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藥低垂著頭,靜默無聲。她知道李穆之一直注視著自己,耳根逐漸泛起微熱。她不自覺地收緊身體,蜷縮成一團。偶爾,輕輕地吸一下鼻子,透著一股孩童般的不安。


    李穆之凝視了她良久,終於伸出了手,輕柔地為她梳理著淩亂的發絲。在他看來,末藥像極了孩童打架後的模樣,帶著一些倔強,又帶著幾分無助。


    迴到府裏,四葉正自長廊深處而來。她眼尖地捕捉到李穆之的身影在前,末藥跟著,兩人之間保持著幾步之遙。她連忙趨步上前,聲音壓低了幾分,問道,“姑娘,您怎地這樣早就迴來了?”


    末藥頷首,簡單地應了一聲,低聲囑咐道,“四葉,我還沒有吃飯,能否為我準備些吃的?”


    四葉連連點頭,正欲轉身去準備,不禁輕聲驚唿,“奴婢這就去為您準備……不過,您額角有個小傷口?”她捕捉到了那細微的傷痕。


    末藥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試圖掩飾自己的不適,“無妨,隻是不慎摔了一跤。”


    李穆之已行至正殿前,他迴身望過來,掠過站在廊下輕聲交談的兩人。他淡淡地開口,透著威嚴,“末藥,你過來。”


    殿內,兩人隔著案幾相對而坐。末藥正埋頭於食物之中,她臉上帶著疲倦後的滿足,緊繃了一整日,終於得以放鬆。李穆之靜靜地注視著末藥,目光柔和如水,他手中的筷懸起,不時地為她細致地布菜。


    “慢點吃,別噎著。”見末藥吃得有些急迫,李穆之不禁嘴角輕揚,露出溫柔的笑。李穆之探究地瞧了半晌,笑道,“末藥身為女子,那真是可惜了。倘若末藥身為男子,即便成不了統領千軍的將軍,也必定是那山林中令人聞風喪膽的豪傑。”


    聽到這話,末藥停下了手中的筷,抬頭望向李穆之,眸中閃著光。她接過話頭,認真地迴應,“是啊,末藥也時常這樣想。或許前世的末藥,真的是個馳騁疆場的將軍,最終英勇地戰死沙場。不瞞三郎說,末藥從小便擅長打架,從無敗績。今日之事,若非那婦人太過咄咄逼人,我們幾人也不會輕易動手。”她自豪地說著不為人知的往事。


    李穆之笑的如春風拂麵,溫暖而豪放。他傾身向前,手指輕觸末藥的鼻尖,那份寵溺如同泉水般湧出,溢滿了他的眼眸。他含笑,打趣道,“末藥一不小心,就露出了那‘匪氣’的尾巴呢。”


    末藥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驚得愣住,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過幾不可察的羞澀。她眨了幾下眼睛,有些發窘,支支吾吾地小聲反駁,“沒……沒有啊!”說罷,她急忙低下頭,繼續埋首於眼前的食物之中。


    經過一陣微妙的沉默,李穆之的麵色逐漸變得深沉而凝重。他似笑非笑道,“在京城之中,女子之德便是溫婉順從。如末藥這般,怕是不好嫁人。”他眸中難以捉摸,似乎隱藏著什麽深意。隨後,他帶著幾分調侃,又帶著幾分真摯的關心道,“故而能遇見三郎,末藥你就燒高香吧,除了我,誰敢要你。倘若你哪天‘匪氣’上來,與人起了衝突,又有誰能護你周全?”


