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萬籟俱寂。


    山腳下數十人的小村非凡熱鬧,鑼鼓響著,簡陋的台邊圍繞著全村的老少,抑揚頓挫的曲調,栩栩逼真的神態,唱的赫然是不知何人編纂的戲曲,昆侖開山。


    為首的俊俏花旦穿著白衣,畫著花臉,握著逼真的天劍,一夫當關,慷慨激昂的唱聲加上金玉之音的襯托曲調,叫村中少年熱血沸騰,對村落之外更加向往。


    人群最後麵,身著破衣的乞丐坐再雪中,蓬頭垢麵,看著台上的少年笑著,雙眸有些失神。


    “嗬,洛陽,昆侖小師叔,人族的英雄,何必為了個魔女叫自己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傳音飄渺而來,那老乞丐抬起頭,看看算不得晴朗的天,無奈的笑笑,身隱幽影,須臾間出現在千裏之外,沒等喘口氣,淩厲的劍光當空落下,僅僅一劍,周圍的積雪同時揚起,好似兩道相對落下的接天浪花。


    洛陽抬頭看看,身形恍然消失在雪浪之下,無影無蹤。


    山間就這樣沉默了許久,同樣穿著白衣的劍修出現在山間,翻手取出一方羅盤,盯著不斷閃動的流光不由氣鼓鼓的拍了拍,嘟囔道:“破爛,垃圾,這麽近都找不到,要你何用?”


    不斷流閃的光輝恍然停滯,指向西北方,劍修眯起眼眸,想了想後毫不猶豫的奔向西北方。


    本就是大海撈針,在這撞見洛陽亦是依靠羅盤指引,西北就西北吧,雖然那裏可能什麽都沒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知道的事修者必然知道,無需一炷香,無數雲霞劍光橫渡河山,在空中搜尋著洛陽的蹤跡。


    當此時,洛陽已然遠離此間,化為俊逸書生模樣,走在山路上,邊走邊畫著。


    霞光落下,身形魁梧的漢子桀驁而立,冷聲問道:“最近有沒有見到什麽奇異的事?”


    洛陽拱手虛禮,迎著漢子兇曆的目光,道:“迴仙長,附近百裏一切平靜,並無異常。”


    漢子點點頭,打量著那張俏臉眼中閃過冷光,聲音不容否認。


    “小子,你的仙緣到了,跟我走,尋仙問道,了卻紅塵。”


    洛陽拱手再禮,婉拒道:“抱歉冕下,在下誌在人間,願客死青山也不願長生不老,萬年太久了,我隻爭朝夕。”


    “放肆,跪下!”


    漢子探手抓向洛陽,洛陽右手猛地彈抖,三根冰針沒入漢子體內,虎背熊腰的漢子眼睛一翻栽入雪原,唿吸勻稱,不省人事。


    “敬酒不吃吃罰酒!”


    洛陽不滿的撇撇嘴,望望遠遠的繚繞著層層細雲的山巒,輕笑著向山外而去。


    魔界去不了,昆侖迴不去,獨處這茫茫紅塵,若還不能自得其樂,這劍也就白修了。


    “你還挺悠閑的,知不知道了然宗為首的十八宗門已經在商議會盟要你的命了!”


    諸葛靈不知何時出現在洛陽身邊,銅幣在指縫中自由的舞著,似笑非笑,就是個狡猾的狐狸。


    洛陽盯著諸葛靈指縫中的銅幣看了好久,取出玄無道給他的令符,當著諸葛靈的麵拋了拋,好奇的問道:“你說這東西我應該留著還是應該不留著?”


    “我不說,你說。”


    諸葛靈收起銅幣,清楚洛陽在擔心仙盟會出賣他所以直接將問題原封不動的丟開洛陽,想看看洛陽的態度。


    若是他不信任仙盟他諸葛靈可就真的看錯人了!


    洛陽沉默著握住令符,沒在拋起,想了想又將令符收起,湊到諸葛靈身旁,賊眉鼠眼的看看周圍的情況,輕笑著問道:“仙盟能不能找個地方把我藏起來?三年五載我登臨絕頂後再出來,到時我就不信他們敢惹我。”


    諸葛靈被洛陽的模樣逗笑,勾起唇角,搖搖頭,傳音道:“仙盟可沒有麵對一十八加超凡宗門的底氣,更何況這偌大的人間你藏哪兒不好,非要藏在仙盟。”


    “既然不能幫我,你來找我幹什麽?”


    聽聞諸葛靈的話,洛陽瞬間變了臉色,眯著眼眸,隱約透出殺機,似乎一言不合便會將天劍斬下,叫諸葛靈身死道消。


    “誰說我不能幫你了?千機樓那邊我可出了大價錢,不然你還能活到現在,早就被人將撥了皮,抽了筋,拘了魂,日日夜夜生不如死了。”


    洛陽眉頭一挑,不由想起那老頭搶自己酒的事,忽地想起來躲在那最合適。


    “走了,迴見。”


    “後會有期。”


    諸葛靈輕笑著拱拱手,望著洛陽漸漸遠去,不由唏噓不已。


    也不知道這柄劍要藏多久,希望再度出鞘的時候人間還是那個人間。


    日斜山西,昆侖山間的風雪變得更大,唿嘯聲帶著無盡的寒冷,吹得青鬆東倒西歪。


    薑落站在山間聽劍,淩祁薇站在他背後,麵色更清冷,拎著那根小枝,隻要薑落的動作又一絲一毫的走樣便會重重地抽上一下。之家


    抽得一下很痛,薑落抿著嘴唇緊緊握著手中的劍,心中有股鬱氣,像透過這種方式吐露出來。


    師父有什麽錯,師娘又有什麽錯,不過是片麵言辭就逼的師父折劍離山,這天下真的有公正嗎?


