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似做了一個最笨也最危險的決定。”蚣腹依舊是一成不變的站姿和語氣,喜歡站在涯畔邊喜歡麵朝草頭村,這個魁梧的漢子,即便換了身傳統的長袍依舊難以掩蓋他身上健壯的肌肉線條。


    戴雨農適應這具身體,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在他的感知裏,這具實際由一枚枚字符組成的身體更像是漓江的江水,一直在循環湧動,這種感覺很奇妙。


    字符湧動的同時,那些字符便會隨意搭建,有時候一個字會恰好變成兩個字,甚至會組成一對詩詞。


    就例如這會,他能清楚感知到數萬枚字符中組合一成一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戴雨農不禁喃喃自語。


    “挺好,沒看出來你小子肚子裏還真有點墨水。”蚣腹象征的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臉迎門,圖個彩頭。


    戴雨農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這都是哪跟哪喲,前一世的知識也沒全都忘,而且說來古怪,這個世界好像與他前一世的地球有著千般萬般聯係,有些曾經在地球上口口相傳的佳作在這裏都能聽到,特別是一些道門典籍更是相差無幾,這些都是戴雨農一直好奇的東西。


    蚣腹突然轉過身,遞給戴雨農一個紅包,這是戴雨農第一次收到蚣腹的紅包,也是頭一次聽說蚣腹除了給廖戈外第二個人紅包。


    “壓歲錢。”蚣腹留下這麽一句話之後並禦風離去。


    留下獨自一臉茫然的戴雨農,久久之後才迴過神的戴雨農,手中的紅包已經被它拽的發皺,他歎了口氣將紅包收進袖中,歎了口氣小聲呢喃:“福如東海......”


    從神性轉為人身的戴雨農熟門熟路的走迴了家,遊延濟這會還正在擺弄著年貨,糖果點心,樣樣不少,今年這年算是戴雨農家過得最奢華最像個過年的樣子了。


    相比各類仙府宗門的弟子,沉浮草野的遊延濟實際上更懂這些民間習俗。


    大事小事無一例外操持的都很精準。


    遊延濟也擔心招待不周,不過因為戴雨農家事的緣由,其實來的大多是些孩子,過來蹭些甜食。


    孩子們為了今天能荷包滿滿,起得早,散的也早,有的被自家大人領著,有的各自三五成群挨家挨戶拜年送福。


    這會兒才剛剛破曉,戴雨農的家門口就已經顯得有些冷清了。


    這個神性轉肉身的戴雨農,下山之後首先去了躺飛升城,換了身新衣裳,依舊是一件儒衫,不過卻是青灰色,看著老成許多。


    詹拮城在草頭村的時候也是喜歡穿深色一點的儒衫。


    為的就是顯得沉穩一些,做先生這件事,可不比在道觀裏給人占卜算卦。


    遊延濟正磕著瓜子看到一襲儒衫的戴雨農出現在拐角,他微微一怔,起身道了聲,小掌櫃的。


    還沒等他開口,遊延濟瞧見他臉上那一抹笑意之後,心猛的沉了一下。


    接下來戴雨農說出的那句話更是直接讓他從凳子上摔倒了地上。


    “老遊,以後叫公子。”


    遊延濟手指顫抖的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戴雨農上前笑著將他扶了起來,輕聲道:“很害怕?很詫異?我不覺得有什麽,我還是戴雨農,我們之間發生的一件件事,我都知道,你在害怕什麽?”


    遊延濟咽了咽口水,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最後他隻得閉上眼睛麵無表情吐出兩個字‘公子。’


    招搖山上,戴雨農雙手負後,可以將草頭村發生的一幕幕看的一清二楚。


    他伸出手,在他右手上懸浮一個被靈氣包裹這的靈韻,就像一團跳動的星火,這就是戴雨農的神性根本,隻要他想,他願意,草頭村裏的那個戴雨農就會在一瞬間灰飛湮滅。


    這場大考,在老村長這邊不是戴雨農及格了,而是那個所謂的戴雨農的‘神’,太他娘的操蛋了。


    所以大年初一,老村長的家門是死死關住的。


    吃了閉門羹的戴雨農,依舊保持著那種讓人見了很不舒服的笑意,就像是再說‘騎驢看戲本,走著瞧。’


    此刻的他,好似明白了那個泥腿子降臨者意欲何為了。


    那個降臨者,用心當真險惡至極。他想借助草頭村的人情世故,殺心。


    但所有人都不接受他是戴雨農,或者說,草頭村百十來戶所有人都開始覺得這個戴雨農不像戴雨農的時候,那他會自問,自己是誰?