    末藥再度陷入一陣怔愣,都忘了咀嚼。半晌,末藥迴過神來,瞪了李穆之一眼。她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後嘿嘿一笑,“那又如何,末藥不嫁人便是。記得在鄉裏時,曾親眼見過那些因難產而離世的女子,那時起末藥便暗暗發誓,日後不嫁人,隻願專心精進醫術,多救幾個人於危難之中。”


    說著,末藥起身下了榻,“不日,我便會搬走,免得給你添麻煩。”丟下這句話,她轉身欲跑。


    然而,這一次她未能如願。李穆之早有防備,迅速展開雙臂,將末藥擁入懷中。他低下頭,將臉貼近她的耳畔,唇邊漾起溫柔的笑意,帶著幾分頑皮,咬著牙道,“你的性子,真是倔強又難纏,連嘴上的功夫也如此了得。”語罷,他傾身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她的唇瓣,咬了下去。末藥瞪大了眼,不甘示弱地迴咬了他一口。


    正當兩人心緒交織,緊緊相擁,卻又在彼此的情感中糾纏撕扯之時。外殿忽然有侍女來傳話,“將軍,老夫人駕臨。”


    在聽到通報的刹那,李穆之稍稍一愣,末藥卻似驚弓之鳥,猛地推開了他,輕巧地從榻上躍下。她原本就稍顯淩亂的發髻,在撕扯下更是亂作一團,宛如被風肆虐過的鳥窩。她試圖用手去撫平,但無奈發絲已難以馴服。


    正當她焦灼不安之際,大殿的木門開啟,一陣微風伴隨著來人飄入室內。末藥慌亂地,瞬間轉身,如小鹿般躍向屏風後藏匿。


    李穆之見她這般慌亂,不禁嘴角微揚。他站起身,瞥了一眼屏風後慌亂的身影,隨後轉向門口,整了整衣襟,向外走去。


    七裏細心地攙扶著蕭氏步入殿內,她笑著環顧四周,對殿內的布置十分滿意,頻頻點頭。


    “母親。”李穆之從帷幔後快步走出,迎向母親。他雙手恭敬地扶住蕭氏,引導她坐在榻上。


    蕭氏的目光依舊在殿內流轉,細細欣賞著,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今日特地前來,是想看看我兒的新居。”她收迴視線,轉向李穆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你即將娶親,我特地讓七裏來為你布置。今日,親自來瞧瞧。”


    “母親,您看過之後,覺得滿意嗎?”李穆之笑問。


    “嗯,一切都好。”蕭氏點頭稱讚,隨後又問,“我兒平日裏軍務繁忙,今日怎會有閑暇,竟在家中停留?”


    李穆之略一沉思,垂下眼簾,“今日外出辦事,將近午時,恰巧路過家門,便想著進來稍作歇息。沒想到,母親您會親自前來。”


    “哐當!”碎裂聲在內殿深處炸響,清脆而刺耳。殿內諸人皆被這突兀的聲響驚動,紛紛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蕭氏被這一聲驚得微微一顫,她轉過頭,目光在殿內眾人臉上掃過,最後定格在李穆之的臉上,輕聲問,“這是怎地了?”隨後又轉向一旁的七月。


    “奴婢這就進去瞧瞧。”七月急忙應答,朝內殿走去。不一會兒,手中捧著一些碎瓷片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尷尬,“迴稟夫人,是碗摔碎了。”


    蕭氏看向李穆之,疑惑更甚,“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李穆之輕咳一聲,平靜解釋道,“母親,今日我在路邊遇到了一隻小貓,看它孤苦無依,便帶了迴來。或許是它初來乍到,在殿內亂竄時不小心碰到了瓷碗。”


    “若帶來了不潔之物,那該如何是好呢?還是將它放出去吧。”蕭氏淡淡地說。


    “母親所言極是,明日便為它尋一個合適的去處。”李穆之恭敬地迴應。


    母子二人在殿內閑話家常,談話間總繞不開娶親生子。李穆之耐心傾聽,時而點頭附和,時而沉思。


    落日時分,李穆之佇立在府門口,目送著母親的背影遠去。他轉身迴到凝紫院,穿過寧靜的庭院,徑直來到屏風後。隻見末藥正斜倚在柱上,雙目緊閉,唿吸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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