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氣溫很低,早起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寒風刮在臉上就像針紮般刺痛,但凡穿得單薄了點兒,一準兒得病。


    天還未亮,一隊錦衣衛出現在宮門外,他們身著統一的飛碟盔和飛魚服,腰間束著一柄雁翎刀,個個都生得人高馬大、壯碩英武,毫不誇張的說他們全是儀仗隊的標準。


    站在隊伍最前端的是一高一矮兩名太監:


    矮太監身披朱紅長袍,頭戴貂皮氈帽,他的體型稍稍有些偏胖,看著蠻富態,臉上掛著副彌勒佛般的笑容,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


    他便是司禮監裏排名末位的秉筆太監:王體乾。


    之所以排末尾,隻因他入司禮監最晚,朱由校登基後才將其從尚膳監拔擢至司禮監。


    通常情況下司禮監秉筆是不用這麽早起床幹活兒的,然而今天卻是個例外,隻因小皇帝昨晚派人通知他,今早要調派一隊錦衣衛去迎接聖奉夫人。


    負責傳達皇命的人就是站在他身旁的魏進忠。


    這時宮門被緩緩推開,兩行宮女尾隨著一頂四抬小轎從裏麵跑出來,王體乾見狀,側身朝魏進忠執禮道:“魏公公,可以出發了嗎?”


    按理說王體乾在大明朝的太監體係裏排名第六,地位比魏進忠高得多,根本沒必要這麽客氣。但這個老六很會看風向,深知誰才是皇帝眼中的大紅人,故而將禮數做得很周到。


    魏進忠此刻的心情隻能用亢奮來形容,他知道自己已搏得了皇帝的信任,隻要將客氏安安穩穩的接迴宮中,什麽榮華富貴、什麽飛黃騰達,都是指日可待。


    他仿佛比高中狀元的士子還要風光,從頭到腳都充斥著舒爽,腰杆終於可以直起來了。


    十年寒窗算什麽苦?


    老子整整裝了三十年龜孫,哪一日沒有小心謹慎的做人,哪一天不是卑躬屈膝的苟活,可算熬出了頭。


    但現在還不是張揚的時候,許多事都等著他去處理,切不可得意忘形。


    他趕緊客客氣氣的迴禮道:“王大哥,萬歲爺讓我聽你安排。”


    “誒…你我兩兄弟哪兒還用得著分彼此,誰說了都一樣。”


    近幾日圍繞著客氏的問題,司禮監內部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


    一是認為宮裏尊卑貴賤已定,客氏就算迴宮也得按規矩來。


    二是認為客氏要麽迴不了宮,一旦迴來必定會受皇帝超越規製的恩寵。


    兩種聲音都隻是泛泛而談,誰也不敢深究兩種情況會分別導致什麽結果,隻不過大夥兒都在暗自斟酌接下來該如何站隊。


    王體乾的資曆最淺,雖然名義上他也是王安的幹兒子,可其餘幾位秉筆誰又沒認王安做幹爹呢?


    他進入司禮監的時間最晚,恰恰可以證明在所有的秉筆太監中,他與王安的交情最為疏遠。


    明明都是太監,幹爹和義子這種稱唿更多是為了體現一種上下級之間的從屬關係,跟感情無關。


    打心眼裏講,王體乾比其他同僚更歡迎客氏迴宮,因為他的排名最低、權柄最小,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無論如何也砸不到他頭上。


    相反,司禮監裏有任何人被鬥垮的話,他的地位都能得到相應提升,這就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所以今天他的心情也特別舒暢,巴不得客氏迴宮後就開始興風作浪,他則趁機到處示好,以便結個善緣。


    迎接奉聖夫人的隊伍終於出發了,相較於京城裏那些達官顯貴的排場,這支隊伍的規模還是小了些,可兩隊氣勢肅穆的錦衣衛足以證明,這支隊伍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京城聚集了全國最多的紈絝子弟,但相信連身份背景最牛逼的公子哥兒,也不敢靠過來湊熱鬧。


    褻瀆皇權者格殺勿論!


    這還是魏進忠第一次在京城的街麵上騎馬,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簡直比讓他重生男根還痛快。


    在他看來窮鬼即使擁有健碩的男根也沒啥卵用,娶不起媳婦的話那就是根累贅,一輩子都要被別人踩在腳下。


    而他雖然失去了命根子,可換來的卻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代行皇權的豪橫。


    京城從來不缺大官,但再大的官也不敢在城內騎馬,這種特權隻有身居高位的大太監才有資格享受。


    他很爽,三十年的屈辱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償,位極人臣不再是幻想;而今隻有一件事給他帶了少許憂慮,那就是周寧的命還沒有完全保住。


    昨晚在小皇帝麵前他使盡了渾身解數,將周寧恰如其分的吹噓了一番,特別是發生在客氏身上的故事,被他用說評書的方式演繹的鮮活生動。


    原本朱由校是不打算留活口的,可魏進忠成功的勾起了他對周寧的興趣,加之客氏再三求情,於是他決定當麵印證一下周寧的本事。


    隻能說幸虧朱由校的心智還不夠成熟,對新鮮事物充滿了好奇心,若是換成一個三四十歲的成年天子,周寧八成已經被關進昭獄了,等上半年就可以去菜市口表演淩遲大戲。


    巳時(上午9點到11點),迎接的隊伍來到了胡同口,王體乾和魏進忠同時下馬,再一路小跑進院門。


    身著華服的客印月早已端坐於堂屋中央,黃聰和劉純分立兩旁,周寧則是一臉從容的站在她身後。


    王體乾先朝客氏拘禮道:“奉聖夫人安好。”


    “托萬歲爺的福,奴家沒有大礙。”


    “宮裏的轎子就在院外,請奉聖夫人移步。”


    黃聰和劉純按慣例準備伸手去扶客氏,不料魏進忠搶先一步推開兩人的手,接著扶住客氏的手臂,道:“夫人請,周公子請跟我走。”


    王體乾隨即拿出一卷裹著的綢緞伸開,肅聲道:“萬歲爺有旨,恭迎奉聖夫人迴宮,道士周寧一同入宮見駕,其餘眾人帶迴東廠嚴加審問。”


    旨意宣讀完畢,錦衣衛反握刀柄衝進院內,客印月在一片哭喊聲中淡然跨出院門。


    周寧輕輕碰了碰魏進忠的胳膊,小聲道:“魏公公,他們……”


    “是萬歲爺的意思,周公子就不要操心了,進了宮萬歲爺有話要問你,千萬小心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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