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袁半仙抬眼看向財主婆娘,神色凝重道:“雖然這隻老哇你已經叫人給包紮送走咧,但確實不是吉兆,卦象顯示家裏進了‘不幹淨’的人,一定要把這個人尋出來驅出去,否則不光你家人會遇災,連你的生意估計也是要黃……”


    財主婆娘一聽生意都會黃,立刻大手一拍桌子,猛地站起,大聲喝道:“一定是那死鬼弄迴來的那個賤貨,我等下就去收拾!”


    袁半仙被這財主婆娘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心道,這婆娘咋越來越暴躁。


    沒等他再說什麽,財主婆娘又問:“有人看相,說我身子出了一些毛病,大師再給我單獨卜上一卦吧。”


    袁半仙仔細端詳一番財主婆娘,再次卜卦。


    看著卦象,袁半仙微微皺眉,半晌才緩緩開口:“夫人,這卦象看來,您身體確實有些問題,但也跟您家事困擾有關,不妨請大夫瞧上一瞧。”


    財主婆娘聽後,思索一二,心中讚同,便點頭稱是。


    送走袁半仙,財主婆娘立刻出門看大夫,那大夫把過脈、看過舌苔後說:“夫人恐怕是情誌內傷引起的癭病,不過夫人頸前結塊腫大尚不明顯,一般人還真是不容易發現。”


    財主婆娘迴想起黃道婆的話,心裏立刻對她的道行信了十成十,所以當她再次來到道觀時,對黃道婆的態度殷切多了。


    財主婆娘盯著自己兒子喝完藥後,又向黃道婆詢問起她身子有病的事情。


    黃道婆滿意的嘴角微動,將那陰陽、五行說了一堆。


    財主婆娘聽得雲裏霧裏,但是她見黃道婆這一套說辭頗為專業的樣子,便脫口而出地問:“仙姑,我這大夫也看了,方子也開了,我怕還是不好啊。畢竟我這家大業大,老漢又靠不住,要不您給做個法,眼弄眼弄(收拾點化之意)?”


    黃道婆勉為其難說:“天機本不可泄露,我這已經犯戒咧——”


    財主婆娘懂行地拿出兩個銀錠子,足有十兩,笑著遞上:“一點敬意,請仙姑施法。”


    黃道婆抬抬眼皮,金荷花上前接過銀子,又去準備做法用的東西。


    很快,黃道婆一身仙風道骨的樣子,流暢地點火把、灑鬆香,豎起桃木棒開始施法。緊接著,她端起一碗淨水放在桌上,起筆畫好一張符,點燃,嘴裏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一天三朝過往神……”


    最後,黃道婆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對財主婆娘道:“我觀夫人似有不寐之症,日後夫人可將此布包藏在枕頭裏,保你鎮靜安神,神清氣爽。”


    財主婆娘忙虔誠接過,雙手合十,不停道謝。


    送走財主婆娘,金荷花不解地問:“師父,這朱砂石難得,您咋還送給這婆娘呢?”


    黃道婆搖搖頭,說:“咱日後想掙有錢人的錢,就得好好積累名聲。名氣比銀錢更有價值,要不你看城裏官宦之家的小姐,無事給自己弄個才女之類的名頭弄啥?”


    金荷花似懂非懂點點頭。


    經過財主婆娘一事,黃道婆師徒也在慶州府有了名聲,她手裏的打蟲藥也重金難求,最後一份藥竟被炒到了二十兩。


    走這一趟,幾人賺得盆滿缽滿。


    黃道婆吩咐兩個徒弟:“收拾好東西,藏好銀錢,咱迴寧平縣。”


    金荷花嘴一下就翹了起來,問:“師父,這慶州府的錢多好掙啊,有錢人也多,咱迴去那破廟裏,周邊都是泥腿子,窮得叮當響,能掙幾個錢!”


    黃道婆搖搖頭:“這慶州府不是咱的久留之地,做咱這行當的,不能暴露自己所有的家底,要有所保留,但也要推陳出新,畢竟咱是靠技術吃飯的。而且在寧平縣,我還有更重要的事。”


    見金荷花還是不高興,黃道婆又安慰了一句:“我已經讓秋菊買了個小院,下次再來,咱不用再借住別人的地兒咧。”


    金荷花立刻高興得手舞足蹈。


    銀秋菊卻有所不解,問:“師父,您說咱要推陳出新,可是咱這行當,從祖師爺手上就這一套家夥什,還能推出啥新花樣?”


    黃道婆並未解釋,隻是說了一句:“迴去寧平縣,日後你們就知道咧。”


    銀秋菊繼續問:“那.....在人市上買迴來的那幾個小丫頭,咋辦?”


    黃道婆輕歎一句:“哎,都是苦命的女娃娃,留些米麵,讓他們在道觀借住幾天,自行離去吧。”


    “這.....咱不是白花錢咧?這幾個小丫頭再跑迴家,被家裏人賣第二次咋辦?”


    “那就是他們自己選的路了,我隻救他們一次!”


    黃道婆眼神有些難過,有些迷茫,要是當年也有人能夠救一迴她的女兒多好。


    ........


    老紀家經過幾天收拾,總算把油菜籽都收拾幹淨,裝袋放入糧食窯裏。


    這天一大早,天灰蒙蒙的,還沒完全亮,楊氏就在院裏喊叫,讓大家趕緊下炕收拾,因為今天紀永安滿月了。


    雖然不是過事,但是該收拾、該準備的都要齊全,這是一生要強的西北人對禮節的敬重。


    所謂過事,在西北農村來說,就是紅白喜事擺酒席,包括人歿了埋人、娃娶媳婦、嫁女子、娃娃滿月等等,一律都叫過事。


    不過事就是不大操辦,不擺席。


    所以天剛大亮,老紀家院門已經完全敞開,門檻也已卸掉,院子裏清掃得一塵不染,家裏的豬、騾子、雞都關在圈裏喂好草料,各個窯洞裏的家具被雞毛撣子撣得一塵不染,炕席也被抹得鋥光發亮,灶房裏的水缸挑得溢滿,連幾個水桶裏也裝滿了水。


    一家人也都穿上了最體麵的衣裳,像紀永寧和紀永周總算穿上了紀永靈贈送的新褲子,雖然又寬又大,褲腿下邊折了幾折,像套了兩個麻袋,但這是全新、無補丁的褲子啊,隻有財主家的娃娃才能穿得起。


    胡喜容說,這兩人得知今天可以穿新褲子,激動得半夜醒來好幾次,就是為了摸摸枕頭上方的新褲子。


    紀老爺子幾個男丁也穿上了用紀永寧新褲子上拆下來的“褡褡”縫補後的舊褲子,尤其紀滿慶,美滋滋地扯著褲子屁股,非常得意地給紀滿川說:“三哥,這次這褲溝子和褲襠補得紮實,再不怕蹲下的時候爛褲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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