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二的年輕妾室傷心落淚,抱著女兒在一旁無聲落淚,根本不知怎麽安慰她。


    她也害怕啊。


    “不怕,不怕,穎兒,咱們很快就迴家了。”


    天色一點點黑下來,牢裏的謝家人也慢慢冷靜下來,一個個形容枯敗的坐在茅草上,眼裏充滿絕望。


    謝家眾人在大火中驚魂未定,又遭遇抄家這一禍事,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


    盧氏恢複了些精氣神,靠坐在牆邊。


    忽然,她看到了角落中默不作聲的崔氏她們,不禁皺起眉頭。


    “你們怎麽還沒死?”


    不應該啊。


    眾人聽見這話,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卻又見盧氏指向崔六娘,頗有一番咬牙切齒的味道,“你們怎麽在這兒?為什麽死的不是你們?”


    顧明舒皺眉,眼神古怪的看著盧氏,扯了扯崔六娘的袖子,“娘,那兒有一個瘋婆子叫你呢。”


    她的聲音不小,但在安靜的牢獄中十分清晰。


    謝瑜差點沒笑出聲,原以為自家大嫂是個老實溫順的人,沒想到一開口也有把人噎死的功力。


    盧氏果真氣的臉色微僵,嗓音尖銳,“崔氏,你這哪裏娶迴來的賤婦,竟然這樣說自家長輩。”


    崔六娘輕皺眉,護著顧明舒,言辭冷冽,“長輩,你算哪門子長輩?我婆母早就仙去多年,你還沒死呢,充什麽長輩。”


    她算哪根蔥,敢罵舒兒。


    “你……你你你…”盧氏震驚到不敢置信,崔氏居然敢這樣跟她說話。


    她雖不是她親婆母,可也是她正兒八經的長輩啊,她這是要翻天了不成。


    崔六娘冷哼一聲,老神在在的坐在角落中,滿不在乎。


    小盧氏擦幹眼淚,瞪著崔氏,一張保養得宜的臉蛋遍布淚痕,看著無比狼狽,“大嫂,你怎麽跟娘說話呢。


    你們不也是謝家人嗎?娘雖是續弦,可也是你正兒八經的婆母,你這樣忤逆長輩,還有沒有點尊卑。”


    “是,你有,你有,反正我沒有。”崔六娘不苟言笑,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根本不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盧氏和小盧氏都氣的不輕,但礙於眼下場麵,沒有進一步指責,隻是不時用眼睛瞪她們。


    謝四夫人生無可戀的靠著牆壁,一身華服髒兮兮的,也不怎麽保暖,她搓了搓胳膊,肚子咕咕叫起來。


    這一叫,其他人的肚子也接二連三的跟著叫,場麵一時尷尬極了。


    “娘,我好餓啊!”二房的庶孫女謝柔捂著肚子,巴掌大的小臉帶著幾分可憐,看向自家娘親。


    杜氏麵色蒼白,摸了摸她的頭發,起身去詢問獄卒,“這位……大哥,我們什麽時候能吃飯?”


    按理說,牢裏也是有飯食的。


    陳氏唾棄的冷哼一聲,“弟妹,這種時候了,你還光顧著吃,莫不是上輩子餓死鬼投胎。”


    陳氏的夫君是二房嫡子,跟身為庶子的謝雲桐夫婦一向不和,往常杜氏為人清高孤傲,沒想到今日也會做此卑躬屈膝的下作模樣。


    可她話音剛落,肚子也咕咕叫起來,羞得她差點沒臉見人。


    昨夜府中發生了火災,今日大家都沒怎麽吃好,中午都是隨便應付兩口,沒想到下午又被抓進牢裏,要說不餓的,還真沒幾個。


    杜氏沒有搭理她,隻是看向獄卒,投以詢問的目光。


    “吃什麽吃,你們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今日放晚飯的時辰了。”獄卒依舊一臉兇狠模樣,暴躁的解釋了兩句。


    杜氏嚇得一縮脖子,什麽意思,意思今天都沒吃的了?


    “大哥,能否請你通融一下,給我們送點吃的吧。


    我們可以不吃,可是孩子還小呢。”


    她又巴巴的看著獄卒,小聲祈求。


    “滾滾滾,老子哪有功夫。”獄卒白了她一眼,往旁邊站去,顯得十分不耐煩。


    杜氏氣的眼淚翻湧,畢竟之前身份尊貴,從沒被人這樣嗬斥過,強大的落差讓她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她踉蹌著迴到女兒身邊,無奈的對她搖搖頭,“柔兒,都是娘不好,娘對不住你。”


    謝柔縮在杜氏懷中,眼淚汪汪,伸手指向對麵的幾人。


    “娘,為什麽她有吃的?”


