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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集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大道兩旁房屋林立,張燈結彩,道上擺著各色各樣的小攤。


    蘇千璃和姚非擇在賣糖人的小攤處停下,小攤前早有許多小孩圍著,大多是粗布白衣家的孩童。


    “沒想到這糖人這麽受歡迎啊”蘇千璃試了試,擠不進去,隻能在外圍感歎道。


    姚非擇將她拉到自己身邊,防著她被擠著站不穩,“糖人的價格不貴,便宜的也就三文錢一個,所以這些小孩也愛吃”


    蘇千璃抬眼看他,驚訝“原以為你隻是好玩些,沒想到你對街道市集上的東西還挺熟悉啊”


    姚非擇蹙眉,好玩?被她擠兌慣了總覺得她說話陰陽怪氣的,手放在嘴邊輕咳兩聲“要不要嚐嚐?”


    音落,兩人就聽見那捏糖人的老板輕嗬一聲,原本圍在那裏的孩童們嬉鬧的散開,蘇千璃看去,原來是老板免費送了一個糖人給他們,那群孩童才離去。


    突然腰間一緊,不待她反應過來,蘇千璃就被姚非擇連摟帶拖的來到小攤前,老板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女兒家臉皮嫩,驚唿掙紮開來。順帶瞪了他一眼。


    姚非擇莫名其妙,他不過是看那些孩童終於走了,怕又擠不進去這才帶著她擠進來的,怎麽反倒又被瞪了一眼。


    這年頭的女孩子,心思都這麽難琢磨的嗎?姚非擇俊秀的臉上難得露出無奈。


    糖人老板含笑問道“小姑娘,想要什麽糖人啊?”爾後又偷偷打量了兩人的衣著一番,定是哪個大家的小貴人,平日裏吃慣山珍海味,兄妹倆偷偷跑出來吃一下市井小吃。


    糖人老板雙手磋磨著,心裏想著得好好訛他們一把。於是就越發賣力的介紹起來


    “小姑娘我跟你說,現下做糖人的多了,可是這東街口裏,就數我的糖人張這攤做的好吃!”


    蘇千璃原本還在悶悶不樂,這一聽瞬間來了興趣,也就將方才的不快丟開了,倚在姚非擇身旁聽著。


    見她終於眉色和緩,自己也暗鬆了一口氣,隨後又覺得哪不對勁,自己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為何要這麽在意她的小性子,總被她的一顰一笑給牽扯住。


    姚非擇心頭有些不自在,然而護在她身旁的手卻沒有放下,靜靜的看著糖人老板的口若懸河。


    那老板將自己做的糖人種類介紹了一遍,又將自己拿手的介紹了一遍,最後又暗自得意道“我這還有一種特別的糖人呢,是別家絕沒有的”


    蘇千璃從小在寺廟裏長大,哪裏接觸過這些小玩意,早聽得心動不已“是什麽?”


    一旁聽得不耐煩的姚非擇聞言,也終於有了一絲興趣。


    隻見那糖人老板又是得意一笑“我這有種糖人叫猴兒拉稀,哎,可別聽這名俗,那些小孩們都喜歡著呢”


    確實俗,聽到名字的兩人麵色俱是一菜。


    這並沒有影響她的好奇心,反倒讓她更好奇了。蘇千璃轉頭看他,猶豫道“要不,嚐一個?”


    姚非擇神色訕訕,並不是很想嚐,卻還是依著她點點頭“做一個……給她吃”


    “好嘞!”糖人老板立刻開工,舀了一勺糖稀在手裏搓,搓完放進抹了滑石粉的木頭模子裏,扽出一段來就嘴一吹,再稍等一會兒把模子打開,裏頭就是個空心的孫猴兒。


    蘇千璃微皺眉,以為就此糖人捏成了,有些失望。還以為是什麽稀奇的呢。


    糖人老板未解釋,卻笑著繼續做,他拿葦杆兒蘸了糖稀來沾猴兒,最後在天靈蓋上鑿個孔往裏灌糖漿,慢慢灌了大半個身子,那烏油油的顏色看著很有食欲。


    做完後拿一張粗布裹在棍身,笑著遞給蘇千璃“小姑娘,你從它的屁股上吃,糖漿不就像拉稀一樣流出來了嗎”


