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履初將末藥送至鐵衛坊附近。末藥指了指不遠處的院落,溫聲說,“那裏是藥署,你若得空了便來這裏尋我。”


    “嗯。”賀履初故作拱手狀。


    兩人相視一笑,溫暖了周遭的夜色。末藥接過賀履初遞來的點心,輕擺玉手,“天色已晚,你路上小心。”


    “好,保重。”賀履初應允,步伐中帶著不舍,漸行漸遠。


    末藥佇立原地,待他走遠些,才轉身,嘴角始終掛著笑。末藥頷首注視著腳下,不緊不慢朝藥署而去,大黑搖著尾巴歡快地迎上前來。末藥笑容更甚,衝大黑招了招手,大黑興奮地“嗚嗚”叫著,躍入她懷中,盡情撒著嬌。末藥笑著輕撫著大黑的毛發,抬首的空隙,視線掠過一處,院落旁幾株隨風輕擺的柳樹,隱約間似有人影掠過。末藥心中微動,搖了搖頭,再次定睛細看,卻隻見柳影婆娑,再無他物。末藥心下有些狐疑,一麵領著大黑往迴走,一麵盯著那裏,心中盤算起來。


    末藥踏入院落,院裏不似往日那樣,今日有些安靜。見正屋裏亮著燈,末藥徑直走了過去。房門半掩,細微的低語聲隱約可聞。


    “我迴來了,瞧我帶了何物?”末藥大聲喚道。


    張醫師聞聲從帷幛後緩步而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溫和地招唿,“末藥,你可算迴來了,我們正候著你呢,快進來吧。”


    末藥心中存疑,繞過帷幛,隻見雲娘坐於榻上,一隻腳裸露在外,紅腫異常。溫嫂正細心地為她上藥,望月在一旁靜靜守候,手中緊握小藥甕。


    “雲娘,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末藥將手中的點心置於幾案之上。


    雲娘低頭不語,神色間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沉重。末藥正欲收迴話,以免觸及她的傷心事,雲娘卻突然開口,“今日在城中,我瞥見了熟悉的身影,一時慌亂,不慎失足。”


    末藥閃過方才掠過的一抹身影,心中不禁一緊,近日的種種異常似乎都有了聯係。


    “我方才也似有所察覺,有人影閃過。”末藥壓低聲音,將自己的發現告知眾人。


    溫嫂麵色微變,猶豫片刻後問,“雲娘,莫非是上次襲擊你的那夥人?”


    “正是,那些燒毀藥圃的惡徒!”望月也憤慨地補充道。


    張醫師在不遠處,始終背著手,淡定地聽著三人小聲嘀咕,她們越說越心驚。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人聲,打斷了室內的凝重氣氛。“張醫師可在?”


    嚇得末藥三人,靠在了一起。張醫師見狀低笑了一聲,安撫道,“別怕,是常山來了。”說罷,他轉身向外走去。


    “張醫師,深夜打擾,實在抱歉。這兩日身上疼痛不已,來醫師這裏討些活血化瘀之藥。”常山憨笑著解釋道。


    “你們這幾日,可是加緊了訓練呢,跌打化瘀之藥,有些緊俏。”張醫師笑著一麵詢問,一麵細細瞧著常山身上的淤青。


    兩人邊瞧病,邊閑聊。末藥靠在門後聽著,待她確認來人是常山後,心中稍安,重新返迴屋內。有一事在末藥心頭始終縈繞,那夜是何人傷了雲娘?


    末藥在木墩上坐定,定定地看著雲娘,欲言又止。溫嫂見她靜默無聲,笑著瞥了一眼,“末藥怎地如此乖巧呢?”傾身摸了下她的臉頰。


    “末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望月瞧著,見末藥滿眸疑惑。


    “是呀,末藥有一事不明,原想著這是雲娘傷心之事,不能隨意提起,但現下看來不能。”末藥認真道來。


    “末藥,你且說來。”雲娘應允了。


    “到底是誰傷了雲娘?”末藥直接問道,隨即補充道,“那些人顯然想要滅口,我們在明,他們在暗。若被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末藥沒說完。


    “若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才好應對。”望月接過話茬。


    末藥點了點頭。


    “不然,就是刀俎,是魚肉。”雲娘接著說道,話落,她長歎了一口氣,“也罷,不妨說與你們,大家也好有個防備。”


    “十歲那年,突如其來的戰亂如同烏雲蔽日。在逃難的人流中,與親人不幸離散。獨自行了一夜,疲憊不堪之際,路邊偶遇一座小廟,便踏入其中,冀求片刻安寧。不料,竟沉沉睡去,醒來時,四周已非淨土,被一群匪徒所包圍。本想著拚死也要保存名節,便一頭撞向廟門旁冰冷的石經幢,心想著或許能以此了結。或許,那年月閻羅殿前擁擠不堪,閻王爺不收我,我竟得以生還。再睜眼時,恰逢他路過,我拚盡最後力氣唿救。自此,便認定了他,誓死相隨。”提及此,雲娘的話語中不禁染上了幾分沉重,“正因此,那日無意間得知了他的籌謀,我心生惶恐,不慎驚動了他們,一柄短刀如同暗夜中的閃電,向我襲來。隨後……便是我們並肩,在生死邊緣的倉皇奔逃。”


    言畢,室內安靜極了,唯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他是誰?”


    張醫師自帷幛後走來,仍在幾步外站定,探究地注視著雲娘。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雲娘,期盼著能從她口中得到答案。雲娘卻慌亂地低下了頭,嘴唇微動。末藥、望月與張醫師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隨後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向了溫嫂。溫嫂初時愕然,隨即以一抹溫婉的笑環視眾人,目光落在雲娘身上,輕輕搖了搖頭,以手勢示意此事不宜多言,隨後擺手示意大家散去。


    末藥與望月相視一眼,正欲起身離去。張醫師也已心領神會,悄然轉身繞過屏風,剛邁出幾步。


    “平日裏,喚他為陸郎……至於他的身世,除了知曉他身居官職外,其餘我一概不知。”雲娘細若遊絲,仍舊低著頭,斷斷續續地吐露著。


    “那藥圃又是怎麽迴事?”張醫師聞言,迅速折返,立於屏風邊緣,追問得急切。


    雲娘終於鼓起勇氣,抬頭望向張醫師,略加思索後答道,“那是他贈予我的,平日裏我種些藥材,再拿到藥肆去賣。”


    “倘若他知道你還活著,會作何反應?”張醫師滿是憂慮,緊接著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峻,“他會不會再次下手,企圖置你於死地?!”


    雲娘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眼眸空洞無神,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張醫師,未作任何迴應。


    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隻餘下眾人的唿吸聲。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以防不測。”末藥打破沉默。


    “是啊,總是受製於人,豈不是枉費了自己的性命?”望月也隨聲附和。


    張醫師的目光深邃,語重心長地對雲娘說,“雲娘,你得為自己考慮,過度的寬容便是縱容,害了自己,還會連累無辜。”


    溫嫂聽後,看向雲娘,憂慮道,“雲娘,他對你的恩情,這些年你也算是報答得差不多了。別忘了,若被他發現我們的行蹤,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啊。”


    在一輪又一輪的勸說下,雲娘麵上依舊平靜,她終於開口道,“我們往日常在積善寺相見,上次……我也是在那裏受的傷。”


    “此地不宜久留!”張醫師正色道。


    話才落,院裏拳腳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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