    娘騙人,她們為什麽就有吃的。


    “哢嚓~”謝瑜啃了一口手裏的香酥大油餅,嚼嚼嚼,一臉滿足。


    崔六娘拿出胸口油布包裹著的餅子,遞給柳縈縈和顧明舒,完全不顧對麵那群人異樣的眼神。


    杜氏見狀愣住,看了看女兒軟萌的臉,有些錯愕。


    她怎麽知道呢,她們從哪兒拿出來的餅子?


    而且這麽香。


    貼在胸口的油餅還帶著餘溫,謝瑜吃的香,隻是她胃口不大,吃一半就吃不下了。


    崔六娘又給她收起來,等著明天吃。


    對麵那群人雖然震驚,但也沒到伸手索要的地步,隻是有些驚奇罷了。


    再說,她們都是大人,一頓兩頓的都能忍住。


    謝四夫人看了謝瑜一眼,差點沒把她認出來。


    這是她女兒?


    變化怎麽這麽大。


    另一邊,謝雲荊也餓了,拿出懷裏的餅子準備開吃。


    這是抄家前顧明舒她們就烙好在鍋裏熱著的,這會兒還溫熱,吃起來剛好。


    油紙一打開,一股香味竄來開,謝家所有男人都被他手裏的動靜吸引,尤其是幾個小家夥,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謝雲山抱著胳膊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不去多看。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再說,這種粗糙的餅子,給他他也不會吃的。


    謝濤早已從昏迷中醒來,聞著空氣中的食物香氣,他肚子咕咕叫個不停,瘋狂吞咽口水。


    謝雲逸照顧著自家老子,一時沒功夫管餓肚子不餓肚子的事情,再說,先前他聽見杜氏問獄卒了,也拉不下臉再去索要。


    謝家二房有三個兒子,謝雲逸、謝雲桐、謝雲軒,他們都是成年人,能夠忍耐,但是三房的幾個庶出之子,就有些躁動了。


    他們十幾來歲,個個膘肥體壯,養的跟馬上要出欄的豬一樣,看著謝雲荊手裏的肉餅子,簡直眼睛都要綠了。


    “喂,小子,分我一個!”謝雲章是三房庶出的長子,今年十五,睜著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很是不客氣的對謝雲荊開口。


    謝雲荊看了他一眼,都不稀罕搭理他,轉頭把餅分給家裏其他哥哥。


    “喂,叫你呢,死啞巴!你是啞了,不是聾了吧。”謝雲章認識謝雲荊,小時候想欺負他和謝雲瀾來著,但是謝雲荊會武功,就一直沒找到機會。


    看到謝雲荊這樣冷漠,他有些不滿的站起來,撈起袖子朝他走去,打算直接上手搶。


    其他人也沒阻攔,都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謝雲荊咬了一口餅,站起來,高出一個腦袋的壓迫感使得謝雲章後退兩步,臉上生出一些害怕之色。


    這小子怎麽長得這麽高。


    他又默默的迴到自己的位置蹲下,惡狠狠的瞪了謝雲荊一眼。


    “咳咳……”謝雲祁接過他遞來的餅子,又分給謝雲霆,然後才拿起自己那份優雅又落魄的吃著。


    謝雲霆摸了下謝雲瀾的爪子,把餅放在他手裏,“小瀾,慢慢吃,不夠給大哥說。”


    謝雲瀾乖乖點頭,拿起餅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爹,我餓了,我也想吃。”謝濤見狀,捂著還有些疼的肚子,看向謝雲逸。


    謝雲逸麵色帶著不自然,根本不敢上前,“濤兒,忍忍吧,明早就有飯吃了。”


    “爹,我現在就想吃,我現在就想吃,我好餓!”謝濤不幹了,小臉一垮,扯著他袖子大聲幹嚎起來。


    謝雲逸鼻青臉腫,渾身都疼,本來都不想動彈了,但是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他還是忍著不適,走向謝雲荊。


    “雲…荊。”他應該沒認錯人吧。


    “能不能分一個餅子給你侄兒嚐嚐。”


    嘶,一說話都臉疼。


    謝雲逸摸了摸臉上的傷,聲音細弱,都有些不敢看他們。


    他有些好奇,他們哪裏來的餅子?搜身的時候,不是都摸了一遍了嗎?