    老板大大咧咧的說著,蘇千璃尷尬笑了笑,轉頭看手中預備拉稀的猴兒,不知如何是好,俗是俗了點,但味道應該不錯。


    張口就在猴屁股處咬下去,姚非擇剛想提醒她咬輕點,結果她還是用力過頭,糖漿爆了出來,沾在她的下巴和白色的衣裙上,她和姚非擇兩人皆是一愣。


    糖老板也嚇一跳,心想哎呦,還真是個深閨女娃,這都不會吃。


    蘇千璃艱難低頭,看了看白色衣服上那觸目驚心的糖漿,吸吸鼻子,強壓下不適。


    姚非擇忙掏出一塊繡著玉蘭的巾帕給她擦拭,不想卻越擦越多,素有潔癖的她再也忍不了,哇的一聲哭出來。


    姚非擇手上動作一頓,愣愣的看著她,心裏十分震驚,似乎不敢相信她會哭。


    “唔……別哭別哭”


    蘇千璃清澈靈動的眼眸裏,裝滿了盈盈秋水,蓮波漾漾,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姚非擇沒有哄女孩的經驗,無措又焦急的哄著她。


    心裏不停感歎,為何不向秦穎學學哄人的技巧!


    看她哭,心裏悶的生疼,也不顧她的衣裙粘著粘膩的糖漿,一把把她拉進懷裏哄著,心疼“別哭別哭,不就是沾了糖漿嘛,我帶你去換一身新的衣服好不好?”


    懷裏的人似乎哭勢有所下降,來來往往的人不由側目,大抵是以為他欺負了她,姚非擇臉皮再厚也抵不住了,隨手扔了手帕,給那糖人老板丟過幾個碎銀,頭也不迴的抱著蘇千璃走了。


    等蘇千璃換了一身清爽的衣裙時,日暮將近,餘光溫淺的落在她身上,女孩紅紅的眼眶多了幾分嬌憨,姚非擇眉心微動,上前拉過她的手,在她想要掙紮的那刻緊了緊力道,無奈,女孩的手隻能乖乖躺在他的手心裏。


    兩相顧無言,蘇千璃掙紮不過,隻能由著他牽。


    “幹嘛?”蘇千璃掀起眼簾,似乎看到姚非擇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良久,姚非擇道“我送你迴去吧”


    蘇千璃下意識想拒絕,轉瞬又想到自己不認識路,隻能作罷。看他神色無異,覺得自己可能拒絕也沒用,也就由著他。


    斜陽若影,將兩個身影拉的長長,四月芳菲盡,京城卻仍有桃紅隱隱綽綽。


    姚非擇深吸一口桃花香,眉梢處有他也不知的愉悅。


    “那個……”蘇千璃呐呐開口


    “嗯?”


    “就是,那個……剛才”想起方才的失態,蘇千璃耳根紅暈。


    “什麽?”


    “就是剛才的事不準說出去啦!”蘇千璃氣結,就知道他在裝傻充愣。


    神色又恢複了傲嬌,姚非擇抿唇忍笑著“好”,語調故意拉長。


    黃昏時分,高處閣樓猶如渡上金輝,向下望去,攢動的人影漸漸減少,但若以為夜幕降臨人們就此歇息那就錯了,夜晚,才是帝都的天堂。


    大元開國曆經幾代幾朝,繁華盛世之景愈發顯現,隻是國力強盛之際就總會被他國忌憚猜忌,若是四國國力均衡,那還能維持著表麵的平衡,若是有其中一國力量過於強盛,那很可能就會引發戰爭。


    大元這片沃土,一直被惦記著。


    它所經曆的戰亂一點也不比那些小國的少,故而,大元曆來重武臣,直到景帝登基,太平盛世,才開始重用文臣。


    若說何謂盛世,其實,那也不過是,繁華多於寒苦,從而將其掩埋罷了。


    妙兒倚在窗邊,城中繁華景象一覽無遺。


    一絲煩悶染上眉間,妙兒又迴到房裏坐著,拿起茶壺倒水時才發現沒有茶水了。她頹然趴在桌上,這是第幾壺茶水了。


    “小二”妙兒朝門外喊道。


    早在門外候著的店小二無奈,又再次進來笑眯眯“嘿嘿,姑娘又有何吩咐啊?”


