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黑色錦靴、身著一襲精致月牙白長袍的俊逸小公子動作瀟灑的從馬車上跳下來,一撒手中扇子,看向四周,“屁股疼!下來走走。”


    商勉一哽,無奈叮囑,“那您可不能亂跑。”


    說罷他又召來兩個護衛,讓他們務必守在自家公子身邊。


    季殷扁嘴,活動幾下筋骨,突然發現崔六娘一家,不禁眼前一亮,“商叔!


    他們幹什麽被流放了?”


    商勉忙著指揮人做飯,但再忙也得顧好自家小祖宗,“哦,您說他們嗎?


    上個月六皇子謀反,這正是謝貴妃母家的人。”


    “他們流放到哪兒去?”搓搓手,季殷勾起嘴角,饒有趣味的追問。


    “應是邊境吧。”尚未察覺自家小公子異樣,商勉老老實實的迴答道。


    邊境!


    季殷雙眼放光,差點沒忍住拍手叫好。


    邊境好啊。


    不過……


    謀逆的罪人,他爹肯定不想放在他身邊。


    算了,別惹他爹生氣,這會兒多看兩眼得了。


    “小公子不記得了?他們中有人還抱過你呢。”商勉挽起袖子擺放桌子,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口調笑道。


    季殷睜大眼睛,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商勉眼珠子緩緩一轉,一段美好迴憶湧上腦海中,“確切的來說,是您非要人家抱您。”


    “???”季殷用扇子撓頭,在擺放好的凳子上坐下,盯著崔六娘一家所有人,看了又看。


    他們從前認識?


    “商叔,我怎麽不記得了?”


    往嘴裏丟了一顆葡萄,俊朗小公子左思右想,愣是想不起來半點。


    不過他是覺得有一人很眼熟。


    “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


    商勉一笑,又給他擺放好兩碟點心,小聲道,“您瞧見那蒙眼之人沒有?


    他和他身邊坐著的大叔,您從前都見過。


    他們姓謝,五年前駐守在邊境。


    您三四歲時,每每主子帶您巡視軍營,您都要讓他抱你,非說他長得最好看,隻要他抱。


    主子都攔不住您。”


    季殷呲牙,使勁迴想,總算是找到一丟丟苗頭。


    “可他們謀反了……”


    長的好看也沒用啊。


    商勉似笑非笑,給他斟茶,“別人會謀反,但他……不會。”


    他沒猜錯的話,謝將軍應是受了家中牽連。


    畢竟五年前他傷成那樣,又無權無勢,拿什麽謀反。


    “怎麽說?”季殷好奇,連吃東西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商叔怎麽如此相信他們呢。


    商勉一臉和善,但也隻是在自家小主人麵前,“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待吃了飯,屬下慢慢給您講。”


    “別啊,商叔!”季殷哀嚎,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有這麽複雜嗎?趕緊給他說說吧。


    不然一會兒飯都吃不下去。


    “你快給我說,我現在就想聽。”


    商勉無可奈何。


    自家小主子這混不吝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


    “好好好!您先吃點東西,別急!”


    吃著飯,謝雲瀾總覺得有誰在看他們,便迴頭瞧了一眼。


    “爹,那人一直看我們做甚?”


    他沒飯吃嗎?


    謝翀掃了一眼,淡淡道,“別管他就是。”


    瞧那眉眼,是有些像曜親王,莫非……


    謝雲荊迴頭,忽見那小子起身,端著一盤果子朝他們走來。


    他汗毛聳立,機警異常。


    其他人也不解。


    等快到他們麵前時,還有幾步,他又停了腳步,將手中盤子傾斜。


    盤子上的果子骨碌骨碌滾落,傾倒了個幹淨。


    “……”眾人疑惑。


    可季殷像是沒看見一般,又抱著盤子離開了。


    盯著地上的新鮮果子,崔六娘一家麵麵相覷。


    他幹嘛呢?


    商勉皺眉,看著迎麵迴來的少年,不解問,“小公子,您這是做什麽?”


    好好的果子不吃,跑去別人麵前倒掉是什麽意思?


