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想過,翠玲會過得不好,可能吃不飽,穿不暖,挨打受罵,讓人欺負。畢竟當初翠玲是被她那個死人爹簽了死契,賣給郭府當丫頭的。


    雖說當時是準備著以後給當家主子當妾,但再體麵,那也是個下人,是奴才啊,要低人一頭的!


    可是真當她見著翠玲,看著她那曾經如花似玉的女兒變成如今這般樣子,她的心仿佛被擊碎了一般。那種難言的心痛,讓她恨不得去毀滅郭府,毀滅那些男人!


    曾經那麽漂亮可愛的一個女孩兒,如今不大的年歲,卻已是頭發幾乎全白,滿臉皺紋,走路都不利索,看著比她這個老嫗都要蒼老。


    她這個當娘的心啊,就像刀割一般。


    她不敢問翠玲這些年經曆了什麽,遭受了怎麽樣的非人待遇,她怕忍不住和女兒相認。


    翠玲的這一切,都是始作俑者的郭夫人和拉皮條的中間人繡坊東家婆娘給害的!


    她後悔了,她之前為什麽要心慈手軟,才給郭夫人喝了一次朱砂符水。她應該當即要了郭夫人的命。哪怕她走不出郭府,哪怕她立刻被郭夫人絞殺!


    可是,就算郭夫人立刻死掉,就能抵消翠玲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嗎?


    更何況,除了她的翠玲,郭府裏也不知買進去,又攆出來多少如同翠玲一樣的姑娘。那些姑娘又流落至何處,是否和翠玲一樣,還活著?


    其實翠玲的遭遇比黃道婆想的還要悲慘一些。


    當初翠玲從慶州府被發送至寧平縣,後來無意間被來寧平縣避暑的郭夫人兒子看中,又被從寧平縣帶迴了慶州府。


    可是翠玲這批買來的女孩子,原本計劃是要給郭大人安排做小的,所以如何能被郭夫人兒子收留至屋裏?


    也正是郭夫人兒子的這一舉動,惹怒了郭夫人。郭夫人一怒之下,直接發賣了翠玲。


    如果說女孩子被賣去窯子是最悲慘的事情之一的話,那翠玲也不比賣去窯子好上多少。


    翠玲在“人市”被一個叫沈知合的男人買走,這個沈知合在外唯唯諾諾,在家裏時不時重拳出擊。翠玲時常挨沈知合的拳打腳踢,猶如家常便飯一般。


    翠玲生下孩子後沒多久,沈知合又沾染上賭癮,家裏銀錢無法維持家室。於是,沈知合就把翠玲三次“典給” 其他人做婆娘收取錢財。


    而翠玲被典出去後,在各家都生了一個兒子。


    第三戶人家見翠玲很能生養,便想留下翠玲,沈知合見狀要求再加二兩,被對方拒絕。


    沈知合氣不過,就打算去告狀,捏造這第三戶人家欺奸自己婆娘的謊言,結果被寫狀子的秀才告知,如果沈知合典妻屬實的話,要自己先挨一頓杖刑。


    沈知合不想挨杖刑,無奈之下,就把翠玲領迴了家,不再給第三戶人家“使用”。


    可是他到家後,越想越氣,再加上賭輸了錢,就拿翠玲撒氣,對著翠玲一頓拳打腳踢,還扼住翠玲的脖子,說要弄死她。


    翠玲當然奮力掙紮,但終因體力不敵沈知合而受製,反致其力度加劇,最後暈死過去。


    翠玲醒後,才發現自己兩隻腿沒了知覺,失了力,無法行走。


    沈知合見狀,不想養個廢人在家裏白吃白喝,於是背著翠玲,將其遺棄至一處偏僻的陽溝壕裏(很深的溝壕)。


    幸好曾經和翠玲一起被父母賣給繡坊東家的兩個繡娘路過,聽到求救聲,把翠玲救了上來,翠玲才得以活命。


    說來,這都是善緣結善果。


    當初這兩個繡娘和翠玲一樣,都是被繡坊東家婆娘看中,由父母賣給了繡坊,但這兩個女孩子比翠玲小,翠玲對這兩個女孩子也多有照顧。


    後來,這兩個女孩子和翠玲一起被送到郭府調教。三個女孩子相依為命,相互照應,翠玲由於年紀略大一些,便像姐姐一樣,照顧著這兩個女孩子。


    有一次,這兩女孩子在漿洗衣裳時,不小心擰壞了郭夫人一件喜愛的衣衫,管事嬤嬤就要用棍子敲打兩個女孩子的手。


    當時正值寒冬臘月,女孩子泡了冰水的手,又紅又腫,像個凍腫的胡蘿卜,隻要一敲打就會爛。


    翠玲知道這兩個女孩子在繡坊的時候就被誇心細,手巧,繡工好。那時候,繡坊東家婆娘還說,若是這兩個女孩子郭夫人不要,她就留下當繡娘。


    所以翠玲不舍得兩個女孩子手被打爛,她想著她們肯定不會被郭夫人留下,反正都是被家裏賣了,能夠在繡坊當繡娘,也是個活路。


    她希望這兩個妹妹能夠留條活路。


    於是,翠玲護住了這兩個女孩子,說衣裳是她洗爛的。當然也迎來了管事嬤嬤的一頓好打。當時翠玲的手就被打得稀爛,流血又流膿,好久都不見好。


    再後來,那兩個女孩子沒能留在郭府,真的去做了繡娘。


    而翠玲則被郭夫人看中留在了郭府。翠玲本以為自己留在郭府不會太差,結果沒想到,卻是命運坎坷,一路輾轉,最終差點落了個死在陽溝壕,被野狗啃食的悲慘下場。


    說來也巧,那天這兩個繡娘出去慶州府,看望曾經帶過她們,教過她們本事的老繡娘。


    老繡娘因為年紀偏大了,自贖自身,被繡坊放了出去,和慶州府外不遠的村子裏的一戶人家成了親,落了腳。


    兩個繡娘從老繡娘家出來後,為了圖近,所以抄小道,穿過一條沒啥人的小路迴去慶州府城。而恰好這條路會經過這片亂葬崗一樣的陽溝壕,又恰好聽到了女子的唿救聲。


    當初兩人並不知道自己救出來的竟是故人,隻以為對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過路女子。因為翠玲的容貌已經被生活折磨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直到翠玲叫出了她們的名字,兩個繡娘問了翠玲曾經的過去,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真的就是曾經護過自己的姐姐。


    她們竟然都沒認出來!


    在她們得知了翠玲的悲慘遭遇後,兩人輪換著將翠玲先背迴了自己的住處,想等著翠玲腿腳好一些,再幫她尋家裏人,因為她們知道翠玲原本的家離慶州府並不是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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