    妙兒拍了拍茶壺,“沒茶水了”


    “哎好嘞,小的這就給您續上”小二笑著續上茶水,心裏卻已經抱怨千遍了。


    這小主子太能折騰人了,不是茶沒有了就是吃的沒有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蘇三公子帶來的,他早就不伺候了。


    突然,小二的眼珠子轉了轉,笑的越發獻媚了。


    待續完茶水後,小二躊躇不走,妙兒疑惑皺了皺眉,給自己倒一杯茶水,笑道“小二哥,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待會再叫你”


    店小二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嘴角扯著一抹笑,“姑娘,按理說我們店家是不允許小的們打擾客人的,但小的看您一個人也著實無聊,要不,叫幾個我們這的小館給您添添興?”


    噗!妙兒入口的茶水盡數噴到小二的臉上,愣了愣,隨後尷尬的笑笑,待看到小二發青的臉色後,又訕訕的收迴笑容。


    妙兒擦掉嘴角的茶水,不可思議道“那個,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這茶樓還有小館的?”


    小二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忍,我忍!這位是貴人!


    臉色僵硬的笑笑“姑娘怕是養在深閨不知道,我們這的小館賣藝不賣身,琴棋書畫歌舞,樣樣精通,莫說是京城,在天下那都是鼎鼎有名藝人”


    推薦給你那還是抬舉你了呢!


    “聞名天下的……小館?!”妙兒被勾起好奇心,又猶豫,看了眼天色,隔壁依舊沒有什麽動靜。


    隨後她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公子說要來見故人,莫不是……這的小館吧!


    妙兒瞬間有些坐立不安了。


    內心開始激烈的爭鬥,雖然自己很崇敬公子,但想起公子風流之名在外也是真的。


    是了,他都不讓她跟著進去,而是把她趕到隔壁來,定是怕她礙事,而且都這麽久了……


    思及此,妙兒欲哭無淚,心底頓時酸澀翻湧。


    不知所雲,越想她就覺得越委屈,虧自己還那麽擔心他,丟下三姑娘來找他,他欺負她也就算了,還把她丟一邊自己享受去!


    驀地,妙兒眼中神色一狠,抬頭看向店小二,後者被她嚇得一愣,突然見她開口“給我找兩個你們這最好的小館來,帳記在隔壁的蘇三公子頭上”


    小二又是呆住,隨後驚喜道“好嘞好嘞,您稍等一會兒啊”出門將毛巾一搭,長籲一口氣,總算擺脫了!


    隔壁全然不知自己被誤會的蘇桐影打了個噴嚏。


    雅間裏並無妙兒所想的絲竹管弦聲聲不停,也沒有香衣羅裙翩翩起舞。唯有那香爐瑞腦在嫋嫋生煙,一切靜謐如水。


    蘇桐影忽然覺得脊背暗暗發涼,難道是誰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對麵一道蒼涼深沉,又夾帶著一絲戲謔的聲音響起。


    “怎麽,又被哪家的小姑娘惦記了”坐在蘇桐影對麵的老者,素衣著身,銀發不羈的披散著,深沉蒼老的眼眸裏似乎蘊含著許多東西,頗有仙風道骨般的氣派。


    蘇桐影揉揉鼻子無奈的笑了笑。“惦記我的姑娘可不少,若真如此,那我一天不得打上百八十個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麵前布局縱橫深險的棋盤上落下一枚白子,


    而後又道“閣老的棋藝又精湛了不少”


    看到他落子的位置,老者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在棋盤上落了一子後輕捋胡子“這些年蘇二郎都教了些什麽給你”


    蘇桐影撚起一子,卻並沒有著急落下,對老者儒雅的笑道“二伯自然是盡心盡力全然授予,隻是晚輩愚鈍,隻能習得一些皮毛罷了”


    音落,他才將手中的棋子落下。


    老者白袍一甩,冷哼一聲。“你就不要在我麵前扮豬吃老虎了”


    老者將手中未落下的棋子往棋盤上丟去。“是老夫輸了”


    蘇桐影聞言,輕笑一聲,衝他拘了一輯“多謝閣老相讓”