    季殷端著盤子,清亮的眉眼泛著愁色和憐憫,“商叔,你都說他們是好人了。


    可他們沒有吃的,好可憐。


    一會兒你背著官差,偷偷再給他們送點吃的和銀子吧。”


    等迴了家,他再給爹說說,爭取讓他們成為庶民。


    商勉聞言,哭笑不得。


    “小公子,您就不能先知會屬下一聲嘛。


    以後可別這樣做了。”


    小公子隨了主公是非分明,可這做法,人家怎麽能接受。


    “為何?”季殷蹙眉,納悶詢問。


    商勉當即給他解釋。


    到底是個沒經曆風雨的孩子,又善又呆的。


    以謝將軍的性子,怎麽可能接受別人的憐憫,瞧,人家都沒去拿那果子。


    而且小公子看人太表麵。


    這群流放罪人,都是麵黃肌瘦的模樣,唯獨他們一家,有吃有喝,皮膚顏色正常,雙手白淨,一看就知是有自保能力的。


    季殷迴頭一瞧,那堆果子果然還在地上放著,他頓時尷尬得小臉都紅了。


    他還以為自己很聰明呢。


    這……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是在侮辱他們吧?他可沒這個意思。


    “商叔……”


    瞧見小主人氣餒的模樣,商勉正了正麵色,和聲寬慰道。


    “沒關係的,公子還小嘛,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吃完飯,還沒休息多久,官差又在叫趕路了。


    眾人唉聲歎氣,四肢沉重的爬起來,眼神趨近麻木。


    日升日落,夜幕降臨。


    獵戶們舉著火把走在黑漆漆的大路上,對視一眼,皆有些擔憂。


    他們沒想到趙明晚上還要讓他們趕路,當初明明說好按照他們的計劃走。


    晚上可是狗熊出沒的時間,很容易撞上覓食的狗熊,而且狗熊嶺也不光隻有狗熊一種野獸。


    同樣擔心的還有商勉一行人。


    商勉駕車跟在後麵,麵露疑惑,正要派人上前詢問時,兩頭不算強壯、毛發淩亂的狗熊突然從草攏子裏鑽出來,猛地撲向流放隊伍。


    “啊!!”


    “救命啊,救命啊!”


    “啊!”


    尖叫響起,害怕的眾人來不及跑,一屁股跌坐在地。


    商勉微驚,拉住韁繩,抽出弓箭便對準狗熊。


    狗熊咬住了一人的胳膊,哢嚓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前頭的獵戶快速反應過來後,趕緊抽出砍刀。


    因為晚上趕路,隊伍長度被縮短,所以他們三兩步跑過來,對準狗熊腹部就是一刀。


    趙明嚇得一激靈,扶著頭上帽子,害怕的環顧左右,生怕還有狗熊竄出來。


    墊底的孫大柱早就在狗熊出沒的第一時間躲起來,不管他人死活。


    謝雲荊一手抱著唿唿大睡的謝瑜,一手拎著謝雲瀾衣領,反應迅速的往前跑。


    不過狗熊跟他們還有段距離,目標不是他們。


    獵戶砍死一頭狗熊後,又朝另一頭狗熊砍去。


    另一頭狗熊咬住一個人往樹林裏拖,兩個獵戶追上去,一人套繩子,一人拉弓,咻的一聲,射中黑熊大腿。


    黑熊吃痛,撒開嘴,轉身欲逃。


    傷了人的狗熊萬不可放走。


    另一個獵戶使出吃奶的勁兒拽著繩子,趕來的其他獵戶趁勢上前,補上最後幾刀。


    黑熊哀嚎聲漸漸變弱。


    顧明舒躲在謝雲霆身後,對這血腥的一幕敬而遠之。


    “沒事,阿舒,別怕!”謝雲霆出聲安慰。


    剛進山第一天就遇到狗熊襲擊,這運氣堪稱無敵。


    幾個獵戶氣喘籲籲,握緊手裏的砍刀,目光嚴肅。


    這下可好,殺了熊,後麵的路就別想安生了。


    都怪那人,非要連夜趕路,倒黴催的!


    趙明心有餘悸的走過來,舉著火把,晃見地上的兩頭黑熊,又嚇得後退兩步。


    “怎麽樣?沒事了吧?”


    “沒事,怎麽可能沒事。”獵戶冷著臉,眼神銳利,不再跟趙明客氣,“狗熊嶺已經許久沒有發生傷人事件,你非要連夜趕路,這下可好。”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訓斥,趙明老臉一臊,眼底掠過一抹不快,“我怎麽知道會這樣。


    大不了今日不再趕路便是。”


    獵戶把刀上的血一擦,麵色凝重,“不趕路?這下不趕路都不行。”


    “此處血腥味重,馬上就要吸引來別的野獸。


    我們得抓緊趕路才是。”


    不然等其他野獸追上來,就等著喪命吧。


    趙明不知事情如此嚴重,心裏害怕得緊,但又有些貪念,“那這熊……”


    熊肉可是好東西啊。


    還有熊掌。


    獵戶深吸口氣,耐著性子開口,“還管什麽熊啊,趕緊走吧。


    別有命吃熊,沒命趕路。”


    他真是沒腦子。


    帶著熊肉趕路,那不是主動成為野獸的目標嗎?


