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寒風刺骨。


    夏燃拎著一瓶喝到一半的啤酒如喪屍一般一步三晃地遊蕩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


    這是她喝下的第六瓶酒。


    換做之前,三瓶啤酒就足夠她醉到不省人事。


    但今天她感覺自己的酒量竟出奇得好。


    原來隻有心情特別難過的時候酒量才會上漲啊。


    看來自己平時的心情還是太好了。


    夏燃走得累了,隨便尋了處石階直接席地而坐。


    她掏出口袋裏的香煙,發現香煙不知何時已經被身上融化的雪水浸透。


    “艸!連你也欺負我!”


    夏燃低聲咒罵了一句。


    她想把濕掉的香煙捏成團丟出去,卻怎麽都使不上力。


    ——手被凍得通紅,僵到毫無知覺。


    雪還在下,從原先冰粒一般的稷雪變成了落在地上會踩得嘎吱作響的綿雪。


    夏燃就那麽靜靜地坐在石階上,目光呆滯看著偶爾路過的車輛與行人。


    漸漸的,身上的熱氣被寒風吹散,寒意徹骨。


    她忍不住打起哆嗦。


    她想迴家,又不想迴家。


    ——她想迴到一個屬於自己的、溫暖的、有家人陪伴家,不想迴到那個充滿了戾氣與恨意的家。


    夏江南好色她是一直知道的。


    否則他也不會出軌,更不會把一個小三娶進家門。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夏江南會犯下強奸這種十惡不赦令人唾棄的罪。


    而且他強奸的不止一人。


    是很多人。


    那些受害者名單裏,甚至有她的母親。


    夏燃一想到黎月給自己發來的視頻就忍不住犯惡心。


    可那是自己最親愛的媽媽呀,她怎麽能覺得惡心呢。


    【怎麽樣?視頻好看嗎?要不要我把這個視頻放到網上,讓廣大網友欣賞一下你媽的身材?反正你媽已經死了,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話說你爸癖好還挺別致的哈,不僅喜歡用強,還喜歡拍視頻,可真有意思。】


    這是夏燃在校門口目送夏江南被警車帶走時,黎月給她發來的信息。


    她看完之後直接怒了,她打電話過去質問對方究竟想要做什麽。


    黎月卻溫柔地笑出了聲。


    溫柔之後,是夏燃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惡毒。


    她說:“你的朋友,你的男朋友,他們正在往你這邊趕,我要你在十分鍾之內變成他們最討厭的人。你要是做不到的話,我就隻能把視頻發出去咯!”


    夏燃幾乎是瞬間緊張起來。


    因為她知道,黎月真的能做出這種事。


    她迅速看了眼四周,果然看到慕兮幾人正在往校門口趕,卻沒有發現黎月的身影。


    “你不用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因為我壓根就不在你們學校。”


    “你隻需要按照我說的做就行,如果你也覺得你媽已經死了,無所謂她的身子被人看的話,那我不妨再告訴你——我手裏還有你朋友的視頻,這可是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弄來的,就連周依依那個煞筆手裏都沒有呢。我記得那晚你不在學校吧?嘖嘖,你朋友身材還挺好的。來,我給你聽聽聲兒。”


    接著,聽筒裏便傳來了慕兮痛苦的嗚咽聲。


    夏燃終於崩潰,整個人抖如篩糠。


    她完全相信,黎月之所以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是害怕被她抓住活活打死。


    電話那頭黎月卻笑得更歡了,她再次拋出一枚重磅炸彈。


    “你先別急著哭啊,我問你,你知道宋妍是誰嗎?她也是一名受害者,跟你媽一樣,死了好多年了。視頻我也有哦,你要不要看?”


    宋妍是慕兮的母親。


    夏燃陪慕兮去過墓地,她記得這個名字。


    至於視頻,她不想看。


    她不想再看到任何有關夏江南的東西了。


    她怕自己等下會吐到慕兮身上。


    “黎月,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你必須要把那些視頻全部刪掉,否則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嗬——你現在沒資格跟我談條件,難不成你以為我和我姐會守著你爸等他出獄嗎?可是——我們現在已經在機場了耶~”


    夏燃徹底繃不住了。


    她再也沒有力氣保持站立的姿勢,蹲下身開始嚎啕大哭。


    不就是讓他們討厭自己嗎?


