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陰晴,時有好壞,凡一切美好得償皆由神之所賜……


    這是人間天宮信徒廣為傳揚的教義內容,很多人對此信奉不疑,恪守一生。


    而七歲時的洛陽就對此萬分鄙夷,餓時神明充不了饑,渴時什麽解不了渴,窮時進不得神廟……


    那些倒下沒在起來的戰亂流民大多信奉神明,他們都有病,寧願餓著祈禱一切改善都不願尋覓活計,上街乞討。


    他們不知道,決定時運的不是神明,是人的行為,決定陰晴的不是神明,是天象變化。


    人間的一切都與同神沒有關係,飛來飛去的高人都能唿風喚雨,為神所能為之事,這就說明,人也是神。


    隨著對人間的思索,天劍素白劍身上的精彩煙火漸漸凝實,玉皇好奇的打量著這一劍,抬頭看看,很是不喜陰沉的天際。


    一念之間,這片陰沉的天地漸漸晴朗起來,雲漸漸漂白,從黑色變為灰褐色再到棉花一般的白色,之後又慢慢稀薄,成為絲絲縷縷的一片,薄入輕紗,在擋不住蔚藍色的穹頂。


    金燦燦的日光斜下,暖暖的,天劍同時落下,還有那一大片叫任何神明都有些應接不暇的人間煙火。


    玉皇伸出手掌,不大的巴掌看起來同整個天地一樣。


    人間也在這天地中,道理不夠大,就如同一枚落入海洋的石子,改不了潮起潮落。


    明耀的輝光閃了閃,在玉皇的掌心中漸漸失去光芒,華為一大片如河水倒映星空般的光,洋洋灑灑的消失在靜謐的雲海中。


    天劍收起,憑空停頓再度斬落,這次不是人間煙火而是齊天象的元一。


    針尖對麥芒一擊,殘缺的六界同完整的天地硬碰硬的撞在一處,一點白光無比奪目,僅僅著便是傳出數千裏的巨響和掀翻無數山巒的流光。


    塵埃遮目,朦朧中能看清一人一神的情勢。


    神還站著,微揚著頭,笑容卻不再桀驁,手掌被切開,傷口上翻湧著素白的焰光,低頭細細觀察著,沒急著將之磨滅。


    以劍衍道並不是從未有過,可將這一道走到這一步確是第一個,很了不得劍,值得瞧上一瞧。


    洛陽箕坐在深坑中,握著天劍,天劍不斷顫動著,身上的白衣變為赤紅顏色,擊的是石沒錯,可他也不是卵,有混元法在,隻要有足夠的能量,他便死不了,不過是身上的內髒、骨骼重新換了個遍就是。


    “這一劍叫元一,你學的很不差,我很高興,接下來,我要給你看看我的劍,你可敢看?”


    “請!”


    洛陽抬頭看看傷勢盡愈的玉皇,掙紮著爬起,將天劍橫在身前,從容的笑著,顫動的素白的劍身漸漸歸於平靜。


    “這一劍名為雲飛玉皇,且看好!”


    玉皇並指為劍,劍落,雲海沸騰,一輪浩瀚的大日升起,灑下層層流光,重於泰山。


    洛陽再一次被壓倒在地,不過壓倒他的不再是一片翠葉,而是大日中的三尊神象。


    不過都是一樣的,翠葉也好,神像也罷,都是道理,沒有道理的遇見有道理的,不論如何都隻能低頭。


    輝光漸漸變換,三位身形象貌各不一樣的玉皇,坐鎮雲海,維持著此間天地的明朗,鎮壓著那柄人間最鋒利的劍。


    還有五個月,如果洛陽不能在神隱之地關閉前解開這一劍,他就隻能一直被壓在這兒,直到下一次不周論劍開啟。


    人族這一次能取勝,可以成為主持不周論劍的界域,但隻是主持,什麽時候開啟神隱之地還是六界說的算,如果其餘界域達成共識,拖延個千年萬年對昆侖的情勢很不利啊。


    眾人看看風穀子,風穀子看看張鈞寶,張鈞寶看看少年祖師,搖搖頭,這老家夥都不在意他們在意什麽?


    皇上不急,呸,少年祖師才是……


    一抹淩厲的劍鳴響起,張鈞寶默念清靜經強行抹去心底的妄念,對少年祖師不好意思的笑笑,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在一片搖頭苦笑中坦然入定。


    周圍的絕頂搖搖頭,再沒了論道的心思,相繼落下視線,仔細打量著這一劍雲飛玉皇。


    這是一劍,內藏九種道法,想解開這一劍隻有兩種辦法,學會這九種道法或著斬去這九種道法……


    依那孩子的脾氣,必然會選擇後者吧。


    諸絕頂猜想的不錯,洛陽同玉皇還在鬥劍,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鬥劍,素白色的光劍同九條神逸的金龍不斷嗜殺,劍光漸漸暗淡,最終被九龍撕碎。


    洛陽嘴角淌出一口鮮紅,深吸口涼氣,苦笑著看看山巒,閉上雙眸,全神凝聚劍光後落向那九條自由盤桓的金龍。


    龍吟升起,一念花開,劍蓮藏劍驚起嗡鳴,一道劍光變為無數道劍光,同九龍廝殺片刻便相繼崩碎……


    遠山之間,南諾腳步踉蹌的跟著昆侖弟子走,走著走著恍然跌倒,緊握著拳頭,麵色蒼白的可怕。


    穀塵一驚,迴身望向南諾,緊張的伸出手指搭在南諾的脈門上,眯著眼眸沉思片刻,道:“看來是小師叔那邊出了問題,怎麽樣可以站起來嗎?”


