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銀玉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道,“放下它!”


    長右身形一頓,轉身朝銀玉幹笑一聲,看了眼手裏的杜衡草,支支吾吾的道,“我見這顆杜衡枝葉枯黃,脈絡虛浮,頗有垂暮之態,想著將它移去外山養護……”


    銀玉不理會他這番說辭,又把話重複了一遍,道,“放下它!”


    長右怔了一怔,並未將手中杜衡草放迴,而是看向腳下的蒲團,道,“這位置是平日裏少尊打坐修煉的地方,若他迴來,瞧見位子被這顆杜衡草占了去,定是要發脾氣的!”


    雖說少尊沒在家,可還有他呢,若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讓這鳩占了鵲巢,豈不讓少尊看扁了他。麵子問題絕不能輕易妥協。


    銀玉聽了這話,定定的看了他許久,直到看的他都有些發怵了,才開口道,“你手中捧著的,便是杜衡的本源。”


    長右聞言愣怔了一瞬,隨後立馬反應過來,訕笑一聲道,“神君莫不是欺我讀書少,想以此為由蒙混過關?”


    見銀玉不答,以為是被他戳破計謀心虛了,更加理直氣壯的道,“少尊的本源我見過,且不說模樣,就說這脈絡。因著承了父尊的血脈,少尊源身的脈絡為血紅色,如何是這枯黃葉子能比的?”


    銀玉依舊沉默,良晌後沉聲道,“這確是杜衡源身。”


    這迴長右徹底懵了,依照銀玉的脾性斷無可能與他玩笑,也就是說,此話是真的!


    他看了眼手中的杜衡草,又看向一臉平靜的銀玉,訝然道,“這,這真的是少尊源身?”忙將它放迴蒲團上,“少尊這是遭遇了何事,為何這般模樣?他的魂識去哪兒了,他的神格呢?”


    莫不是天君又來找事,少尊一時氣急跑去與他單挑了?


    銀玉平靜的道,“他神魂已入輪迴鏡,至於神格的去向,約摸隻有他自己知曉了。”


    這話登時打斷了長右的胡思亂想,猛的抬頭看向銀玉,控訴道,“少尊心性單純,平日裏是有些胡鬧,可也從未犯過什麽大錯,神君為何要如此重罰於他?”


    銀玉淡淡道,“此事與我無關。”


    長右卻不聽他分辨,不依不饒的問道,“若非神君罰他,誰能廢去他的神格?”


    銀玉道,“他自己!”


    長右想都沒想就接話道,“少尊又不傻,好好的,為何要自廢神格……”說到這兒,忽地想起一件事。日前,少尊從神界離開時神色就不怎麽好,現在想想,好像那時起就有些不對勁了。


    少尊對神君的心思,他是知曉一些的。可他家神君的態度就擺在那裏,任誰都看的明白,隻少尊一人執迷不悟。偏偏神君又不予理會,他也不好隨意置喙,隻能裝聾作啞了。


    那日,少尊本來高高興興的同他一起在外山挖,埋在果樹下的芝華瓊漿,聽到小彩的鳴叫後,立馬一陣風似的迴了雲桓殿,之後的事情他便不大清楚了。


    雖不曉得細節,但大致的情形還是能猜測一二的。


    那日隨神君一同迴來的,還有一位百越族的族長,也就是少尊未來的嶽丈。根據那位族長走時留下的話判斷,他神界一行,約摸是因百越族女嬌與少尊的婚事。


    這麽一捋,長右也就想明白了。


    這數千年來,他眼睜睜的看著這出‘我欲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獨高懸’的戲碼,隱隱覺得,少尊早晚會因這事兒傷一迴。沒想到,這傷竟來的這麽快,這麽狠絕。


    廢棄神格魂入輪迴啊,少尊這得是多傷心,才能做出這種決定,想想他都揪心!


    瞄了一眼重新合眼入定的銀玉,想了想,問道,“少尊若隻是心情不好,想下界散心,去便好了,為何要廢棄神格呢?”


    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銀玉的迴答,抬頭看了眼靈息漩渦,又看了看那枯黃的杜衡草,喃喃的道,“也不知這靈息能否將少尊的源身養好?”


    見銀玉仍不搭理他,沒趣的縮到了一旁。過了一會兒又道,“廢棄神格並非小事,也不知少尊神魂現下如何了?”又偷瞄銀玉一眼,試探道,“神君可要下凡去瞧瞧少尊?”


    銀玉雙目微闔,默了片刻,淡淡的道,“他說,不願在見我!”


    長右心裏咯噔一下,心道,果然讓他猜著了。


    看了眼杜衡本源,思索片刻,又將目光轉迴銀玉身上,問道,“少尊本源傷的如此重,難道神君就不擔心少尊嗎?”


