這樣的洛熙,尤其是她騎著自行車穿入不夜街的時候。不夜街正如名字一樣,這裏是整個洛熙市的經濟中心。是整個洛熙市最繁華的地方。白天裏人來人往,夜裏也是如此,燈火通明,門庭若市。但在安若琪看來這隻不過是個榨幹勞動人民血汗錢的暴利集中街。但是轉過頭再想想,花錢也是自願的,所以來這裏花錢出了事,也應該是自願的想到這,安若琪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晚上不在家好好待著,出了事情又能怪誰呢?”


    20:40


    安若琪停下了車,將小黃車停靠在路邊鎖好,晃了晃腫脹的雙腿看著手機上自己老爸發來的定位開始詳細的找尋案發現場。但是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這怎麽說也是出了一場命案,怎麽周圍這般安靜,一個圍觀的人都沒有,或者說好像壓根沒有人知道這裏現在已經發生了一場命案。安若琪看了眼手機裏發的定位,定位就在自己現在正對著的兩個店麵房的中間朝裏走大概五六十米的地方。安若琪抬頭望了望眼前正對著的那條店麵房中間的小道,又低頭看了眼手機,咬了咬牙,左手緊緊地捏著手裏的手機。憤怒的低聲喝道:“臭老頭,玩我呢?!”


    安若琪這般生氣也不是沒有理由,眼前這條道大概隻有一米多寬,手機定位上顯示裏麵又是個死胡同,進去和出來隻有這一條道。可是這麽窄的一條道,警車肯定是進不去的。外麵一沒警察,二沒警車,三沒警戒線,很明顯這就是自家老頭搞出來的“騙局”。


    正在氣頭上的安若琪突然聞到了一股氣味,一股淡淡的血腥的氣味,而那氣味竟然是從那胡同裏飄出來的。安若琪盯著那漆黑的走道,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這走道裏的黑暗突然間變得格外誘人。安若琪瞳孔收縮,心跳加劇,唿吸變得有些急促。她踮起腳靠著牆壁一點點地朝著胡同裏麵挪了進去。挪進了胡同,安若琪發現胡同裏有路燈,隻是這四方的胡同裏隻有對角的兩盞路燈,所以很整個胡同裏很大一部分處在黑暗之中。


    安若琪順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望去,她看到東南角的地方有一條大約食指寬的帶子在閃光。安若琪眯起眼睛一看,那不是會閃光的帶子而是反光的警戒線。可是這裏隻有警戒線,卻看不到一個警察。她又打開了手機,她想問問自己父親這裏到底有沒有案子。


    她打過去一通電話,可是父親卻並沒有接通。她又打了一通,這迴他的父親接通了。


    “喂...爸?”


    “怎麽了?”安父的語氣很沉穩,絲毫感覺不出為了這件案子著急的感覺。


    “我...我到地方了。我怎麽沒有見其他人?”


    安父沉默了幾秒又不急不慢的低聲說道:“哦......等等我這邊問問。安琪,還有什麽事情嗎?”


    父親的迴答讓安若琪覺得很奇怪,命案現場沒有警務人員隻有現場被封號的警戒線。這種事情換做那位警局領導,不管經曆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人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很驚訝嗎?為什麽父親的反應卻如此平淡。


    安若琪抬頭看了眼那警戒線,又低下頭對著手機小聲問道:“爸,這個案子...死者是怎麽死的?”安若琪知道這樣問很蠢,父親派自己來就是調查死者死因的,自己卻還反問起了父親。


    “跳樓然後淹死的。”


    安若琪沒想到父親居然知道死者是怎麽死的。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是跳樓然後淹死的......跳樓然後淹死?!爸,能不開玩笑嗎?這不好玩。怎麽可能是...淹死?這裏壓根沒有水啊!”


    “嘟,嘟”


    安若琪的父親用手機的占線聲迴答了自己女兒的疑問。


    掛斷了電話,安若琪瞪大雙眼地看著前方不遠處的警戒線。這安靜的夜晚和那被警戒線封鎖起來的地方卻讓人覺得格外的瘮人。而最讓安若琪感到不安的是,那警戒線所搭建的地方正是整個胡同裏光線最弱的地方,而那邊發散出來的血腥味就已經表明死者的屍體並不是很好看。此時皎潔的月光正在從安若琪的身邊一點點的朝那警戒線圍住的地方挪移,它就像是在引導安若琪一般。安若琪心裏充滿了恐懼,但是那被微弱的月光和燈光照射的反射的警戒線像是有魔力一般,它好像一遍又一遍的唿喊著安若琪。讓她走過去。那警戒線裏麵好像有什麽在動,時不時發出一點點細細的碰撞的聲音。在這種環境下,安若琪全身一陣陣冒著涼氣,頭皮發麻,感覺似乎在那看不見的黑暗之中有幾百隻眼睛在注視著她,但是那警戒線內的一切卻吸引著她。


    安若琪搖了搖頭,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然後朝前挪了幾步,她感覺裏麵好像真的有東西,一時間亂七八糟的想象布滿了她的腦海。她放慢了步子弓起了腰再朝前幾步,那警戒線裏好似有個人影。當她距離那警戒線隻有十米不到的距離時,靠著那從旁邊照來的微弱的燈光她看清楚了。


    “嘔”,安若琪忍不住的幹嘔一聲,跪坐在了地上,麵色煞白,瞳孔突然放大,嘴裏發出哽咽的嗚嗚聲。她抬起顫抖的雙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渾身因為害怕而顫抖著。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裏,安若琪迴憶起當初自己看到的東西時,身體還是會不經意間打起哆嗦。因為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父親說的“跳樓後淹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死法。


    因為那是一具泡在還未幹燥的水泥裏的一具碎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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