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事府主簿是主簿廳的領導,主簿廳是個文書管理機構,平時負責一些抄抄寫寫的工作,以周寧的書法水平肯定難堪其重任。


    不過好在葉向高和孫承宗都知道他的底細,給他的隻是個虛銜,甚至都沒要求他來上班,他也落得輕鬆,中午來衙門裏打了個照麵就溜出去赴約了。


    東江米巷的一間茶室內,李植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店小二領著周寧走了進來,他立刻迎上去道:“周大人,快請坐。”


    “呃…李大人,你的同僚呢?”


    “他們有別的事情要忙,晚點才能過來。”


    周寧笑著點點頭,順勢掃了一眼屋裏的情況:


    房間不大,但各種陳設都極為考究,處處透著一股古樸典雅的氣息,便知這裏的茶資不菲。


    他不禁在心下暗歎道:看來今天絕非喝茶閑聊這麽簡單。


    “李兄對京城很熟悉呀,如此雅致的茶室可不好找。”


    “周大人見笑了,在下也就對東江米巷這一帶熟一點。”


    周寧大大方方的落坐,旋即微笑道:“不知李兄來京城多久啦?”


    “三月有餘。”李植答完便扭頭朝店小二喊道:“一壺龍井,要最好的,再來一份桂花糕、一份酥絨餅。”


    “好嘞,客官請稍候,小的馬上送來。”


    店小二一走,李植又馬上執了一禮:“昨晚的事情實在抱歉,還請周大人不要見怪。”


    “哈哈哈,一場誤會而已,李兄不必掛懷。”


    接下來兩人又客套了一番,店小二送來茶點後退了出去。


    李植或許是認定了周寧對朝鮮持有好感,起身掩上房門,然後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才鄭重道:“在下此次來京身負王命,然三月有餘仍無尺寸進展,還望周大人能指點一二。”


    “這……我不過是一介小吏,豈敢談指點二字,李兄但說無妨,我盡量給些建議。”


    周寧本是實話實說,並非客氣,可李植近來四處碰壁,難得遇到一個明朝官員對他以禮相待,因而倍感親切,言詞便顯得愈發誠懇。


    “不瞞周大人,敝國有一幫儒生在六月中旬來京散播謠言,惡意中傷我們殿下,可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李某此次前來正是想向皇帝陛下和貴國大臣說明情況,為我們殿下挽迴名譽,奈何申訴無門。”


    周寧想了想道:“李兄應該找過禮部的官員了吧?”


    “見過幾次主客清吏司的主事和郎中,也遞上了國書,但都沒有迴音。”(禮部主客清吏司專管外交事宜)


    通常來說國書都由禮部郎官審閱後提交司禮監,司禮監再轉呈皇帝禦覽,途中大概率會經過魏忠賢之手。


    如果外交使節沒得到迴信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禮部官員沒交上去,要麽是皇帝看過之後尚未表態。


    扣押國書不交的罪名極大,當官的應該沒這個膽子,那就是皇帝看了沒表態。


    可這也說不通呀。


    朝鮮的事再大也不會對國內造成多少影響,皇帝有啥好顧忌的?


    周寧若有所思的摳了摳額頭,喃喃道:“不會吧。”


    “我兩個月前就遞交了國書,後來又去禮部詢問過多次,確實沒有得到任何迴複。”李植頓了頓道:“周大人可否…可否幫在下問一問?”


    問是可以問,但憑什麽?這事肯定有貓膩,何必去自找麻煩呢?


    周寧對李氏朝鮮的曆史不熟,隻隱約記得現任的朝鮮國王組織過抗日,後來又被宮廷政變推翻,結局貌似很慘。


    而且朝鮮對後金一直采取的是綏靖政策,幾乎沒有對明朝提供過實質性幫助,虧得明朝還曾幫他們抗日。


    這種廢物點心就是個拖累,完全沒必要管他們的死活。


    周寧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我在詹事府任職,打聽不到禮部的事情。”


    李植難得遇到一個肯跟他談正事的明朝官員,豈能輕易錯過,他若完不成王命,迴國後還有什麽臉去麵對世子李祬。


    而今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抓著誰求誰。


    隻見他一手提起袍服的前擺,單膝跪在地上,再雙手拱禮道:“周大人,您在詹事府任職必是皇帝陛下的近臣。李某不敢奢望其他,但求將我王的忠順之心上達天聽。倘若周大人能幫李某完成王命,李某擔保我王能為邊境上的遼東明軍提供軍需補給。”


    李植待在北京這三個月也不是一事無成,至少打聽清楚了明朝在遼東的窘狀:


    雖說明軍在西平堡之戰中重創女真鐵騎,可短期內還沒有能力收複遼陽三鎮,也就救不了逃散至鴨綠江邊的數千明軍和十多萬遼東百姓。


    且不說這十幾萬人對大明多少還有一點忠心,他們隻要不歸順後金,就是對朝廷最大的幫助,不僅減少了後金的人力資源,還能牽製一部分後金的軍隊。


    其實朝廷在四月初的時候就派人給朝鮮送去了求援信,可國王李琿一是害怕刺激到努爾哈赤,二是記恨東林黨人當初對他的刁難,便以各種理由進行搪塞,拒絕對明軍和難民施以援手。


    然而大北派權臣李爾瞻堅決要求站在明朝一邊,迫使李琿不得不啟用西人派領袖李廷龜接手與明朝的外交事宜,結果李廷龜暗中唆使慶尚道儒生鬧事,準備借此將李爾瞻趕下台。


    可人算不如天算,慶尚道儒生真正的背後勢力是仁穆大妃,而仁穆大妃的死敵則是國王李琿,自此朝鮮的政壇鬥爭逐漸失去控製。


    這裏簡單介紹一下上述幾人的關係和政治立場:


    大北派權臣李爾瞻是國王李琿的鐵杆心腹,同時又堅持援明抗金的策略。


    西人派領袖李廷龜是李爾瞻的政敵,因此主張在明朝與後金之間保持中立。


    仁穆大妃是李琿的繼母,從1613年起被李琿幽禁,距今已有八年,她與李廷龜是政治盟友。


    但她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靠萬曆給她冊封了誥命,李琿不敢公然賜死明朝的誥命夫人,便隻能將其幽禁起來。


    怎麽樣?夠不夠複雜?


    嗬嗬,這還不算什麽。


    李植是被李廷龜派往明朝出使的使節,政治立場本該與李廷龜和仁穆大妃一致,可世子李祬對他又有救命之恩,所以他要不計一切代價向朝廷討要蟒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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