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月微笑著坐在艦板上,揮手擺好棋盤,閉目假寐,待玄無道落子互弈。


    玄無道眉頭一挑,看看逐漸遠離仙盟艦群的金光,飄身落座棋盤前,調笑道:“燭龍那老不死的近些年進境不小,若清虛還是千年前的清虛,昆侖亡矣。”


    “哈哈哈,看來是我高看了盟主,原來盟主亦是不曉昆侖何意的末流之輩,實在悲哀。”


    “此意何解?”


    玄無道眉頭緊蹙,探手落子李欽月身前,昆侖不是昆侖的言論他聽過,不過那不是出自昆侖劍仙之口。


    “昆侖不是一座山,昆侖也不是一群劍仙,昆侖是意誌,是信念,是珍惜,是不屈服,是不放棄,是每個人心中的光!”


    李欽月望望飄舞的旌旗,黑子落於關元,看看若有所思的玄無道,再次開口,道:“玄前輩統禦仙盟,仙盟統禦人間,所以玄前輩同曾經的皇沒什麽區別,某些很有道理的市井流言我想前輩是無法知悉的吧。”


    玄無道點點頭,看著僅落兩子的棋盤細良久,最終還是選擇落子圍殺李欽月,這個人不比阿靈差,因為方才那番話同阿靈說的很像。


    “說說看,他們都說了什麽很有道理的流言。”


    “他們說昆侖像水,利萬物而不爭,他們說仙盟像火,能驅寒亦能傷人。”


    “倒是貼切,仙盟同昆侖的確是水火不融。”


    “非也,水火不兩立卻能並存,若無昆侖,仙盟早晚會燒毀一切,最後會因無所燃燒而默默熄滅;若無仙盟,無需多久人間還會再現千年前的是非,孤陰不長,孤陽不生,不知玄前輩創建仙盟是為何?”


    “為人族,如何?為私欲又如何?”


    “若為人族,仙盟就不該動昆侖,否則仙盟就是下一個昆侖,若為私欲,盟主不妨發兵,將昆侖徹底毀去,而後唯我獨尊些許歲月,最終淪為他人忠犬。”


    玄無道點點頭,不再言語,專心落子,攻勢無比淩厲,左圍右殺,不時還會用些天馬行空的小手段。


    李欽月從容不迫的防守著,先穩後動,先救後殺,無多時後手的黑子串聯成勢,再往後,白子隻能節節敗退。


    玄無道揮手將黑白子各自收入棋盒,看看一眾蓄勢待發的仙盟子弟,道:“這局棋不算,再來一局!”


    李欽月輕笑著點點頭,他現在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拖,隻要能拖住玄無道不動手,昆侖就贏了。


    玄無道依舊先行,還是落子李欽月身前,想看看李欽月如何應對變化。


    “不周論劍齊天象還能贏嗎?”


    “嗬嗬,前輩說笑了,齊天劍仙何曾輸過?”


    李欽月同樣落子天元,同上局棋的走法一模一樣,以不變應萬變,玄無道自信自己的攻殺,李欽月更自信自己的防守,一動不如一靜,隻要動就會露出破綻,破綻無論大小都是破綻,都會成為擊潰敵手的契機。


    棋至中盤,玄無道輕出一口氣,揮手再度將兩色棋子歸迴原位,後手無敵就是後手無敵,司徒檀那老狐狸倒是沒說謊。


    “千年前很少有勢力願意同昆侖下棋,你可知為何?”


    “首先家師是個好棋手,能攻擅守,其次,齊天劍仙永遠是遊離於棋盤之外的變數,同昆侖下棋,免不得要將齊天劍仙考量其中,但齊天劍仙無法揣測,所以棋的走向也無法揣測。”


    “不錯的,可現在不同了,六界隻有一個齊天象,他老了,一身傷,贏了一輩子最後敗給了時間……”


    “花開花謝,萬物無終,死亡永遠都不是終結。”


    “聽說他收了個不錯的徒弟?我很感興趣,想見見他的劍,師父劍出齊天,徒弟總不能差太多。”說著玄無道起身望向白蘇,冷聲道:“殺,此間修者皆犯仙盟律例,皆為罪人!”


    白蘇點頭拔劍,長嘯一聲,引一眾仙差躍下仙舟,拔劍將近前的煉熔力士斬殺,劍鋒染血,正式吹響仙盟的進攻號角。


    “師叔說小師弟的劍很強,能斬天!”


    李欽月收起棋盤,棋子,從容的站在戰艦邊,俯視著昆侖山間的戰場,如同俯視棋盤無異。


    弈劍需忘情,如天似道,無愛大愛。


    “散開,七人一隊,七星七變七殺七戮!”


