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歲貢日,邊境的諸多小國皆在今日進貢。簡國皇帝與皇後端坐在上,看著一列又一列的奇珍異寶被抬上展示,禮官描紅幾筆,太監叫喊幾聲,皇帝賞賜幾人,接著就被堆進守衛森嚴的封頂房子裏,浪費著燈。


    近年來,各小國雖都很安分,大家相安無事,可從前遺留的矛盾一直都在。在簡雲楟去靈國求學的幾年中,簡朝駐派邊境的將領經常與小國們打小仗、搞摩擦,隻因兩邊亦是世仇,仇仇相結,代代相還,早不好言說誰正義與否,隻知是敵不是友。直到簡雲楟遊學歸來,才重新部署邊境安排,通過換將、納民,送糧、通商,鼓勵聯姻等手段,將邊境的緊張態勢拉寬。加上簡雲楟兵出奇法、戰多大勝,硬力相抵在後,邊境才恢複幾年安生。


    但因簡雲楟親自去接手過邊境事宜,對各小國的情況了如指掌。他們信奉的信念與簡、單二國不同,“好戰”也因長年積習,早融成了天然的血氣。加之簡雲楟十分清楚,各小國對皇爺爺的恨意究竟有多深,哪怕是後來甘願俯首稱臣,按時繳納歲貢,也絕不會從心裏就看得起簡國皇帝,甚至一應都露發骨的仇恨。


    因此,簡雲楟在使臣進京的這段時期,專門派了自己培養好的暗衛兵,去貼身保護皇帝。除了明麵上這些能看出來的,突然多了的人,簡雲楟還派了一個絕頂高手,隱在其後。他是簡雲楟尚在靈國時,便培養的人。他父親亦是簡雲楟父親的忠心近臣,在護衛主子中喪生。簡雲楟十分信任他,在靈國時二人一直保持聯係,由他與另外安排的兩人,暗中幫簡雲楟培養勢力。


    故他的很多本領,都是簡雲楟親自教授的。包括“停息”法,簡雲楟自靈國學成後,唯獨將此法傳授與他。“停息”法顧名思義,最適合窺探、隱藏,暗中保護,好讓人不聞其蹤,隻覺四周無人安全。


    三天的進貢事宜運走完畢,簡雲楟終於鬆下一口氣來,想來終歸沒出什麽紕漏。他與大皇子晚間赴宴,酒飲得多了些,迴府便早早入眠,直睡到第二日午後才起身。


    等他起來了,卻收到消息,說保護皇帝的絕頂高手等在院內,有急事稟報。


    他換完衣服,便將人喚進來,憂心是否有人想暗害皇帝,被他察覺。


    等人進來了,不等問話,便直接跪下,手捧一把老式刀,刀柄上除了鑄的豹子頭,還刻著暗衛兵父親的名字。


    簡雲楟皺起眉,問:“你這是何意,出了什麽事?”


    暗衛答:“屬下自知死罪,但有事不得不報。”


    簡雲楟讓他起來,他卻低頭不動。


    他說:“你自將實情報來便是,免死。”


    暗衛依舊不動。


    簡雲楟坐上主位,隨手捏起茶杯蓋一砸,夾起一半碎片便往暗衛的臉頰飛去,暗衛下意識躲開,手中捧著的刀因此插在地上。


    簡雲楟說:“人還知道躲,嘴巴倒不會講話。你我自幼相識,練你到今天,教過你拐彎抹角浪費時間嗎。”


    暗衛咬牙說:“屬下不願信,但不得不報。”


    簡雲楟端起茶杯喝一口,又說:“有事則稟,再大亦與你無關。”


    暗衛抬頭,眼中已含淚:“殿下一直想報的父仇,屬下找到人了。”


    簡雲楟驚,茶杯霎時重落桌,他疾問:“何人?”


    暗衛背過頭片刻,將淚擦幹,問:“無論是何人,殿下都必報此仇嗎?”


    簡雲楟正色答道:“無論何人,必要償債。”


    暗衛說:“如果此人對殿下亦有大恩,對百姓亦有大恩,殿下也不肯饒他嗎?”


    簡雲楟捏拳,又說::“恩怨難相抵,若恩重泰山,勉強留一線生機。”


    暗衛說:“若此人位高權重,要扳倒他難如登天,殿下亦去嗎?”


    簡雲楟重出一口氣,說:“難如登天,卻非真要登天。人間事,人間處理。”


    暗衛說:“若耗時要久,必得從長計議。殿下可願等?”


    簡雲楟想到了項葉,雙拳捏緊,又答:“不等。耗時若經年久月才可為,一刀報血仇,兩人幹淨事。”


    暗衛搖頭,說:“若此人殿下根本殺不得,不能殺,殿下又要如何?”


    簡雲楟皺緊眉,說:“無人不可殺,無人不能殺,隻有人,想不想殺。”


    暗衛又說:“若殿下不會想殺,又該如何?”


    簡雲楟說:“那便換償,教他用其他來報。”


    暗衛點頭。


    簡雲楟說:“如今可能說了,你在爺爺那裏聽到了什麽,是誰為幕後主使?爺爺是否早就知道,隻是隱瞞不講。”


    暗衛嘲諷一笑,又搖頭。


    簡雲楟問:“那是鄰國?故不能妄動。”


    暗衛又搖頭。


    簡雲楟說:“難道……是項家?”


    暗衛大聲道:“項家數年前不過是個外放的小官,丞相的妻子亦在當年身死,他又何來的想法和權力,能一應布局使二位皇子皆隕?”


    簡雲楟拍案而起,怒道:“那究竟是誰?你速速說來!”


    暗衛道:“皇家一場局,籠中鳥,亦是局裏人。”


    簡雲楟隱隱猜到些什麽,卻不敢信,他坐下又問:“這是何意?”


    暗衛答:“權力二字,泯滅了人情良心。”


    簡雲楟一掌將木桌拍碎,咬牙道:“你是親耳聽見,還是自己臆測。”


    暗衛迴:“進貢日畢,皓月良機,正是迴顧大好安排之時。摒退眾人,獨跪祠堂,字字句句,癲狂吐秘。”


    簡雲楟整個人的力氣像忽地遭卸,軟靠著椅背。他講:“你給我一字一句不落地如實還原而來,若中間夾露你私言,或有哪句是編造不循事實,我便挑斷你周身筋脈,要你為此償價。”


    暗衛磕頭:“屬下不敢,絕無虛言。昨夜聽完,隻覺天昏地暗,亦不能自理。心想不敢報,卻又不能不報。父仇不止殿下身上有,屬下亦有!”


    簡雲楟長出一口氣,說:“你且平複心境,緩緩說來,盡量還原當時場景,後續我會安排查證。若確鑿……倘若一切確鑿,方才我所說的話,依舊作數。”


    暗衛說:“屬下遵命。”


    讓一切都倒迴到祠堂的昨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街人聲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亭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亭風並收藏長街人聲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