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看見她的白發,哪有不心軟的道理。


    他想起了孫若微年輕時的風華絕代,以及她為大明江山所做出的犧牲。


    盡管他心中對太後幹涉朝政有所不滿,但麵對母後,他還是無法完全抹去舊日的情分。


    朱祁鎮沉默了片刻:“母後,您為大明江山所做的一切,孩兒都銘記在心。但朝政之事,確實不宜再勞您費心。”


    孫若微聽罷,她知道朱祁鎮的話並非全無道理,但作為一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太後,她又怎能輕易放手?


    “皇上,哀家並非有意幹涉朝政,隻是擔心江山社稷。哀家這老骨頭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隻希望到了黃泉之下麵對列祖列宗時,能有個交代。”


    孫若微的聲音帶著顫抖,“哀家這一生,為大明江山操碎了心,如今隻求皇上能體諒哀家的苦心。”


    “母後!你這是說什麽話啊!您這是在誅朕的心啊!”


    “那皇上的話就不曾誅哀家心嗎?”


    朱祁鈺夾在兩人中間看了一場虛偽的親情戲碼,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直接開口道:“太後不如直接明說了吧,瞧著太後這副模樣好似本王做了什麽對不起您的事。”


    朱祁鎮第一次見他如此硬氣,凝眉嗬斥:“皇弟!你怎麽和太後這般說話?朕知道你素來與太後有些不和,但也不該在朕麵前如此放肆。太後年事已高,你身為子侄,理應尊敬她,怎能如此無禮?”


    朱祁鈺聽罷,心中冷笑,卻也不得不收斂了些許鋒芒,他微微低頭,語氣緩和了一些:“皇上教訓得是,臣弟一時衝動,失了分寸。太後娘娘,您若有何不滿,不妨直言,臣弟定當竭力改正。”


    “哼,陛下有所不知,郕王監國時可鬧出了不少的笑話,抄了幾家大臣的家,卻連個像樣的罪名都找不出來。朝中大臣們私下議論紛紛,都說郕王這是在泄私憤,而非真正為了國家著想。”


    孫若微舉起丹紅的指甲,“哀家心裏念著郕王身側沒個體貼的宮女,便點了幾個伶俐的丫頭,送去伺候。誰料到,郕王生性多疑,竟將哀家的好意視作別有用心。那些丫頭被他趕出宮去,一個個哭哭啼啼,哀家聽了也是心酸。皇上,您說,這難道不是誅心之言嗎?”


    孫若微眼中閃過一絲哀怨,拿著手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


    “皇上,哀家並非有意與您作對,隻是這宮中是非太多,哀家也是身不由己。您若真要追究,哀家也無話可說。隻是,哀家心中所想,不過是希望大明江山穩固,百姓安居樂業。若皇上能體諒哀家一片苦心,哀家願從此閉門不出,不再過問朝政。”


    朱祁鈺橫眉一豎,氣地倒吸幾口冷氣。


    “太後這顛倒是非的本事真是令本王大開眼界。”


    朱祁鎮下意識就偏袒母後,抬手指了指朱祁鈺,“你竟是這般不講道理,朕的母後一片好心,你卻如此曲解。你這眼裏是沒有母後還是沒有朕!”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手!


    三番兩語就被這樣糊弄過去,當皇帝不需要腦子的嗎?那幹脆他來坐就好了。


    於謙聽不過去,站起來出列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該講不該講。”


    朱祁鎮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監國一事是太後娘娘親封,有寶印章為證,眾臣也是親眼見的。如今,太後娘娘卻要將此事全然推翻,這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我們大明朝政如同兒戲一般?”


    “至於抄家和宮女一事,前者是因戶部稱國庫空虛,需以抄沒貪官家產來補充國庫。而後者,則是因宮中女官人數過多,需精簡人員以節省開支。這兩項措施,皆是出於對國家財政的考慮,非太後娘娘所言本意。”


    於謙將宮女刺殺一事摁下,是顧及孫若微的臉麵,明眼人豈看不出來刺殺一事是太後娘娘在背後指使。


    宮中暗流湧動,陰謀與背叛交織,但於謙明白,此時若揭開真相,隻會讓局勢更加混亂,對大明不利。


    暗中與朱祁鈺對視一眼,後者朝他搖頭。


    朱祁鎮看向孫若微,“於尚書所言為何與母後所言大相徑庭?朕聽聞母後曾言,監國一事乃是為了穩定朝政,而於尚書卻說這是太後娘娘的私心。朕心中疑惑,不知該信誰之言。”


    殿內如死一般的寂靜。


    朱祁鈺笑了笑,誰真誰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想聽哪個版本,正要起身再上演一場苦肉計,對上對麵吳嫻妃的眼神,他突然停了下來。


    吳嫻妃抬手理了理額角的發絲,接過劉公公手上的錦衣披在身上,這一舉動底下的百官都看到了。


    孫若微看見那錦衣,暗中一喜,歎氣道:“哀家就知道會背這黑鍋。但事已至此,哀家也無話可說。哀家身子不適,需要迴宮休息。”


    說罷,她轉身欲走,卻在轉身的瞬間,對上一人的視線。


    朱祁鈺一直在關注著孫若微的一舉一動,自然沒錯過她的小動作,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那名站在角落裏的年輕官員。


    官員的麵容英俊,低垂著腦袋站在出口的角落,若是無心察覺根本看不出發現不了。


    朱祁鎮還沒吃上幾口熱菜就受了一頓氣,頓時沒了食欲。他放下筷子,示意太監倒酒一杯杯倒滿。


    朱祁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心中的怒火卻並未因此平息。他環顧四周,隻見滿朝文武皆低頭不語,無人敢與他對視。


    又氣地摔了手中的玉杯,碎片四濺,朱祁鎮怒不可遏地吼道:“朕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樣辦事的嗎?!朕的江山難道要毀在你們這群無能之輩手裏?!”


    滿朝文武皆跪倒在地,無人敢出聲。


    朝廷之事,後宮之日不敢幹涉,吳嫻妃起身福身告辭:“陛下,哀家就先行告退了。”


    朱祁鎮敷衍擺手:“去吧,朕也有些累了。”


    吳嫻妃緩步退出了大殿,沒發現角落的年輕官員趁著混亂之際,悄然跟了上去。


    朱祁鈺偏頭看向成敬,朝他一點頭。


    成敬會意,立刻貼著牆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官員的步履輕盈,無聲無息地穿行在宮廷的長廊之中。他緊隨吳嫻妃的背影,直到她進入了一處幽靜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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