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還好?”


    阿寶走過來坐到我身邊。


    “好的,好的。不用學書寫字已經很少挨板子了。”


    他既坐到我身邊了,那我索性就坐著吃好了。


    他看了看我碗裏的糖水,又看看我,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服,拽出衣服的下擺重新坐下,把下擺鋪到一邊。


    “地上涼,你坐過來。”


    這是用衣服給我當坐墊呢?


    我心中頗為覺得不妥,但他也算看著我長大的,可能是誤會我身體不舒服吧。


    屁股一挪就坐到了他的衣服上。“愜意!”


    阿寶在這梨園許多年,客人們都覺得他是個一個很稱職的打手。


    稱職的打手,自然最重要的便是稱職二字,自然就不會對我這麽個幹扁古怪又沒長開的黃毛丫頭有什麽特別的想法。


    “明年就是花魁大選了,你準備的如何?”


    我就知道,他對我沒有想法,這花前月下的,淨說些煞風景的話。


    “我就是個陪襯,有什麽好準備的。”


    阿寶皺眉:“其它的可有好好學?”


    糖水見底了。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好好學的,總要做做樣子的呀。”


    “多學一點,總是好的。”


    我心中不以為然,且不說我做不了花魁隻能給笙歌當丫鬟,就算是做了花魁又有什麽意思,不都是姑娘嗎?我可沒有什麽大的誌向,也沒有周旋客人的本事。


    我低頭不說話。


    阿寶見我這個樣子,也不說話了。


    許久,他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我:“去年你想要合歡花,我給你收了些,曬好了。”


    我伸手接過來,曬得極好,保存的也很好,隻是這樣幹的合歡,卻是做不得吃食的。


    “我明日要出趟遠門,你照顧好自己。”


    我心中一驚,卻不敢顯露。


    “遠門是多遠?要去為花魁大賽做采買嗎?”


    阿寶遲疑了下:“就算是吧····”


    “什麽時候迴來,要記得給我帶點好玩的好吃的迴來啊?”


    阿寶輕笑:“你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心裏惦記的便隻有好吃的了。”


    院外傳來腳步聲,似是有人來了,我連忙站起身來,離阿寶遠一點。


    阿寶微微歎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沒有從院門離開,反而縱身一跳,跳到了合歡樹上。


    來人進院的時候,阿寶從合歡樹跳到了廂房上,夜色中沿著廂房的屋頂輕聲離開了。


    我眼神來不及收迴,隻得轉而盯著合歡樹。


    “別打這棵樹的注意了,這可是媽媽的心頭寶。”


    是琴姨來了


    “香囊都送去了嗎?”


    我舔舔嘴巴:“送去了送去了,每一個都送到了。”


    琴姨收了地上的托盤和糖水碗:“別看了,你隨我迴去,我有事說與你聽。”


    我跟著琴姨進了她屋裏。


    桌子上又有個托盤,裏麵放著一套染白海棠的錦裙,旁邊配了一朵嫩白色帶翠絲的頭釵。


    真好看啊,也不知又要讓我去給誰送去。


    琴姨指著衣服說:“後日縣左大人要宴請貴客,園子裏的姑娘都脫不開身,伺侯玲蘭姑娘的翠喜染了風寒,你替她陪姑娘過府侍宴吧。”


    “我?”


    絕對不行!我不想去!萬一我惹了事怎麽辦!


    “琴姨,我不行的呀,我沒隨姑娘出去過,既是貴客,還是換人去吧。”


    琴姨揉了揉腰,坐下:“這是媽媽的意思,想著你規矩學了一年,也該曆練曆練了,出去多看姑娘臉色行事。”


    玲蘭雖不是梨園最好看的姑娘,但氣質清新脫俗,舞藝超群,絕非一般女子可比,性子也好,待人很是和善。


    我要是明天也得了傷寒就好了,唉····


    “我累了,你明天早上去姑娘屋裏,她會告訴你需要做些什麽。”


    我垂著頭,一臉不情願,轉身想走又被琴姨叫住:“衣服拿迴去,迴去試試,不合身的地方,你明日拿來給我,我給你改改。”


    我便又退迴來,取了衣服往外走。


    關門的時候,琴姨歎了口氣,扶著腰站起來,似是不太舒服的樣子。


    我想進去幫她揉一揉,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關上離開了。


    雖是春天,但晚上的風還是涼的很,縮著脖子迴到住處,笙歌還在睡著,我打了點水隨便洗漱了一下,就躺下了。


    陪姑娘入府侍宴其實沒什麽,這些府裏的貴人出手大方賞錢很多,大多在梨園伺候姑娘的小丫鬟都很喜歡這份差事。


    我的規矩學的很好,而且玲蘭姑娘人也極好,縣左大人也是城裏出了名的好脾氣,我自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我真正擔心的是阿寶。


    梨園水深,並不像世人看到那般簡單,亂世存於這三國家交界處本就極難,更何況這風月之地。


    六歲的時候我曾見過阿寶在梨園殺人。


    那時年幼,本就體弱更是做不得多少體力活,躲懶的揣了糕點藏在柴房偷吃。


    吃的正開心的時候,柴房門被撞開,我連忙又往柴堆裏藏了藏,不叫人瞧見了,透過柴火縫看到阿寶和阿萊帶了一個人進柴房。


    那人渾身是血,似是偷了梨園的什麽東西。


    阿寶和阿萊問他許久東西在哪裏,那人都不肯說。


    後來阿寶讓阿萊去外麵守著,自己在屋裏盤問。


    我親眼看著阿寶將那人的手指一節節摁斷,又將那人上衣脫下,剝下了那人後背的一層皮。


    躲在柴房後麵的我嚇得哆嗦,咬著自己的胳膊不讓自己出聲。


    阿寶在拿到人皮後,一腳踩在那人胸口,那人便再也不動了。


    阿萊進來把人裝進一個布袋,拖到門口,我再也堅持不住,雙腿脫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阿萊聽到聲音看向我這邊:“誰?”


    阿寶示意阿萊去處理屍體,向我走過來。


    我看著他走近,似是嚇傻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眼看便要發現我了,阿寶卻皺了皺眉,不再往前。


    我斜眼看到自己的衣服露在了外麵。


    我的衣服都是琴姨用園子裏姑娘不穿的衣服拆了改的。


    這麽好又這麽舊的衣料,園子裏隻有我會穿。


    且這柴火垛堆的嚴嚴實實的,也隻能藏住個小孩子。


    我覺得自己死定了,可是阿寶皺著眉隨意的扒拉了幾下柴火,將我露在外麵的裙角藏好,又學了幾聲老鼠叫,出去了。


    “老鼠,走吧。”


    我聽著外麵的聲音遠了,大喘了一口氣。


    想站起來卻發現腿麻了,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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