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


    無盡歲月不曾磨滅的滄桑一朝傾覆,天際的絢爛輝光卻未散去,絲絲縷縷的沙在腳邊舞過,洛陽收迴思緒,將視線從天際移動到地下,那些被壓抑得要出來了。


    神殿因劍而存,除劍以外不染灰埃,本該在殿中的所有邪異都被鎮壓在殿下。


    現在劍不存在了,神殿也不存在了,過去曾被鎮壓的必然萌生,就像經曆風雨的種子,自然如此,無可阻擋。


    大地搖晃得比風浪裏的孤舟還要劇烈,洛陽卻在原地站得穩當,體外毫厘道韻緩緩散開,素白輝耀將周圍三尺化為傳記中的桃園樂土,任地動山搖屹然不動,超然物外,遺世獨立。


    “吼!吼……”


    終於,地下響起咆哮,幾乎未作停頓,熟悉的應和起天上抑揚頓挫。


    飛沙遮掩大地,黑霧遮掩飛沙,在最難直視的深邃裏,新生邪獸褪去稚嫩,絨毛換做鱗甲,不安分挪動腳步,鉤爪如刀,踏頑石如堆沙。


    一隻隻手掌破土而出,可能是發覺難以觸及長空,轉而親近破碎不堪的大地,將深埋在地下的身軀憤然拔出,不知用什麽地方發出同樣震耳欲聾的低吼。


    無需敕令,更不用指引,所有邪獸不約而同望向洛陽,審視片刻,豁然發動攻勢,似狼犬身形的跑的很快,拖著巨形骨錘的也大步流星,渾不在意腳下同族死活。


    洛陽探手喚出輕痕,陰把倒握,不等邪獸如何,發動隻有一個人的衝鋒。


    這與之前是不同的,不殺光他們就到不了地下,同樣沒法查探納塔庫布所謂的根源性說辭是真是假,所以不能留手,必須得磨滅他們。


    “一念花開!”


    提劍將身前的邪獸斬作飛灰,洛陽心底裏輕輕喃起劍式的名字,劍落念起,就在閃身避讓身側砸落骨錘的刹那,萬千金光透過深不可測的幽暗,塑青蓮狀,翩翩盛放。


    鏗鏘劍吟在咆哮聲中異軍突起,緊跟著奪取半壁江山,細碎劍光繚亂戈壁還不盡興,肆無忌憚掠向長空,在單調的金燦底色上肆意圖畫,盡顯風流。


    最南方的赤紅輝光下,納塔庫布隨心抹殺近身的兩隻邪獸,瞥了眼在眾人圍攻下步步向前的巨獸,念起劍起,璀璨極光所過,巨獸同煙塵散。


    “沒想到他的劍這麽厲害,如此一來開啟五殿的時間可要比預想中提前許久,變得無法捉摸,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這傳音出自納塔庫布之口,透過交戰聲與咆哮聲傳到戰場最外圍的黑衣修者耳畔,沒引起絲毫情緒變化,正欲傳音身側有邪獸襲來,張著血盆大口,惡臭刺鼻。


    那修者不緊不慢矮身撲倒,先避過邪獸巨口,再趁勢就地十八滾翻避盡接踵而至的揮抓,烏龍絞柱騰身而起,一刀斬殺邪獸,轉而遁入地下。


    取出一枚玉符傳音迴話,聲調不緊不慢,似早已運籌帷幄,此間局勢大小變化心有成竹。


    “不要急,一個人再強也是綿羊,你也是劍修,可有本事阻擋百萬雄師?”


    另一邊納塔庫布繼續著似無止境的殺戮,還救下兩個重傷的修者,邊留下丹藥邊護著他們療傷,微微瞥了眼傳音來的方向,冷聲道:“那得看是誰的百萬雄師。”


    “哈哈哈哈,不必逞強,雙拳不敵失手,盡管繼續我們的計劃,我相信他是個識時務的人,即便過去不是。”


    說著修者眸中閃過光寒,掠出地下,環顧戰場變故,轉而飛向充滿繚亂劍光的長空。


    對未知要永遠懷有敬畏,試試他的劍,知己知彼是一方麵,拖延些許時間,等待魔主複蘇是另一方麵。


    飛過雲霄,隔著數百步距離,有劍光一閃而逝,修者不由眸光變換,對著劍光的淩厲有了更清晰的認知,轉而望向戈壁上隻身轉戰的劍修,緩緩取出一支巴掌長短的金屬桶。


    此寶名為紛影錯魂針,隻若催動,刹那間迸射三千寒毒煞鐵熔鑄的錯魂毫針,曾經殺過絕頂,不止一個。


    兩道骨錘自洛陽左右同時落下,洛陽搶先飛身躍起,引劍流光正欲刺下,秋蟬先覺驀然示警,抬頭望去,無數針影當空落下,毒煞確實存在,卻無色無味。


    知道他的劍如何還敢出手,這也側麵印證這針的威能,能不硬接最好不硬接,這混沌實在浩瀚,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一念決定進退,洛陽踏著瞬影步橫移數百步,跟著催動夜隱術與閻羅鬼麵,身形就這般消失在邪獸群中。


