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嚇了一大跳,咽咽唾沫,神色惶恐道,“盧老二……盧老二不見了。


    我跟老吳點了兩遍,都沒看到他的人。


    問他家裏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說是剛才躲避黃蜂的時候就沒看到他。”


    他們還搜了一下周圍,確實沒有看到人。


    趙明攥拳,掃了一眼已經集合起來的流放眾人,眼皮狂跳。


    孫大柱咬著腮幫子,表情暴躁,“頭兒,這狗日的不會跑了吧?”


    流放途中也不是沒有人偷跑過,可盧老二都傷成什麽樣子了,他還敢跑。


    豈有此理。


    趙明心中戾氣狂生,麵目猙獰,衝手下官差怒喝,“還不快去找人,要是找不迴來,咱們就等著挨板子吧。”


    該死的盧老二,竟選擇在這個時候偷跑。


    “是是。”幾個官差嚇得神情怔愣,對視一眼,趕緊分散開去找人。


    趙明站在原地,握緊佩刀,眼中散發著寒氣,掃了一眼周圍隱蔽處,又叫住另一個官差。


    “大柱,迴來!”


    “你去把盧老二家裏人給我抓過來,吊在樹上狠狠地打。”


    盧老二肯定沒有跑遠,這種崎嶇山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是遠離官道肯定會迷失在山裏。


    他是想活命,不是想去山裏喂大蟲,肯定還在附近藏著呢。


    “好,我這就去。”孫大柱狂點頭,心中也憋著一股怒火沒地兒撒。


    崔六娘不關注盧老二,還在想宋奇的病症。


    短短一夜,宋奇的身體狀況幾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脈搏也變得特別奇怪。


    難道是因為被黃蜂蟄傷,催生毒素導致情況加重?


    興許吧。


    趙明麵色鐵青,印堂發黑,晦氣的掃了一眼地上的宋奇,又對崔六娘吩咐道,“你,給我看好他。


    要是敢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當心我連你們一塊兒收拾。”


    此刻趙明已經心累到不行,哪怕在外麵姘頭身上都沒有這麽力不從心過。


    幾件事兒堆在一起,他真是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處理。


    崔六娘敷衍的應了一聲,就帶著家裏人在這兒守著宋奇。


    而流放隊伍中一聽有人逃跑,直接炸鍋了。


    老侯爺神色憂慮,看了一眼旁邊被黃蜂蟄得神誌不清的謝老三和盧氏,抬頭一看,“雲逸,誰跑了?”


    謝雲逸這會兒正對陳氏和謝濤懺悔呢。


    他隻顧著老侯爺,導致陳氏和謝濤都被黃蜂蟄了,陳氏惱怒,吵著鬧著要跟他把銀子還迴來。


    謝雲逸被陳氏罵了個狗血淋頭,還不敢還嘴,心裏煩躁不已。


    “是二舅爺。”


    他一個廢人,跑什麽跑,而且不會連累他們吧。


    盧老二?


    老侯爺一下子來了精神,望向盧家所在位置,眼中微光閃爍。


    他竟然真的逃脫了。


    “啊,你們拉我做什麽?”郭氏和自家兒子被孫大柱從人群中拖出來,她尖叫著,神色驚恐。


    “爹,救我,救我!”盧天賜嚇得嗷嗷哭,使勁掙紮起來。


    “爹……救命啊!”


    盧老大這會兒因為被毒蛇咬傷,口齒不清,眼睛模糊,盧盎坐在他身邊守著,好似在交代遺言一般。


    盧盎一看自家女人和兒子被官差拖走,連忙起身去救。


    孫大柱飛起一腳就把盧盎給踹開,“滾!”


    閔氏摟緊一雙兒女,害怕的瑟縮成一團。


    盧盎捂著肚子爬起來,額頭上有幾處被黃蜂蟄的大包,這也是他為何會打不過官差的原因,實在手腳無力。


    他轉念一想,立馬就明白官差要做什麽,急忙拉著自己兒子。


    “你們幹什麽,這是我媳婦兒子。那才是我二嬸和二叔的孩子。”


    閔氏臉色一白,錯愕的盯著盧盎。


    閔氏的一雙兒女也是同樣難以置信。


    孫大柱聽見自己抓錯了人,直接把郭氏女子給丟在一旁,朝閔氏走來。


    “不……不要……”閔氏擋在一雙兒女麵前,不斷搖頭,神色惶惶。


    淩亂的發絲從額角垂落,一張麵容破碎感十足,但難掩半老徐娘的嬌豔,一雙美目憔悴氤氳,眼中恐懼更襯出她的可憐無助。


    孫大柱伸手過來抓她,閔氏並沒有反抗,隻是聲音哀婉道,“官爺,求你了,抓我一個人就好。


    求你!”