    方景岐望望衝殺上山的仙差,揮引靈劍,引六人掠下山巔,向散修聯軍殺去,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隻要同仙盟保持距離,此時的仙盟同盟軍無異。


    喊殺聲震動山林,昏死的龍驤忽地睜開雙眸,翻身躍起,探手喚迴龍戟,望望山下如七星般互相唿應的劍陣,看看周圍的師兄弟,大聲喊道:“飛劍禦敵,傷者互相靠攏,準備風符,火符燒山!”


    “師兄!”


    “聽命行事,莫要因小失大!”


    龍驤猛揮龍戟,將周圍的幾個煉熔力士斬殺,一夫當關,隻身擋下十數修者,同時不斷尋找著小師叔的蹤跡,現在的昆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一柄無雙五對的利劍。


    抱靠在一起的昆侖子弟取出火符,看看萬木吐翠的山林,忍痛丟出符籙。


    “禦風符,丟!”


    龍驤硬抗住當頭砸落的三柄戰錘,身形一沉,屈膝發力,將周圍的身前三個煉熔力士推開,斬殺。


    火符落入山林,火海向山下擴散,些許受驚的無智妖獸向周圍衝去,踏死無數散修,漫天的蟲蠱更是瞬息少了大半。


    火勢衝天,數百道水符都無法熄滅,龍驤不由微愣,細瞧下發現山中助長火勢的風水布局,不由勾起嘴角,揮動龍戟將靠近山巔的修者逼退,大笑著衝入敵陣,縱橫捭闔,無一敵手。


    仙盟自山下殺來,昆侖山自上殺下,山火更是離奇的無法熄滅,眼見腹背受敵旦夕滅亡,歐泊急忙收斂攻勢,駕禦法寶護住周身,高聲喝道:“煉熔山願歸於仙盟麾下,歲歲繳靈,年年供器,共同進退,永不背棄!”


    見歐泊率先出聲,千靈山的曲風同趕妖總的吳珂互相對視一眼,亦放聲高唿,“趕妖宗、千靈山願歸於仙盟麾下,共同進退,永不背棄!”


    玄無道笑嗬嗬的點點頭,抬頭望望不出一言的樊隋,冷喝道:“千靈山等三門子弟聽令,先斬離隋再殺昆侖。”


    “領命!”


    歐泊三人同時開口,山林中原本誌同道合的盟友瞬間化為仇敵,拔劍相向,無多時便有無數人倒在“自己人”的劍下。


    強敵暫退,龍驤收迴大戟站在眾人之前,譏諷著互相殘殺的四派。


    利益帶來的聯盟有多堅固就有多脆弱,四派勢力強過昆侖,若玄無道不出手他們同仙盟亦是勝負各半,奈何這班無能之輩早就被嚇破了膽,於他們而言,隻要能保全性命臉麵信諾算個屁呀?


    兩方圍攻,離隋劍宗子弟瞬間隕落大半,樊隋揮劍斬退戊辰,直覺心如刀攪,遂低喝出聲,“叛徒,老夫殺了你們!”


    戊辰順勢倒飛而出,輕笑著望著樊隋去送死。


    劍光橫渡虛空,未待靠近歐泊,空中的煙雲陡然一變,水墨畫般的千軍萬馬踏過瓊霄,煙消雲散,樊隋身死道消。


    玄無道沒理會落入火海的失敗者,側目望向東山小道上的虛空通道,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得看清情勢,比如我,早年想考科舉做大官精忠報國,奈何大齊貪汙腐敗嚴重,我九考不中為生計不得不的參軍入伍。”


    “隨軍征戰五年,軍功無數卻被屢次加害,從那我看清了,文官武官都救不了這亂世,於是我假死脫身遁入山門,求修行,悟仙法,最終成就了仙盟,於大魏妖變中護得大齊周全。”


    “你是個人才,山下也有很多人才……”


    “這話你可懂?”


    李欽月搖頭一笑,雖看不見虛空通道卻聽得出玄無道的話外之音,他知道,洛陽要迴來了。


    “我算不上個聰明人,早年在山門中的悟性資質都是中上,所幸執拗於道才能走到今天,欽月放不下昆侖,所以想和前輩打個賭,賭我這條命。”


    “賭什麽?怎麽賭?”


    “就賭仙盟在我師弟迴來前無法攻破我昆侖山門。”


    “哈哈哈哈哈……”玄無道仰天長笑,看看重傷大半的昆侖子弟,抬頭問戊辰,道:“一寸光陰一寸金,我若贏了你和李欽月兩條命都不夠!”


    “哈哈哈,如此便加上昆侖山好了,若我們輸了,即日起昆侖山便加入仙盟,事事以仙盟為尊。”


    戊辰輕笑著落在李欽月身側,眉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從容。


    昆侖是人間的光,昆侖小師叔是昆侖的光,行走黑暗中的人,哪能不信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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