    人活一場,戴雨農無法獨善其身,因為從他登山開始,從他自認為自己是詹拮城的學生開始,他就做不到,也不可能成為那樣一個人。


    修身治國平天下,這三樣,七字。是他戴雨農可以成為詹拮城的學生的最基本條件。


    自然無法獨善其身,那就得和一件衣裳一樣,活給別人看,最起碼在這場大考上,兩個戴雨農隻能這麽做。


    他和遊延濟挨家挨戶上門拜年,不僅衣著打扮改變了許多,甚至言談舉止都發生了很大改變。


    一路走來,他都洋溢著笑臉,很多人都誇他和詹先生越來越像了,由不得他不開心。


    隻是有幾戶人家卻如同老村長家一般,讓他吃了閉門羹。


    不僅僅田翼家,甚至戴玉岱家也同樣如此。


    這些自然都是戴雨農早就安排好的,戴淳不懂為什麽,但也沒問為什麽,隻是說了句好。


    讓他更惱火的是飛升城那間溫鳳窩竟然同樣也是如此。


    戴雨農說服田舒厚,和戴淳都不難,但唯獨在羋老頭這卻費了些口舌,但並不多。


    當時戴雨農隻是問了一句:“這場考題,考的是我?還是戴雨農?或者說考的隻是被詹先生選中的那個人?”


    羋老頭麵對這個問題,竟然猶豫了。


    戴雨農繼續說道:“詹先生和您的栽培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戴雨農?或者說隻是為了被詹先生選中的那個人?”


    羋老頭直言道:“一切都是為了詹先生的選中的人,如果當初選擇的是杜玉府那個孩子,那此刻麵臨這場大考就是杜玉府。”


    戴雨農當時自信滿滿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戴雨農,我就是詹先生選中的那個孩子,我很驕傲,能被詹先生選中,我真的很自豪很驕傲,當初在草頭村我剛如此和杜玉府針鋒相對,便就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是被詹先生選中的人,所以這場大考,我才是主角,我才是麵壁人,我需要老掌櫃的幫忙,幫戴雨農一個忙。”


    他在跟著遊延濟返迴草頭村的路上,他一改先前漫不經心的模樣,神情有些凝重問道:“他是什麽時候安排好這些事的?”


    遊延濟搖了搖頭,表示他不知道,實際上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而遊延濟的這種不知道,實際上又是一種套,等著他上鉤。


    他突然駐足,眸子一寒,一把拽住遊延濟的隔壁,一個擒拿之後,一隻手掐住了遊延濟的喉嚨。


    “說!”他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殺意淩然。


    遊延濟一手捏住他的胳膊,艱難的說道:“小掌櫃的,一輩子都不會像你這樣。”


    他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輕蔑笑意:“就是因為我才是戴雨農,所以我不會和他一樣!遊延濟,在你的心裏你隻認可那個泥腿子?”


    戴雨農抓住的點,並就是這一點,這個所謂的神,瞧不起他,看不起他,自然不會和自己有一點點的相似,即便有,他也會慢慢的改掉,他要鈍刀子刮肉一點一點的將自己在世人留下的印象,一點點刮個幹淨。


    戴雨農算是把前一世和這一世能用的腦子全都用到了另一個自己身上了。


    招搖山上,依稀紅色長衫的戴雨農身旁,矗立著一聲褐色衣裳的廖戈,和看著最為幹淨整潔最像山上神仙的臧宏祖,以及緩緩卷起袖子的田翼。


    狗日的王八蛋,竟然敢對我田翼的兄弟下手。


    戴雨農將頭瞥向了臧宏祖,說道:“這次你要是能把我揍一頓,我會很開心。”


    臧宏祖扯了扯嘴角:“我打死你!”


    田翼見戴雨農對自己視而不見有些泄氣,不過這件事按照以前詹先生說過得,什麽什麽事體大,他也不好撒潑打滾。


    “我送你一程?”戴雨農笑問道。


    臧宏祖疑惑道:“你現在在這座招搖山是什麽境界?”


    戴雨農聳了聳肩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覺得自己很難對付,但是又很怕另一個自己,估計裏麵涉及的秘密很多,說不準。”


    說完他一招手,一朵朵迷轂花陡然綻放,托起臧宏祖轉瞬間便把臧宏祖送到了另一個戴雨農的麵前。


    在這座招搖山上,戴雨農如同一位山君,但麵對另一個戴雨農嗎,那就行麵對一位搬山大聖,這是詹拮城有意為之,求得就是一個均衡,一個破解之法。


    到了近處,不在依仗掌管山河的手段看見這一幕,臧宏祖莫名扭過頭望向招搖山喃喃道:“我以前就這樣一副嘴臉?”


    山上的戴雨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可不咋的?欠揍的很。


    臧宏祖看著他冷聲道:“你可真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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