    她不怪盧盎,要怪也隻是怪她那沒心沒肺,冷血無情的夫婿。


    他太自私,竟然撇下一大家子偷跑,難道他就不知道這樣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不要,娘!”盧杉拉著閔氏的手,驚怕的看向她,搖搖頭,又對官差道,“你別抓我娘。


    我爹不會因為我們而出現的。


    他跑了,他就是個潑皮無賴,他早就不管我們了。


    你放過我們吧。”


    “呸!”孫大柱哪管那麽多,往地上猛地吐了一口濃痰,眉眼陰沉,反手一巴掌就把盧杉給打倒在地。


    “小子,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你不要打我哥!”盧蕎撲過來,小臉緊繃,眼神害怕的看向孫大柱。


    盧杉忍著疼痛,又把自家妹妹拉開。


    孫大柱冷哼,一把揪起閔氏的衣服,拽著她跟盧杉往外走,“你們要怪就怪盧老二,他偷跑了,你們自然要替他受罪。


    趕緊給我喊人,什麽時候他迴來了,你們就可以不用挨打。”


    按照趙明吩咐,孫大柱真的將閔氏和盧杉給吊在樹上用鞭子抽打。


    閔氏悶哼,並沒有出聲嚎叫,而是擔心的看著兒子。


    都是她的錯,沒有嫁給一個好人,害苦了她的孩子啊。


    盧杉年紀小,但他心性頗為堅韌,他喊是喊了,但喊出來的話令官差都無言以對。


    “盧老二,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牲,你不是我爹。


    我也不是你兒子。


    都是你,害了我娘和妹妹,要是我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嗷——啊……”


    “盧老二,你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你害了我們全家,我希望山裏的老虎野狼咬死你。你一定會天打五雷轟,死無全屍的。”


    “啊!!”


    “盧老二,你個烏龜王八蛋,老畜牲,你有本事跑,就別活著迴來。”


    “……”孫大柱鞭子都快抽斷了,結果就聽見他這麽一番話,險些把他氣的吐血。


    這盧老二怎麽迴事?親兒子都這樣罵他?


    他平時是多麽豬狗不如。


    盧老大捂著高高腫起的小腿,疼得呲牙咧嘴,生氣的盯著盧杉。


    他怎麽說自己爹呢?簡直沒有規矩。


    “嘶…”他是想開口來著,可牙齒又漏風,嗓子也痛,腦袋還暈乎。


    算了,他相信老二一定不會亂跑的。


    說起來,都是因為被官差欺壓,他好好的一個人,變得缺胳膊少腿。


    跑了也好,跑吧,反正去了邊境也是死路一條。


    沒抽多少鞭子,閔氏和盧杉就暈了過去,可盧老二依舊沒有出現,孫大柱沒法子,隻好轉身看向趙明。


    其他官差找人還沒迴來,趙明神情駭然,緊握手中佩刀,不知道在想什麽。


    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如果真把盧老二找迴來,他鐵定要廢他一條腿。


    守著宋奇的崔六娘一家無聊極了。


    謝雲瀾揪著野草,掃了一眼宋奇,對崔六娘好奇的問,“娘,什麽是恐水症啊?”


    他都沒有聽過。


    謝瑜也抬頭,認真傾聽。


    一家子的目光都落在崔六娘身上,她麵色緩和,瞧了一眼還處在昏迷中的宋奇,給他們解說道,“恐水症啊,就是被瘋狗咬傷後所得的一種怪病,也被稱為瘋狗病。


    所以以後看到瘋狗,你們得離遠點。


    這種病很罕見,醫書上說,可能是因為狗被蝙蝠咬傷後出現的,但沒誰具體鑽研過,娘也不是很清楚。


    得了此病的人,起初會頭痛,發熱,惡心。


    再後來怕風怕水,極度恐懼,全身肌肉抽搐,就跟此人一樣。”


    肌肉抽搐已經是恐水症的最後階段,姓宋的要是再抽兩次,怕是就沒命了。


    但她好像在一本異域雜記上,見過一種可以治療此病的藥草,不過這藥草生長在邊境以外的沙漠極熱地帶,十分難尋。


    而且消息不保真。


    況且等人找到此藥,宋奇早就死了。


    謝雲瀾點點頭,他倒是對醫理比較感興趣,空間裏好像有娘的不少手劄和醫書,得空可以找來看看。


    想著想著,他又把視線跳到宋奇身上,明亮的眼裏閃過一抹擔憂。


    “對了,娘,你不是說此病會傳染嗎?咱們用不用把他綁起來啊?