    原本看他覺得是個聰明的,沒想到做事竟然如此不計後果。


    得虧就護送他這一次。


    趙明攪著眉頭,眼中劃過一抹遺憾,“知道了,走吧。”


    受傷的人已經嚇暈過去,好在他還有家人,攙扶著也能走。


    獵戶幫著止了血,又包紮好,但看這條胳膊,肯定廢了。


    黑熊的咬合力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即使這兩頭黑熊沒有成年,可也不容小覷。


    隊伍再次啟程,有了剛才的黑熊襲擊事件,眾人腳步都加快不少。


    崔六娘檢查了家中人一遍,確定他們都佩戴好了裝著驅熊粉的香囊後,這才放心下來。


    隊伍奔走了七八裏,星辰遍布蒼穹之際,獵戶們帶著眾人來到一處山洞中。


    此地避風,且易守難攻,隻要在洞口外撒上一些驅熊粉就不會招惹黑熊。


    商勉他們卻沒有進山洞,隻是自顧自在外麵生了火,守著貨物和馬車過夜。


    因為住山洞,沒有遮蔽物,崔六娘一家沒能進空間,隻有顧明舒趁著外出小解的時候短暫進去跟謝銘說了兩句話。


    謝翀生火成功,從背簍裏拿出鍋碗瓢盆和待加工的半成品食物。


    香氣在不大的山洞裏飄散開,眾人饞得吞口水的聲音直往外冒。


    獵戶咬著餅子,也有些吃驚。


    他們頭一次知道,流放還能自己做飯,稀奇!


    看趙明也沒想管的意思,那這家人要麽給了銀子,要麽是硬茬。


    吳老六坐在火堆旁,盯著他們一家子,眼神閃了閃。


    謝瑜這會兒餓醒了,打了個哈欠,準備吃飯。


    周氏靠著牆壁,腫著一隻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或許是在擔憂謝雲山的眼睛,亦或者擔心逃跑的謝清舞。


    餘光裏,她看到了謝瑜小小的身影。


    她眼神挪過去。


    說實話,她從未正眼看過這個女兒,打她出生起,便是如此。


    可現在仔細一端詳,發現她生的漂亮,玉雪玲瓏,五官精致,跟個福娃娃似的。


    是啊,福娃娃!


    離開四房,她的境況越發的好,好到讓她都覺得有些陌生。


    如果,如果老天爺再給她一次機會就好了,她絕不會把這個孩子過繼給大房的。


    崔六娘側身,擋住周氏的目光,給謝瑜擦擦手,然後遞去一張裹著牛肉的薄餅。


    “吃飯吧,瑜兒!”


    周氏攥著手,心有不甘。


    那明明就是她的女兒。


    崔氏這個賊婦人憑什麽!


    一夜噩夢。


    半夜不時有人說夢話,不時有人突然驚恐慘叫,昨夜狗熊襲擊害得她們產生了不小的陰影,以至於山洞裏的眾人一晚上都沒睡好。


    謝瑜睡得好,起的也早。


    早上醒來,就同自家四哥一起出山洞,找地方修煉去。


    商勉坐在馬車上,抱著胳膊睡覺,聽見腳步聲,他第一時間睜開眼。


    見他們兄妹二人天不亮就起來,心裏還有些犯嘀咕。


    隨著他們的身影走入樹林中,他緩緩坐起身,眉心一皺。


    他們幹什麽去?


    謝雲荊迴頭看了一眼,確定那人沒跟上來後,稍稍放心些。


    修煉了半個多時辰,崔六娘就和柳縈縈來尋他們迴去。


    謝雲荊掂了掂手裏的鐵塊,開心笑起來。


    哈哈哈!


    天才!


    短短三日,他就能將一塊石頭從裏到外的鐵化,他果真是修煉這異能的料!


    崔六娘一巴掌拍過來,淡淡警示道,“驕者必敗!”


    謝雲荊咧開的嘴角立馬收起來,故作沉穩姿態。


    對對對!


    他不能驕傲。


    崔六娘嘴角上揚,眼神欣慰。


    雲荊這孩子就是容易驕傲。


    她隻盼著他能穩重些,再穩重些。


    迴到山洞,眾人也陸續起床。


    山洞附近沒有水源,崔六娘一家也隻能省著點水用,待早上簡略洗了把臉後,隊伍再度啟程。


    進入狗熊嶺第二日,謝翀一直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昨日殺手沒現身,會不會是今日呢。


    他寧可殺手早些出現,省得一直有所掛記。


    眼看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中午,偏偏殺手還沒動靜。


    莫非夢中之地不是狗熊嶺。


    懷揣疑惑,身後拖拖拉拉的隊伍停下腳步。


    耳邊傳來湍急的水流聲,兩個獵戶對趙明揮手,示意此地可做停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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