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皇家祈福修行的禦用寺廟,靜然寺的香火向來是極旺的,檀香焚燒,梵音環繞。


    祈願台高築,蕭妍站在台上向下望去,春景盡收眼底。


    “用完齋飯,等午憩起來,向來已經晚了,不如明日再起駕迴宮?”太後走在蕭妍身前,輕聲關切道。


    蕭妍想到皇宮裏景離正在演著另一出戲,不由發笑,既然景離要支開蕭妍,索性就再給景離些時間,就順著他的戲碼往下演便是了。


    “兒臣遵命。”


    緩緩走下祈願台時,太後輕輕拍了拍蕭妍的手,往不遠處的山坡上指了指。


    蕭妍順著太後的指尖望過去,見一書生打扮的人坐在山坡上讀著書。


    太後與蕭妍相視一笑,沒有明說,卻已經心照不宣。


    蕭妍攙扶著太後一階一階地下了祈願台,低聲道:“看不清樣貌,但實在是太清瘦了些。”


    “一介書生罷了。”太後擺了擺手,看似滿不在乎,但眼底卻蓄滿了笑意。


    蕭妍抬眸又向山坡上瞥了一眼,“皇額娘可願意韶安與他相知?”


    太後不僅歎了一口氣,麵色微滯,“珩兒糟了意外,韶安是哀家最小的女兒,她能平安喜樂便是,哀家這把年紀也就不指望別的了。”


    聽見景珩的名字,蕭妍笑容一僵,眸底的光微微收緊了。


    太後將蕭妍的反應看在眼裏,卻沒再迴應。


    午憩後,蕭妍陪著太後抄了許久的佛經。


    直到夕陽西斜,太後擱筆進了一口禪茶後,撚著指尖的佛珠,悠悠道:“哀家記得你素愛檀香,靜然寺中又製了些,哀家用著極好,你明日迴宮,也一並帶些迴鳳儀宮去。”


    想起昨日曌天令的事,太後今日又喚了自己來抄經,其中自然不簡單,蕭妍執筆的手微微一顫。


    “兒臣謝皇額娘。”蕭妍輕聲道謝,斂起衣袖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個字,字跡娟秀。


    放下筆時順著太後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晚霞,又恭敬地問了一句:“已經快入夏了,再過些時日便要科舉,皇額娘出宮修行也將近三年,可想過何時迴宮?”


    太後收迴目光,長長歎了一口氣,猶豫許久,“韶安動了心,待她出嫁那日,哀家自然是要在她身邊的。”


    蕭妍莞爾,“兒臣先行迴去為皇額娘將宮殿歸置好,準備迎接皇額娘與韶安迴宮了。”


    太後與蕭妍對視一眼,眸光微黯,意味深長。


    有些惋惜,又帶著些警惕。


    檀香嫋嫋,使人心靜。


    太後拿起盞蓋,將杯沿邊的茶葉撥掉,又淺淺進了一口:“皇上登基這麽久,僅得一子,哀家看著今年這祈福,怎的後宮來的人這樣少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蕭妍心頭莫名沉甸甸的,宮裏的事,想必太後早就是有所聽聞的,這次發問,並不是想知道答案,而是要看蕭妍的反應。


    蕭妍斂衽起身,“兒臣管理後宮無方,還請皇額娘責罰。”


    明窗前,小榻邊,蕭妍福身跪下,“盧貴人與阮常在之事實屬是兒臣失察。”


    太後撚著手裏的佛珠,並沒有讓蕭妍起來的意思,放下茶盞悠悠冷笑道:“那榮妃呢?”


    蕭妍的睫毛微微顫抖,“兒臣現在坐著的鳳位皇額娘也曾坐過,個中滋味,皇額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太後冷哼一聲:“你的意思是,那些都是皇帝授意你做的?”


    “兒臣與皇上、與豫王一起自幼長大,家父在前朝做官,兒臣在後宮為後,所想所做無不是為皇上分憂。如今的酸楚與苦澀,兒臣也隻能和淚吞下。”蕭妍說著,低頭歎了一口氣。


    太後聽見景琛的名字,目光冷然,麵色凝重,斜靠在榻上不做聲,自上向下審視著蕭妍。


    持著曌天令的人怎麽會對前朝之事一無所知呢,太後今日偏偏提起了景珩,便是給了蕭妍提景琛之事的引子。


    蕭妍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戴家謀反,蕭景山出兵,而蕭妍就負責將後宮的事情料理周到。


    鳳位坐上容易坐穩難,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個中的曲折太後自然知道。


    “罷了,哀家也老了,終日隻知道吃齋念佛罷了,你也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能早日誕育嫡子。”太後說照顧好自己身子的時候,話音重了重。


    說完,太後揚手,得蕭妍攙扶後下榻離開了。


    夕陽的光灑在蕭妍的側臉,蕭妍看著太後離開的背影眼神忽而淩厲了起來。


    今日的這場試探,自己也算是安穩度過了吧。


    毋越攙扶著蕭妍進了禪房,複又在榻邊坐下,“太後可是因為榮妃與豫王之事,疑心娘娘了?”


    蕭妍淺淺搖頭,“榮妃薨了這麽久,仍無諡號,太後是看在眼裏的。私自出宮又是大罪,豫王之事,定然不是本宮私自做主便能做成的。”


    蕭妍收聲,捧著茶盞不再說話。


    隻是太後要聽蕭妍的態度,蕭妍就必須說出來要太後滿意。


    從昨日的曌天令,到今天的試探,太後無非是摸清楚蕭妍現如今的立場。


    蕭妍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上來迴摳著,暗自思忖,太後試探了這般多,太後的立場又是什麽呢?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韶安便摸進了蕭妍的屋子。


    “皇嫂,昨日皇額娘迴來時同我說,等入了秋便要起駕迴宮了。”


    蕭妍喝著碗裏的白粥,並不意外,“你可想好秋天離開這靜然寺前要如何同秦煜說明?”


    韶安掰著手裏的饅頭,愁眉不展,“我實在是害怕,告知此事會影響他科舉,不如待科舉後,再與他說明吧。”


    “也是個辦法,”蕭妍點頭間,親手給韶安添了一碗粥,“趕緊用飯吧,本宮今日便要啟程迴宮了,稍後還得去給皇額娘請安拜別。”


    “今日我就不去送你了,皇嫂...”


    蕭妍笑著頷首。


    給太後請安完,才剛過卯時,車隊已經踏上了迴宮的路程。


    正是天氣悶熱時,蕭妍信手挑開車簾,微風吹進馬車裏,這才透了一口氣。


    這兩日強撐著身子守著禮,祈福抄經費了不少精力,蕭妍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疲憊地闔上雙目,感受這春日的溫暖和煦,沉沉地唿出了一口氣。


    已經兩日了,想來宮中已經演完了一出大戲,想到這兒,蕭妍忍不住勾唇輕蔑地笑了笑,已經迫不及待要迴宮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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