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狗牛忙跪著後退兩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大人,李氏這賤婦未經我允許,偷盜家中饃饃,按律本來就要受刑,而且我以為她懷裏的銀錢也是被她從家中偷盜出去,準備帶去娘家。


    她又不說清楚,所以就算來了大堂上,怎的都是要受刑!大人我隻是在她受罰前,提前教訓了她,隻不過不幸失手而已啊——”


    紀永靈緊捏拳頭,譏諷地看著祝狗牛,她剛剛已經向縣令大人的師爺打聽過了,這個朝代的律法規定家裏的財產全部歸丈夫所有,妻子沒有財產權可言。


    如果丈夫故意把妻子打死,判絞刑;而丈夫過失致妻妾死亡,則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這祝狗牛不斷強調自己是失手打死李氏,看來對本朝律法很是熟悉。


    紀永靈站出來,道:“大人,李氏屍身上都是各種被毆打的痕跡,從外形和程度來看,每處傷痕都是下手極重。而且這祝狗牛身材高大強壯,從體力上來說,李氏和他體型懸殊太大,即使祝狗牛不用錘子,單用拳頭也可以讓人致死。


    李氏身上種種痕跡表明,若不是今日被錘子砸死,它日也會被祝狗牛毆打致死。再說了,這祝狗牛自己也承認,是看到李氏身上的銀錢才下重手,料來是想謀財害命,而非如他所說的那般失手。”


    祝狗牛惡狠狠地朝紀永靈這邊跪爬兩步,嘴裏叫嚷著:“你這碎賤種,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我!你為何害我!李氏那賤婦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


    紀永靈極其厭惡地看了一眼祝狗牛,再次拱手朝向霍正廉道:“大人,民女剛剛在查驗過程中發現李氏骨瘦如柴,說是隻剩一把骨頭也不為過,定是長期饑餓所致,而反觀這祝狗牛身材高大強壯,怕是長期虐待李氏。


    另外,李氏這種弱如扶柳的身子,想要衝撞她婆母,怕也非易事,畢竟力量懸殊太大。再者,從醫理角度來說,如李氏這般瘦弱的女子,能來月事就已實屬不易,但是想要受孕生子,恐怕非常艱難,所以祝狗牛所謂的李氏犯‘七出’並不成立。”


    縣衙外的人群頓時竊竊私語。


    有罵祝狗牛豬狗不如的,說他自己吃得肥頭大耳,卻想餓死婆娘的。


    也有質疑紀永靈的,說這個年代吃不飽的女子太多,因為吃不飽就懷不上娃,實在是匪夷所思,而且紀永靈自己都是未出門子的娃娃,知道啥是懷娃。


    紀滿川聽見旁邊有人質疑自己女兒,豎眉懟道:“豬吃不飽都不下豬娃子,人吃不飽,還想‘種地’哩?你那地就那麽好種嗎?隻撒種,不上肥就能打糧?”


    旁邊的婦人一聽“種地”,頓時臊得兩頰緋紅。


    “啪”,又是驚堂木響。


    縣衙裏外瞬間安靜。


    霍正廉怒目威嚴道:“祝狗牛殺妻李氏,人證、物證、口供齊全。按照我朝律例,‘其夫毆妻,至死者,絞。’[注]。來人,將這祝狗牛拉下去,先行關押,待上報朝廷後再行處決。退堂——”


    “大人——大人——”祝狗牛慌張的連聲哀求。


    縣衙裏外頓時嘩然,有叫好的,也有害怕的。


    紀永靈愣了一瞬。


    她明明記得以前電視上演的縣衙內斷案,官員一經判決之後,拿起一個令簽扔在地上,叫道斬首示眾,然後囚犯就立馬被帶到法場行刑。


    這難道不對嗎?


    很快,她便想明白了,電視上演的並不是真正的曆史啊。而她的曆史知識淺薄得近乎於無,連中學曆史課本上的東西都忘光了,卻還穿越來這又窮、封建禮教又盛的古代。


    真是頭鐵,真是太想當然了。


    如果這個案子層層上報,那祝狗牛最後能不能執行絞刑,就不得而知了。


    想想後世還有某小果,這個時代可能“小果”滿地跑。


    紀永靈的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澀,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有些窒息。


    如果.....如果最後......祝狗牛真的並未受到相應的懲罰,那麽李氏會瞑目嗎?


    那如李氏一樣的女子不就都白白葬送了性命?


    祝狗牛被兩個衙役押著起身,緩步走出縣衙大堂,路過紀永靈身邊時,他眼神陰沉如寒冰地瞪著紀永靈,紀永靈也迴他以冷眼,嘴角露出一抹譏笑。


    就在這時,誰都沒想到,祝狗牛突然發瘋,抓著紀永靈的衣領,將她提溜了起來。


    他嘴裏咬牙切齒地罵道:“碎賤種!老子捏死你!”


    外麵的紀家人見狀大聲驚唿,門口的紀永柏和紀永樺迅速起身,推搡著門口衙役的水火棍,就要往裏衝。


    押送祝狗牛的衙役也被驚到,不過他們很快反應過來,一把將祝狗牛的胳膊扭至後背。


    紀永靈的衣領一鬆,跌落至地上,踉蹌兩步才勉強站穩。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驚叫,也沒有害怕。


    相反,她有絲絲的興奮,胸口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慶幸,劇烈起伏了幾下。


    紀永靈帶著不可察覺笑意的眼神輕輕掠過祝狗牛的一側大腿,那裏的褲管原本就有滴落的血跡,看起來一片黑紅。


    祝狗牛被衙役按住,他圓睜著雙目,死盯著紀永靈,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碎賤種,你給老子等著,看老子出來咋收拾你!”


    紀永靈微微一笑,看著祝狗牛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樣。


    由於圍觀的人太多,衙役押著祝狗牛想跨過大堂門檻都有些艱難。大家人擠人,推搡著往後稍稍退開一些,讓祝狗牛和衙役出來。


    也有些人趁機從背後給了祝狗牛一記黑拳,比如紀滿慶。


    他在路上聽胡喜容說了李氏的遭遇,十分同情,現在又見他想欺負自家侄女,恨不得捶死這貨,剛剛便乘機捶了一拳在祝狗牛後背,還裝作不知是誰幹的樣子左顧右盼。


    祝狗牛氣憤地大叫:“哪個狗日的敢捶老子,有本事給老子站出來!”


    這時,祝狗牛老娘也從家趕了迴來,剛到縣衙門口,便見自己兒子被押著出來,忙上前道:“娃啊,你得是沒事咧?能迴家了不?”


    一旁的衙役推開祝狗牛老娘,說:“趕緊去還銀子,你娃已經被判了絞刑。”


    “啥?絞刑?啥是絞刑?”祝狗牛老娘拉著兒子的手一空,有些茫然和難以置信地自語道。


    “你娃要死了,要給他婆娘賠命去咧!殺人償命,婆娘的命也是命!”人堆裏的紀滿慶幸災樂禍道。


    “不不不,這不可能。霍縣令最是公正廉明,怎麽可能給我娃判刑呢?那賤婦不是自盡才死的嗎?跟我娃何幹!”祝狗牛老娘機械地轉身,慌張地走向縣衙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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