    老者又是一聲冷哼,似是不甘,又似無奈。不過,看著意氣風發的蘇桐影,心裏更多的是欣慰。


    忽而似是想到了什麽,老者半斂眉眼,眼底暗波湧動……


    他早年跟著前國公爺出生入死,跟著他衝鋒陷陣,跟著他血戰江城。


    兒郎自當強,胡人不歸國不平,不敢忘家仇。


    他是前國公爺的軍師,和大多數年輕氣盛的文人書生一般,少年時,因為不滿周官欺壓百姓,便出手傷了朝廷官員,是前國公爺救下了他,不想,本是不羈桀驁的他,最後,卻臣服於那位身披紫金戰甲的將軍。


    “為何救我?是因為憐憫我嗎?!”他揮舞著手中的鐵鏈,怒視眼前的男子。


    “為何傷人”靜如涼月的聲音,仿若冰霜般肆意鋪散開來。


    “嗬,為何?那狗官欺男霸女,勾結鄉紳到處貪斂百姓的血汗錢!”


    “我打他自然是為了……”


    他赫然抬頭,音止,看向那如染墨色的駿馬上,風華無雙的人。一雙狹長清明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他,猶如高嶺之花,高傲不可欺,渾然一派睥睨天下的氣勢。


    他雙腿有些顫抖,被馬上的男子那一身淩厲高傲的氣派壓住。紫金戰甲於灼日下映出流華光輝,他忙半瞌眼眸,仿佛隻有這樣,才不會被那光芒刺到。


    “為了什麽”那人又問,似乎極其有耐心。


    清冷的聲音擊得他渾身一顫,將含在口中的‘百姓’二字吐出。


    過了許久。


    “哦?”馬上男子隻輕輕一聲,似嘲諷。


    他的自尊心又仿佛被被踩到了一般。“你們這些豪門貴族,又怎麽會體諒到底層百姓的痛苦!”


    “你想為民除害?”那雙清冷的眸子看向遠處。


    他目呲盡裂“想!”他自幼熟讀群書,精鑽軍法,學習醫術,就是為了有一天,他也能護國衛民。


    “心懷天下黎民的書生?”


    “你……我是,我當然是!”


    他震驚的深唿一口氣,不敢直視眼前的人。心底的澎湃隱隱壓不住,他救下了他,卻不發落他,而是在試探他的誌向。


    他會是自己的伯樂嗎?!


    心底逐漸泛起狂喜,賭一把,會如何?賭這位將軍,也和他一般心係天下


    他忽撩起衣袍跪下,“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聞言,馬上那風華無雙的人,輕勾唇角,美如霜林盡染。


    男子輕輕一揮手,身旁的侍從抽出劍,走到他麵前,他頓時瞪大了眼睛,脊背僵硬冷汗淋漓。


    他賭錯了嗎……


    銀光忽閃間,手起刀落,不待他反應過來,手中的鐵鏈哢的落下。


    隨後那侍從又將那狗官拉到他們麵前,細數一通他所犯下的罪過,而後在他麵前,將那狗官就地正法了。


    全程不過一柱香,他心底震撼無比。


    而這時,馬上那位傲氣凜然的將軍緩緩開口道“盧南介子陽,我聽說過你,你很有才,你可願跟我走?”


    你可願跟我走


    你可願跟我走


    你可願跟我走


    他賭贏了!


    他再也撐不住,撲通跪在他麵前……我,願!


    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冰雪風霜,哪怕刀槍劍戟……


    將軍啊,是你給了子陽一個新生命。我又怎會不願!


    而後的幾十年歲月裏,他始終如一的追隨於他身後,見過他意氣風發,也見過他頹然不振,見過他所向披靡,也見過他死裏逃生。


    他曾以為,將軍是戰無不勝的,但在那個戰役裏,那個波雲詭譎的戰役裏,奪去了他風華無雙的生命。


    他追隨了大半輩子的將軍啊,走了。走的時候,正是盛夏,花海如潮。


    子夜吳歌起,夢魂還鄉,臨了時,他道“勿……重蹈覆轍”


    而如今,終是物是人非,那位風骨凜然,傲視天下的將軍啊,終是離去了,世上,再無無雙蘇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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