    這有何難。


    如何用語言去攻擊別人這是她最擅長的事了。


    當蘇寂辭將夏燃從地上拽起並把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時候,她忽然就想起對方私下裏曾開玩笑說她像植物大戰僵屍裏的豌豆射手。


    ——靠嘴輸出。


    她忍不住在心裏對蘇辭寂說:對不起啦蘇同學,豌豆射手今天要向你發起進攻啦。


    其實不用黎月威脅,她也會想辦法讓蘇寂辭討厭自己。


    慕兮那晚被人欺負的時候,夏燃正在一家咖啡店與蘇寂辭的母親上演唇槍舌戰。


    蘇寂辭母親的名字很好聽,叫時淺。是一個長相精致性格很強勢的女人。


    她一上來就要求夏燃和蘇寂辭提分手。


    夏燃就直接朝她伸手要錢。


    “沒有五百萬,我是不會離開你兒子的。”


    後麵的發展和狗血小說套路一樣——她被時淺罵物質,厚顏無恥。


    夏燃不以為意,直接反唇相譏:“你老公要是一個窮光蛋你還會嫁給他嗎?”


    “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感情的事能用金錢衡量嗎?”


    兩人爭論了十幾分鍾,最後還是時淺敗下陣來。


    她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紅著眼圈低聲下氣地祈求夏燃。


    “就當阿姨求求你了好不好?小辭他生病了,國內的醫療水平根本治不好他的病,可他就是不願意出國。他說,他不想與自己喜歡的人分開。”


    初聽這段話時,夏燃隻是在心裏感慨:時淺平時肯定沒少看狗血言情小說,不然怎麽能編出這麽扯淡的謊言。


    可當對方拿出蘇寂辭的檢查報告時,她便慌了神。


    怪不得都說藝術源於生活。


    生活不是狗血小說。


    生活隻會比狗血小說更狗血。


    迴去的路上,夏燃抱著沉重的心情給蘇寂辭打了通分手電話。


    但她沒有提分手二字。


    她說的是:“蘇寂辭,我們的合作到此結束吧。”


    是的,她和蘇寂辭的戀情是一場合作。


    她是為了氣夏江南。


    他是為了擋桃花。


    現在遇到突發狀況,中斷合作,很合理。


    但不合理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舍不得結束這段關係。


    更不合理的是:蘇寂辭居然真的如時淺所說——不願意與她分開。


    “什麽合作結束?老子是你男朋友,不是你那些狗屁客戶!”


    學校裏的人都說蘇寂辭是校霸,罵人髒,打架狠。


    可隻有夏燃知道,蘇寂辭骨子裏其實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會在她來例假肚子痛的時候,一邊罵她吃那麽多冰淇淋活該肚子痛,一邊紅著臉塞給她一袋暖宮貼和一杯水溫正好的紅糖水。


    然後還要作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說:“你不許把它們丟掉啊,不然我會生氣的。”


    他會在她熬夜修片子的時候,直接殺到她的公寓,然後將她抱起來丟到床上,強行為她蓋好被子逼她睡覺。


    “就你那技術得修到什麽時候?睡你的覺吧,剩下的我來給你修。”


    他從來不會覺得她研究攝影是不務正業。


    他隻會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說:“我們小夏可真厲害,將來肯定能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攝影師,我也要好好努力了,不然到時候要被人說成除了外貌一無是處隻知道抱大腿的小白臉了。”


    雖然夏燃每次聽到這種話嘴上都會罵罵咧咧,說他是表演型人格,適合去娛樂圈當花瓶,但她心裏卻美滋滋的。


    她很喜歡蘇寂辭把“我們小夏”掛嘴上。


    以前母親在世時,逢人提起自己,也是以“我們小夏”開頭。


    隻是這個稱唿,她以後再也聽不到了。


    夏江南被抓之前,她甚至還抱有僥幸心理——隻要能勸他出國,就不用提分手。


    現在網絡這麽發達,隔著半個地球也能保持聯絡。


    她可以等他迴來。


    如果需要長期留在國外,那她就出國找他。


    可這僅存的一絲希望最後還是隨著警車的離去而煙消雲散。


    她要如何頂著強奸犯女兒的身份與他繼續在一起?


    恐怕到時候時淺真的會丟給她一張五百萬的支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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