    銀玉睜開眼睛,側頭看向他道,“即是他的決定,無論經曆何種磨難,都是他應受的。”又道,“且,他親口與妣修說,不願在見我!”


    長右聽了這話,呆愣的看著銀玉,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有些迷糊了,不曉得神君這副模樣,到底是介意少尊不願見他呢,還是不願下凡去呢?


    冥界,妣修將最後一顆丹藥的靈息渡與蓮苗後,收起了功法,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丹藥瓶,喚道,“暝!”


    片刻後,一道黑影閃過,暝一襲黑衣出現在書房內,抱拳行禮道,“殿下!”


    妣修將書案上的蓮苗收與袖中,起身看暝一眼道,“我去一趟無上天,這幾日冥界的事務便由你打理了。”


    暝垂頭道,“是,屬下遵命!”頓了一頓又道,“隻是有一事,需殿下親自處理。”


    妣修對著水月境整理著衣衫,慢悠悠的問道,“何事?”


    暝道,“殿下可還記得,三千年前那個長跪奈何橋前,一心求見天族仙君的魂魄?”


    妣修捋袖口的動作頓了一頓,側頭看向暝,道,“有些印象,他不是在北麵地域當差嗎?”


    暝道,“那魂魄在冥界當差已滿三千年,按照約定,今日殿下該為他實現心願了。”


    冥界的魂使、冥差,一部分乃是生在冥界的妖靈,不夠格去天界又不願入世投胎,便隻得留在冥界當差了。而另一部分,則是凡界的魂魄。


    凡界魂魄若不願入輪迴,奸惡者直接丟入忘川,良善者可向冥王許一心願。隻是這心願並非輕易便能實現的,要在冥王管轄範圍內,且不能影響生者氣運,最後還需許願者付出一定的代價。


    暝口中的那個魂魄,便是與冥王簽了三千年之約的。他以渡魂使的身份為冥界工作三千年,三千年後,冥王還他一願。


    當然,若在這三千年間,這位渡魂使在凡世或者黃泉路上出了什麽意外,此約便自動作廢。


    說來,這三千年的確長了些。若是一般魂魄的心願,頂多當個百八十年的渡魂使也就差不多了。畢竟凡人一世隻得百年,這世許下的心願,總不好叫人去下世兌現。


    但這個魂魄的心願與一般不同。他一不為子女求平安,二不為親人祈富貴,而是一心想見一位天族的仙君,這事兒可就大了!


    天族仙君,豈是一介魂魄想見便能見的?莫說提,連想都不要想。可那魂魄卻是個固執的,死活不肯罷休,還跪於奈何橋前不起了,非要求見冥王。


    初時,暝並未將其當迴事,想著忘川河邊靈氣重,他一介魂魄能待多久?便由著他去了。


    不想,這魂魄卻較起真來了。


    一日過去了,二日過去了,三日過去了,四五六七日都過去了,眼見那魂魄跪在橋前魂形都撐不住了,卻愣是不起身。憑那些冥差如何勸說,就是不肯走,一口咬定要求見冥王!


    暝被這魂魄的執拗激的來了脾氣,將他晾在奈何橋前,甩袖離開了。他原想著,那魂魄都這副模樣了,再過兩日定然就熬不住,屆時不想上奈何橋都不行了。


    誰知,又七日過去了,那魂魄仍在橋前,隻是這次不是跪了,而是癱在了橋邊。


    暝聽了魂使的稟報震驚不已,忙趕去橋前將他扶起,給他渡了些氣過去,瞧著他那淡的馬上就要融入忘川的魂魄,趕緊將他帶離了奈何橋,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那魂魄救了迴來。


    無奈的看著他,問道,“你欲見哪位仙君?”想了想又問,“為何要見那位仙君?”


    這魂魄剛來冥界時,魂息隱隱帶著紫光,可見凡界一世沒少做功德。這麽個魂魄,要是平白的散了魂,他的罪孽可就大了。


    那魂魄睜開眼睛,緩緩的道,“我並不知那位仙君的尊號為何。”歇了一歇繼續道,“幼時,我曾被邪祟纏身,躺在床上昏睡半年之久,眼見就要魂歸西天了,幸得那位仙君路過小鎮,救了我!”


    暝打量他一眼,道,“你還挺有仙緣。”又道,“不過,不曉得仙君尊號可就不好辦了……”


    魂魄聞言急忙坐起身,搶話道,“是位茶仙,曾在九龍山立過廟宇,如此可能尋到?”


    花仙?若是花仙就好辦了!


    略一思索道,“你可知,天族仙君並非你這等魂魄能隨意求見的?”


    魂魄忙改坐為跪,俯身叩拜道,“在下求見仙君,隻是想親謝仙君當年救命之恩,並無攀附之意,望使者明鑒!”


    暝定定看了他片刻,道,“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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