    謝雲荊搖頭,轉身背對著他。


    謝雲逸皺眉,心裏憋屈了兩秒,又看向謝雲祁。


    謝雲祁也不搭理他,隻是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著。


    謝雲霆和謝雲瀾,一個傻子一個瞎子,問了也是白問。


    他有些窘迫的站在原地。


    謝雲霆拍了拍躺在地上的謝翀,“爹,起來吃飯了。”


    咋還睡著呢。


    “嘁,一個將死之人,吃什麽吃。”謝四爺咽了咽口水,不屑的翻了個白眼。


    他本以為謝翀都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不過看他這樣,也是離死不遠了,瘦骨嶙峋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跟見了鬼一樣,瞪大雙目。


    “你你你……你……怎麽醒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呢。


    不僅是謝四爺,還有謝家其他人,也都錯愕的睜大眼睛。


    謝翀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爬起來,接過餅子,覦了謝四爺一眼,“誰死人?睡個覺而已。”


    好久不見了,他的好兄弟們。


    “你……怎麽可能……”謝四爺縮著脖子,揉了揉眼睛,滿臉都寫著匪夷所思二字,他盯著謝翀,“你肯定不是謝翀……你什麽時候醒的……”


    爹不是說,他再也不可能醒過來了嗎?


    錯覺,一定是錯覺。


    謝翀雖養了幾日,可還是一副瘦瘦巴巴的模樣,隻是雙目看起來炯炯有神,周身精氣神也很充沛,一點也不像個久病在床之人。


    “也沒多久。”謝翀咬了口餅子,臉上笑著,眼裏卻是淬著寒意,緊緊盯著他們,讓人有些不適。


    聽見謝翀的聲音,對麵頹廢的老侯爺突然一愣,連忙站起身,透過錯開的牢籠,看見了那個生龍活虎的大兒子。


    牢中忽然爆發出一道驚恐的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老侯爺在對麵抓著欄杆瘋狂大笑起來,形色癲狂。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失敗了,原來竟都因為這個孽障醒了。


    難怪呢。


    真是老天無眼,他就隻差一步了。


    早知道就直接殺了他們多好,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地步了。


    “爹,您沒事吧?”謝四爺被嚇了一跳,朝那頭看去。


    其他人也都是一臉莫名其妙。


    “謝翀啊謝翀,你居然醒來,棋差一招啊。”


    “哈哈哈~作孽啊!”老侯爺笑得前撲後仰,大掌緊緊握著欄杆,目眥欲裂的瞪著謝翀,眼睛越發充血嚴重。


    什麽東西?謝雲逸和謝雲桐一臉古怪,謝雲山就更是疑惑了。


    祖父這是在說什麽。


    什麽棋差一招?為什麽跟大房又扯上了關係。


    謝翀靜靜的坐著,餘光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自作孽不可活。”


    機關算盡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落得個抄家流放的結果。


    “你懂什麽。”老侯爺咬緊牙關,恨不得動手掐死他,“我都是為了謝家,為了子孫後代。”


    “你明明都快死了,為什麽還要活過來,若是犧牲你一人,成全了謝家其他人又如何。”


    “都是因為你,你吸走了謝家其他人的氣運,憑什麽上天那樣眷顧你,這不公平。”


    “……”謝翀不想跟一個瘋子糾纏,多說也無用,隻是專注於幹飯。


    謝雲瀾啃完一個餅子後,舔了舔嘴角,看向謝雲荊,“餓……迴家。”


    他們為什麽還不迴家,他要睡覺了。


    謝雲荊吃得差不多了,把手裏剩下的餅子遞給他。


    還好他中午吃的多,這些餅子要留著慢慢吃,不能一天就吃完了的,還不知道要在牢裏待多久呢。


    謝雲祁胃口差,餅子吃了一半,他把剩下的一半又留給謝雲荊。


    謝雲荊比劃著,讓他多吃點,又從懷裏悄悄掏出水囊遞給他。


    不過這裏不是水,是他的藥,娘讓他偷偷裝的。


    謝雲祁略微疑惑,這是怎麽帶進來的。


    一夜過去了。


    謝二爺和謝三爺相繼發起了高熱,獄中無水無藥,隻能靠他們自己捱過去。


    “啊,老鼠,老鼠!”謝柔剛睡醒,就看到一隻老鼠朝她爬過來,嚇得她驚聲大叫。


    謝清月被驚醒,麵無血色的小臉越發蒼白,看著離她也很近的老鼠,她嚇得手舞足蹈,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清月,清月??”謝三夫人羅氏臉色一變,摟著她軟綿綿的身子,嚇得魂不附體。


    “清月你別嚇娘啊!”


    “大夫,快去叫大夫來啊!”


    所有人都被她吵醒,一臉怨氣。


    昨夜所有人都擠在一間牢房中,又臭又髒又冷,也沒個睡覺的地方,好不容易才睡著了一會兒,又被羅氏給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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