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永寧跟著紀永靈一步一挪地進了灶房。


    很快灶房就傳來胡喜容的咆哮聲:“天光神,你咋不拿鐮刀把你那撒(頭)割了哩?你真是,一眼沒盯住,你敢跑老虎嘴裏掏食兒,給咱闖禍去!”


    紀永靈趕緊攔住提著燒火棍就要揮舞的胡喜容:“四嬸,別急!永寧是男娃娃,好動好出汗,容易長虱子,這頭發長了,確實不舒服。而且,我準備弄除虱子的藥,說不定可以賣錢,這草藥必須永寧帶我去找。”


    胡喜容一聽弄藥賣錢,注意力被分散大半,用燒火棍指著門口的紀永寧:“看你靈兒姐麵子,我先不收拾你。你給我等著,等你爹迴來,把你捶成扁扁。”


    扛著钁頭剛進院門的紀滿慶接話:“叫我把誰捶成扁扁?”


    胡喜容朝門口喊道:“你進來看看,看看你大娃的腦殼子,像狗啃了一樣,咋出去見人咧?”


    紀滿慶人高馬大地進了灶房,擋住灶房門口的光線,看了看紀滿慶的頭發,用手婆娑兩下,樂嗬嗬地說:“這撒確實沒有剃好,還得再收拾收拾。男娃娃麽,還是像以前一樣,給天靈蓋那兒留一撮毛就夠咧。我當初就說,留啥頭發哩!天越來越熱,頭發黏在臉上膩乎乎的難受。反正娃娃還小,沒到十五,咱也不像人家城裏官宦人家,行啥子冠禮,就剃掉唄。”


    胡喜容狠狠瞪一眼紀滿慶,說:“青草難燒,慣子難教!慣子不孝,慣狗上灶!你就慣著,等你老了,你娃把你拿草席裹的扔溝裏喂狼,你就知道後悔咧!”說完,轉頭坐在灶火前去拉風掀。


    紀滿慶一把拍在紀永寧後背:“都是你這慫娃惹的事!以後敢拿草席把你爹我裹的扔溝裏,我就從地底下爬出來,打斷你的狗腿!還不出來,我拿鐮刀再給你修修。”


    紀永靈忙道:“四叔,我來給永寧剃頭吧,我刀工好。”


    紀滿慶狐疑地看了紀永靈一眼,不大太信的樣子:“你確定不會拿鐮刀把永寧的撒割下來?”


    紀永寧也趕緊跳腳,一蹦三尺遠,叫道:“姐,姐,親姐,你手下留情,我還沒吃上白麵饃饃裏——”


    紀永靈無語地看著跳得離自己遠遠的紀永寧,想去搗他一捶。


    再怎麽說,她也是有現代刀具的人,不比那割草的鐮刀鋒利好用啊!


    再說,她以前在醫院沒少給患者做手術備皮,可是自學成才的備皮“tony老師”,手法嫻熟,技藝優雅。


    雖然也曾有過小小失誤,比如說曾經有個男患者想把胸前的痣給切下來做個病理,結果胸毛太過茂密,所以她化身“tony老師”上線,剃胸毛的時候,差點一刀把人家的大痣給剃掉,驚的科裏同事大唿:“手下留痣!我還沒動手!”


    事後那個“胸無大痣”的男患者,扭捏地捂著被剃得像牛啃過的草原一般的胸毛,幽怨的看著她說:“大夫,你知道我是幹啥的嗎?我是健身教練,你剃成這樣,讓我咋麵對我的學員。”


    當時的她初出茅廬,臉皮菲薄,自覺對不起人家,便說:“那我把二十塊錢的備皮費退給你,你去理發館再剃一次吧。”


    再有一次,在耳鼻喉科,來了一個做鼓膜修補術的精致白領,頭發用發蠟抹得像牛舔了一樣,水光油滑。


    她再次化身“tony老師”,確定好是哪一側耳朵,“蹭蹭”把他左側耳朵旁的頭發全都剃了,由於技術太過嫻熟,剃的區域特別大,瞬間原本精致牛仔發型就變得錯落成梯田,突兀的像個怪物!


    當然這次她臉皮厚了,沒有退費服務,直接留下風中淩亂的精致白領,飄飄然,瀟灑離去。


    後來她才知道,醫院裏備皮是護士或者護工的活,隻是他們這些實習生和輪轉生,單純又善良,還好用,所以就哪裏需要去哪裏。


    紀永靈跟著紀滿慶父子出了灶房。


    紀滿慶撿起之前紀永寧放在樹底下的割草鐮刀,在磨刀石上“謔謔”磨兩下,斜著頭,對著太陽看看刀刃子。那四五十厘米長的刀刃,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銀光,讓人不寒而栗。


    紀滿慶對著刀刃吹口氣,喊道:“永寧過來,鐮刀磨利咧——”


    紀永寧跳蹦蹦地過去,把腦袋湊近紀滿慶。


    紀滿慶一手扶著紀永寧腦袋,一手握著鐮刀,手起刀落,又穩又準,“刷刷刷刷”幾下,一縷縷頭發掉落到地上。


    真真是頭發如草芥,鐮刀來收割。


    紀滿慶彎著腰,撅著屁股,繞著紀永寧的腦袋,不斷變換著姿勢,不到一刻鍾的功夫,紀永寧的腦袋就被剃成了後世80年代男童常見的“雞公頭”。


    紀永周見了,也嚷嚷著要剃頭,很快也喜提“雞公頭”


    紀滿慶望著兩顆圓溜溜的腦袋,滿意地點點頭,吹吹鐮刀上的頭發,像極了割完人頭的劊子手。


    紀永靈看得心裏直哆嗦。


    紀滿慶放下鐮刀,端起掃帚,把地上的碎頭發掃到一起,邊掃邊笑嗬嗬地問:“靈兒,咋樣,你四叔這手藝是不是可以去當篦頭匠?”


    楊氏走過來:“快不要早天刮西北風,在這兒幹吹咧!兩個娃光著颯,明年咋去念書哩?”


    紀滿慶直起身,說:“娘,這娃娃的頭發就像地裏的韭菜,割了一茬起一茬,明年就長長咧! ”


    紀老爺子從院門走進來,沒好氣地問:“你今兒看日子了麽,就給娃剃撒?老皇曆上寫了“宜剃撒”沒有?”


    紀滿慶縮縮脖子,沒敢說話,自顧自地把碎頭發裝到一個粗麻口袋裏,留著以後和泥當渣用。


    吃完飯,胡喜寧不急去洗碗,焦急問紀永靈:“靈兒,你剛說弄除虱子的藥,是真的不?”


    “我還能哄你嗎,嬸子。”


    胡喜容滿意點頭,高興笑道:“那你快點弄。哎呀,這兩天感覺這虱子猖獗得很,撒一癢,撓兩下就能逮住好幾個豆大的虱子。”


    紀滿慶不滿地瞪一眼胡喜容,說:“你快不要說咧,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感覺這身上的虱子騷動起來,滿身鬧起義哩!”


    紀永靈看了一眼胡喜寧油膩膩的頭發,稍微坐過去一點,她好不容易洗的頭,可不想胡喜容頭上的虱子“攀附”過來,說:“我先帶永寧去挖點草藥,晚點才能開始弄。”說完,就跳起來去拿籠,拉著紀永寧出了院子。


    楊氏在後頭喊:“靈兒,你說的那個艾絨,咱啥時候動手弄?真金白銀買迴來的艾葉不能扔在那當柴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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