    “收心!”


    淩祁薇的聲音傳來,小枝落下,疼的薑落忘了所有,直麵著白茫茫的雪原,心如刀攪,想要找人傾訴,可唯一能傾訴的人已經不在了。


    “師姑,師父還能迴來嗎?”


    “腳長在他自己腿上,迴不迴來還不是他自己說的算?”


    “可那些人……”


    “那些人怎麽了?不過是群跳梁小醜,找個機會,全給他殺了,磨磨唧唧的,討人嫌!”


    薑落點點頭,閉上眼眸,心神散入天地,感知著手中的劍,不由得再度浮想聯翩。


    那一日師娘生死未卜,那一日師父走了師爺的老路,那一日祖師閉關,那一日師姑變得更加嚴厲,更加不講理。


    都說他長大能改變一切,可他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想著想著天地中僅剩下手中的劍,玄之又玄的感覺好像兒時機緣巧合下吃的第一串糖葫蘆,甜酸的味道不斷撩撥味蕾,欲罷不能。


    嗡!


    一聲輕鳴,雪花被秋水劍斬開,麵色清冷的淩祁薇笑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薑落可比洛陽悟得劍勢的時間早。


    那一日,沒了師父的徒弟終於學會了用劍。


    遠遠的飛羽峰上,沈花憐披著件夏祈星精心設計的貂皮大氅,遙遙眺望著薑落,不由得喜笑顏開。


    夏祈星也在望著薑落,同時卻也不忘關注沈花憐的表情,見她喜笑顏開,輕聲讚道:“這孩子,天資很好,也許用不了幾年,他便是下一個洛陽。”


    “不會的。”


    沈花憐搖搖頭,見夏祈星疑惑便接著說道:“漫天飛雪沒有一片是相同的,大千世界中的我們亦是如此,洛陽是洛陽,薑落是薑落,他們不同的。”


    “確實如此,有的人會循著前輩的路走,有的人注定隻能走自己的路。”


    夏祈星笑了笑,順應著沈花憐的心意,想著那個不知何時才能歸來的白衣少年不由得握緊拳頭,這條路真的走的通嗎?曹青凡給的時間可不多了。


    “不殺生!不留情!仗劍生,為劍死!不求來世,立身當下!”


    沈花憐輕聲說著,見夏祈星迴神,溫婉一笑,繼續說道:“這是昆侖得教義,我感覺說的很好,尤其是最後四個字,很適合你,等著也不是辦法,你應該想著做些什麽。”


    夏祈星沉默下來,眺望著一片白茫的遠山,漸漸出神,就連沈花憐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太清楚。


    夜臨,清冷的夜風在飛羽山外遊蕩,沈花憐坐在床邊,雙腳放在盡是靈藥的木桶中,望著昏黃的燈火,雙眸漸漸失神,蒙生起一層稀薄的紫意。


    “探查清楚了嗎,那個薑落是個怎麽樣的孩子,洛陽現在在哪裏?”


    邋遢道人捏著一枚石子,盯著複雜無比卻平分秋色的局勢,這一子很重要,下對了,昆侖也就敗了,下不對,之前的所有都是無用功。


    “昆侖也不知道洛陽的去向,就好像他真的判出宗門一樣,如果說真的有誰能夠尋到洛陽我想隻有兩人一魔。”


    “魔是南諾,兩個人了都是誰?”


    “少年祖師與玄無道,這是最有可能找到洛陽的人。”


    “仙盟也不知道洛陽的蹤跡,他好像憑空失蹤了,會不會去了地府?”


    邋遢道人放下舉起的手臂,撚動著手中的棋子,分神已然尋遊地府。


    沈花憐微微失神,沉默片刻後搖搖頭。


    “不可能的,除非走投無路否則洛陽絕不會迴地府,在人間他是一片漆黑中的一塊,在地府他就是一片白中的墨點,太顯眼了!”


    “那個薑落是個怎麽樣的孩子?”


    “他不簡單,小小年紀已經悟得劍勢,假以時日若能傳承到洛陽的那把劍,他的劍可能迴超過洛陽,成為這六界中的至強存在!”


    “很好!”


    邋遢道人得意的笑了笑,石子落在枰上,觀瞧著情勢大好的局勢,繼續道:“那邊會繼續殺的,昆侖最近應該會很亂,趁著這個機會,想辦法摸清那扇門的位置,如不可為那就將柳雛變成我們的人,如此,高枕無憂!”


    傳音漸漸消失,昏黃的燈火消失不見,無盡的黑夜瞬間吞噬了整個飛羽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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