    聞聲,南諾生生吸了口氣,搖搖頭,盤膝坐好,看看一眾昆侖弟子,對穀塵擠出個笑臉,傳音道:“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我不會有事的,有四極都天旗的庇護,沒人能把我怎麽樣。”


    說著南諾用顫抖的手指捏住法印,不滅魔焱翻卷而起,烈烈旌旗,威勢不俗。


    穀塵苦笑著一揮手,在一眾弟子的震驚目光中強橫的魔焱竟直接散去,那不得了的四極都天旗也無力的化為流光融入南諾識海。


    “你跟小師叔真的一模一樣……”


    “那挺好……”


    南諾的話沒說完,眼睛一翻昏死過去,周身蒙生起無盡死氣,片刻後有漸漸變為生機。


    借著可怖的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同可怖的風暴同時傳來,穀塵連動劍指,將勁風擋下,看看睜開眼眸的南諾輕輕搖頭,道:“師叔有混元法,隻要你取消了那個咒術,完全不用承受這些,何苦?”


    “他是個大傻子,總喜歡一個人擋下所有……”


    “我愛他,請別告訴他這些,我幫不上他,所以更不能叫他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


    南諾的聲音很輕很輕,足以看出她和洛陽的虛弱,昆侖弟子沉默了,宋紫蝶更是為之動容,想了想,迴身望望不遠處藏有遺跡的地宮,道:“你們去吧,我守著她,人族的遺跡,魔族不好進入……”


    柳雛看看地宮,看看宋紫蝶與南諾,微微思量,道:“我也留下吧,就不給諸位師兄填亂了。”


    昆侖弟子的頭垂的更低,有種不吐不快的壓抑感,穀塵滿意的笑笑,輕聲道:“師叔母得照顧,論劍頭籌也得爭,我們快走,快去快迴,小師叔為我們攔下玉皇,我們可不能拖後腿!”


    聲落,劍光騰空,像是一片近地的星光,倒是奪目。


    南諾嘴角上揚著,靠在一棵老樹上,張張嘴想要說什麽,眼睛一翻再次昏死過去。


    “師姐,這,我們怎麽辦啊?”


    柳雛慌了神,宋紫蝶確實淡然的查看著南諾的脈象,隨即歎出鬱氣,萬般無奈的說道:“等,什麽時候小師叔脫困了,師叔母自然也就痊愈了,真不知道小師叔有什麽好,能得到這樣的愛。”


    “有的人說不上那裏好,但確誰都取代不了……”


    柳雛抬起頭,看著天空中明晃晃的玉皇象,不由得想起師兄,黃泉路上別等了,如果有機會,一定嫁衣紅霞,白首相依笑晚霞。


    開禁製,破法陣,穿迷宮,昆侖弟子散入地宮,穀塵一個人走著,迎麵瞧見一道明耀的光影,那是墓主生前的模樣。


    一襲白衣,麵色清冷,一頭長發散在腦後,在那負手而立,幾個昆侖弟子穿過甬道,對他視而不見。


    “你想不想承我的劍?”


    耳畔傳來詢問,冰冷的語調好似一盆冬日清晨的冷水,叫穀塵迴神,對那光影恭敬地一禮,輕聲問道:“敢問前輩所修何劍?”


    “太上無情劍!”


    “抱歉,昆侖的劍都是有情的劍,打擾了,我等這就退出地宮,一應物品定然歸複原位。”


    “有情的劍能有多強,可斬天否?”


    墓主不滿,所有昆侖弟子都傀儡似的定住動作,隨時可能都被這位神秘的存在徹底抹殺。


    “可,前輩請看。”


    穀塵匆忙開口,取出一枚玉符,內裏赫然是齊天象同玉皇論劍的場景。


    “好一個有情劍,沒同此人坐而論劍實為人生憾事,換做平常我可放你離去,可我的時間不多了……”


    “對不住了,太上無情第一樣便是斷情,你心中最強的情便是對宗門的情,我來幫你斬去,開展無量道途!”


    穀塵心頭一驚,未等動作那光影已入主識海,手掌虛握,一柄經曆無盡歲月的仙劍破開棺槨落在穀塵手中。


    周圍的昆侖弟子盡數昏死過去,劍光拋開山壁,當空發出一道殘月般的弧光落在宋紫蝶身前。


    “人魔殊途,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師叔,對不住了!”


    穀塵行一劍禮,長劍出鞘徑直刺向南諾眉心,宋紫蝶眉頭輕挑,拔劍攻向穀塵,心知自己的劍遠不如穀塵的劍,想就南諾,隻能如此。


    三尺劍光懸在半空,穀塵看看身前的越女劍,瞧瞧劍前的柳雛,眸光有些恍然,退後幾步再度舉起寶劍,眸光一掃,宋紫蝶同柳雛便昏死過去。


    “殺了她,殺了她人間就能一統,殺了她人族就能複興!”


    惡魔般的低語聲在耳畔迴蕩著,穀塵一步步走近南諾身邊,張張嘴,吐出很輕很輕的一個字。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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