    被毒針覆蓋的邪獸遭了殃,不管體型大小,盡數被射成蜂窩,沒等重生,被無形無色的毒殺泯滅生機。


    洛陽不由眯了眯眼,劍眉跟著輕挑,這毒煞果然非同尋常,竟含著道韻,數量眾多,無聲無息,實在是行走塵世必要法寶。


    也不知道從哪弄的,最好能帶迴去幾個,交給師姐研究研究……


    如是想著洛陽抬頭望向長空,沒了劍光繚亂長空再度變作單調的金燦顏色,那群瘋狂的邪獸互相廝殺著,根本尋不見那偷襲者的蹤影。


    尋常刺殺者一擊不中必然遠遁千裏,蟄伏待機,在你最不設防時再度卷土重來,根據行為癖好設置陷阱,借此泯滅生機。


    他應該不一樣,方才那攻勢應該是試探,也是警告,這是作為同行洛陽解讀到的訊息,至於真假,很簡單,一試便知。


    “散!”


    暗自敕令一聲,體外黑紗散去,劍光方才亮起,周圍的邪獸都沒等發動攻勢,漫天針雨再度落下,比之前的更多,更密。


    瞬影步動,洛陽再度喚起黑紗,看著大片邪獸隕落,心中有了定數。


    猜想的很不錯,他就是在試探警告,目的大概同周圍的邪獸差不太多,是打算控製時間,以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四方神殿四種顏色,金色是劍殿,亦為庚金之殿,那剩下的會不會就是木、水、火三殿?


    不管是隕神還是囚魔總離不開陣法禁製,而陣法禁製就繞不過陰陽五行八卦九宮,現在五行已出其四,餘下的那座象征著土行的宮殿落在何處?


    不無意外,他們的謀算應該與之密不可分。


    那偷襲者在這兒就是不想金殿太早破開,留下就是被牽著鼻子走,不如去尋找可能的土行深宮。


    可這宮殿會落在何處,地上四行,會不是是在地下?


    洛陽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性,低頭審視戈壁,捏手印催動土行遁法,悄然潛入地下,如遊魚般直向四殿連接的中心殿掠去。


    那兒是最可能的地方,如果那兒沒有必然在四殿圈定的範圍內,不可能出圈。


    洛陽走的寫意瀟灑,邪獸久久尋不見敵手開始向周圍擴散,金光的勢頭漸漸壓下餘下三道輝光。


    一切都被修者看在眼中,等了又等,始終不見洛陽出手不由皺起眉頭,揮手間湮滅數百邪獸,維係著長空上的光輝均衡,神識在四下搜尋了三遍,確認洛陽已然離去不由勾起唇角,向納塔庫布隔空傳音,聲調含著喜悅。


    “最後你不能對他出手,他是我的了!”


    “憑什麽,他可是劍修,跟你有什麽關係?”


    納塔庫布對修者的請求有些不滿,順勢將怒火發泄到四下的邪獸身上,念過劍光璀璨,瞬殺邪獸數千。


    似乎是感知到納塔庫布的怒火,修者再出聲前眯眼考量片刻,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可不僅是個劍修,他更是刺客,還是最好最優秀的刺客,劍在他手中不過是殺人的武器,與你追求的不同。”


    “你沒騙我,以他展露出的劍道來看他不該是那樣的人。”


    “相信我,我不會看錯的,他是刺客,絕對不會有錯!”


    修者再度出聲,言罷眯眼審視四下方位,換位思考,根本就不需要再了解了,刺客是見機行事者,是深謀遠慮者,是絕對的目的論者,所以想法大多差不多。


    被算計兩次他必然很不爽,尋找不到敵人的蹤跡會叫他更不爽,如此一來會怎麽做?


    兩條路,一個是引蛇出洞,如果是他選的是這條路,絕不會放過方才的機會,順著神識很容易摸清自己的位置,可他沒有發動攻勢,可以解釋成在觀察。


    之後出手抹殺邪獸時可是大好時機,作為擁有如此劍道的修者,他可不會因什麽而畏懼,他沒出手,證明在那之前他就不在這兒了。


    會去哪兒?


    很簡單,尋找那座消失無蹤的土行神殿,你叫我舒服我也叫你不舒服,以攻對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還真是久違的感覺!


    隨著真相清晰浮出水麵,修者嘴角的弧度更甚,瞥了眼地下,再傳音,“他可能發現我們藏起來的暗子了,派個人過來我這兒維係均衡,順便執行第二套計劃,放出風去,挑撥離間!”


    “好,你盡快解決他,我有種感覺,如果他不死,我們的計劃很可能會盡付東流!”


    納塔庫布輕聲說道,踏步間分身為三,其一飛向長空,準備取締修者位置,其一遁入地下準備執行計劃,本體依舊在四方救火,不斷發下丹藥。


    與此同時洛陽已然繞過無數升騰黑霧的裂紋來到曌神殿外,沒有進去,甚至退後幾步,不動聲色藏覓起來。


    他應該會來,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在遺跡外掌有最大輝光卻背離人群的魁首,那他就一定會來。


    這兒是獵場,兩個最頂級的獵殺者狹路相逢,這場必然麵對的比鬥沒有規矩,隻論結果,要麽你死我活,要麽我死你活,絕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同性相斥,勢均力敵,這樣的對手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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