    萬一他醒了亂咬人怎麽辦?”


    崔六娘好笑,依舊耐心解釋道,“雖然這病叫瘋狗症,但病人不會亂咬人的。


    而且你瞧他都這樣了,還能站起來嗎?”


    姓宋的肌肉僵硬成這樣,能不能站起來都成問題,還咬人。


    不大可能。


    謝雲瀾解惑的點頭,這樣啊。


    那倒不用太擔心了。


    眼看太陽一點點西斜,趙明等得焦躁不安,一壺水喝完後,陸續有官差返迴。


    但他們一無所獲,紛紛搖頭。


    剛才黃蜂太多,大家都忙著各自逃命,誰也沒注意盧老二,怎知他就跑了呢?


    這下可好,人跑了,他們押送的人也得跟著遭殃。


    眾官差麵麵相覷,趙明已經不想再等,於是,他半眯眼眸做了個決定。


    盧老二死了。


    至於怎麽死的?山中野狼拖走了,屍骨無存。


    他不能讓盧老二的死影響到這一趟的行程,再不走,又要來不及了。


    他還要拿錢養家,一個盧老二,跑了也就跑了。


    趙明黑著臉對流放的眾人交代起來,眼神緊緊盯著他們,“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皆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崔六娘和謝翀對視一眼,微微挑眉。


    這個結果並沒出乎他們的意料。


    隻是謝翀垂眸,覺得其中有一絲古怪。


    盧老二逃跑?


    今早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走路都困難,竟還有逃跑的想法。


    不過也是,盧老二好歹也算一個武將,從前長得五大三粗,也將自己吃得膘肥體壯,走出這樣的深山老林對他來說,也不算很困難。


    可……


    謝翀心神微動,希望是他多想了。


    見眾人都格外識趣,趙明臉色稍有好轉,便翻身上馬,催促他們抓緊趕路。


    可現在能走的沒幾個人了。


    就連謝清珠姐妹和謝雲桐兄弟都被黃蜂咬了,更別提最先被攻擊的謝雲章他們。


    “救……救命……”


    此刻,謝雲章趴在地上,渾身都是大包,不僅如此,他還嘴角歪斜,嘔吐頭暈。


    他走不動了。


    謝雲章醒著,謝雲慶生死不明,兩人的姨娘也頂著滿頭大包,顧不得他們兄弟。


    趙明可不會管這麽多,走不動那就拿繩子拖著走。


    老侯爺見狀,又沒辦法不心疼。


    好歹是親孫子,謝老三已經死了一個兒子,唯二的兒子再出事,後半輩子就沒有指望了。


    他讓謝雲逸把謝雲章、謝雲慶搬上馬車,說什麽都要帶著他們一起走。


    謝雲逸遲疑,不太樂意。


    要是將這兩人都壓在板車上,誰能推得動。


    現在就他一個人能走,總不能叫陳氏和他兒子幫忙吧?


    老侯爺看向周圍,指了指謝蕊、謝老四、謝雲啟、姨娘安氏,他們不都還好好的嗎?


    片刻後,謝翀掃了一眼爭吵中的謝家人,幫忙將宋奇丟在馬背上後,趕緊護著家裏人挪到隊伍中間。


    錢氏見崔六娘一家都沒有被黃蜂霍霍,驚奇的睜大眼睛,拍了拍謝雲軒的胳膊,“夫君,你快看。”


    他們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


    謝雲軒當然看見了,畢竟在一群滿頭大包的醜八怪中,他們家足夠打眼了。


    看來還是得跟大伯父一家結盟才行,得想個辦法。


    但有人先他一步。


    謝清舞撇下讓她幫忙攙扶謝雲山的周氏,翻了個白眼,快步來到崔六娘麵前,臉色瞬間轉為恭敬卑微,“大伯母,打擾您了,我肚子疼的厲害,你能否幫我瞧瞧?”


    謝清舞裝的乖順,捂著肚子,蒼白的唇色配上楚楚可憐的臉,再加上她話語中的慘狀,若是其他人,定要被她蒙騙過去。


    崔六娘起初還以為她是來搶孩子的,立馬就把懷裏女兒遞給了旁邊“覬覦”已久的兒子。


    直到聽見謝清舞說是來找她看病,麵色一鬆,眉頭都舒緩了,“肚子疼?肚子疼就找你娘,找我做什麽。”


    反正她是不會給任何謝家人好臉色的。


    謝清舞臉色一僵,沒想到崔六娘話語如此冷漠,聽的她差點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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