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毣先睜開了眼,她攜著渾身花香,順從地倒在鄺竒的頭左邊。她沒有多餘的感覺,隻笑得像蜜般甜,輕輕吹開身邊愛人眼上的碎發。她手乖乖地背在後麵,不願意發出聲響。她頭發擦著軟草發出“欻欻”聲,湊頭親了親鄺竒的眉毛,還不夠,又親親眼。


    鄺竒睡眠向來很淺,靈敏的耳朵容不得深睡,就像愛思考的大腦時刻都在翻飛。他醒了,卻仍閉著眼。直到聽見她不住地笑出聲來,才將她摟住,悶笑著把頭埋在她頸間。


    洪毣被他的氣唿癢,推開人站起來跑。


    鄺竒懶洋洋撐起身子,也不追她,隻搭著臉笑,看著她自己左蹦右跳。


    兩人又把之前的對話重來了一遍:“再不迴去,今夜就要到不了家了。”


    “聽你這口氣,怪讓我聽出層委屈。怎麽,不想讓本姑娘迴家去?”


    鄺竒拍拍灰站起來:“你家如今就是我家,迴哪都是要在一塊的,沒什麽分別。”


    洪毣撿地上的小石子砸他:“你少來,我還沒去過你的老巢呢,不準亂攀親戚。”


    鄺竒側身躲掉一個,又被她緊跟而來的第二個砸到,胸前的衣服泥了,他叉腰衝她埋怨:“你這姑娘好生心狠,將我的心騙走了,如今這是要始亂終棄?”


    洪毣笑咪咪地迴:“我可從來沒拿起來過,你少自說自話。”


    ……


    鄺竒背著她,又一迴下山。


    這次隨著她們走的,是一隻白蝴蝶,白蝴蝶不像他們的朋友,依依不舍前來送別,更像同路的行客,在途中碰巧遇上。


    蝴蝶自由地扇動著它的雙扇,不在乎擺幅是大是小,不在乎一會兒高、一會兒低,隻想著從這頭到那頭,鑽著草隙躥過去。


    洪毣給蝴蝶唱歌,哼著她小時候聽來的采蓮曲子。鄺竒時不時故意顛她,叫她的調子也沒厘頭地高一下、低一角。


    鄺竒和洪毣還笑白蝴蝶孤單,說它實在可憐,身邊無第二隻情人陪伴。


    也不知白蝴蝶是否聽得懂的,它兀自飛著自己路。


    快到山下時,白蝴蝶飛得慢和低下來,他們大聲叫喊著,朝它告別,它並無迴應,隻消失在不知哪叢的綠間。


    迴到洪家幫時,四處燈火通明。


    門口的人一看見是兩人,忙跑著進去稟報。鄺竒把洪毣放下來,洪毣看看大門,朝他不好意思地吐舌。鄺竒憐愛地摸摸她頭,示意沒事,又牽起她手,目不斜視地往裏走。


    洪毣突然愛他更多,那刻濃烈的繾綣情意上來直要化作太陽,將一整個黑夜照亮。她像用一朵花就能征服,一個牽手就能交換聘書,身處愛中的人,不會覺得自己過於輕浮。


    被鄺竒拉住的那刻,她簡直幸福得不可言說,從腳到頭好像新長出了一副茅草的盔甲把人整個包裹,他的輕微動作背後支撐的堅定是她迸發的勇氣來源。她的爸爸並不恐怖,但他們要挨罵了,他們沒做過分的事情,但他們的名聲要被亂傳了,此時的她根本不考慮鄺竒是否看重麵子、名聲,也忽略了他是誰,處在什麽地位,隻覺得他勇敢。


    她愛人的時候,會把人騰空而放,不是在培養這個人的方格上開一隻眼看這個人,而是把方格套整個拿起來丟掉,把他當做廣茫裏的可憐小獸來給予憐愛和期望。


    她朝他笑得一派天真,天真的笑容使看見的每個人都被傳染了幸福的黏漿,無論是想不想要的。


    進了大堂,鄺竒率先想跪下行禮,洪毣卻莫名其妙,直一把將他拉起來。他倆遭到上頭的父親橫眼,洪毣卻毫不在乎。


    鄺竒被拉起來時見她毫無愧感,不免吃驚。


    他轉念就想到了原因,笑她單純。上頭的洪老爺見不得倆人眉開眼笑的調情,狠咳幾聲。


    鄺竒鬆開拉她的手,先跪下來,揪揪她袖子,把她拉了跪在旁邊。


    洪毣跪下來了,第一件事是整理發髻,剛剛袖子都被他扯歪。


    洪老爺看她女兒這副模樣,雖然嬌蠢,但一應完完整整的清爽,和出去時候差別不大,心裏也明白大概是怎麽一迴事了。平日寵她慣了,有氣不好發,便想打發她進去,單獨和鄺竒聊。


    誰知洪毣不肯:“我們已經私定終身了,你別罵他,也別逼他,總歸不管你怎麽對他,最後這些都會返到我身上來的。”


    洪老爺氣得拍掌,兇洪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什麽私定終身,我看我不同意的婚事,誰敢從我麵前把我女兒擄了去!還有,什麽叫返到你身上,怎麽,我今天若是罵他鄺竒一句,他難道敢背著我罵迴你來?”


    洪毣莫名其妙,皺緊眉頭迴:“你這老頭好生奇怪,他怎麽可能做那種事!我與他既說好了要廝守下去,自是會互相體貼愛護的。可既然是一體,傷他便是傷我,傷我便是傷他。”


    洪老爺默了,盯著小七久不說話,給洪毣望得心裏發毛。


    洪毣聲音小起來,又嬌:“你看我做什麽嘛,兇什麽兇,不就是出去玩了一會兒嘛。”


    鄺竒被她逗到,笑出聲來,她伸手掐一把鄺竒的後腰,狠瞪他一眼。


    鄺竒和她眼睛對上,忙挑眉作無辜狀,小七不吃這套,“哼”一聲地把頭扭迴去。


    洪老爺叫人把兩個都扶起來,又指著小七說:“你看看自己身上髒成什麽樣了,也好意思一直在這站著。”


    小七被他嚇得忙把自己通掃一遍,裙子上是好多地方灰撲撲的,又沾上土啊,還有些黑乎乎的東西。她不好意思起來,瞟一眼鄺竒,雙袖抬起來遮臉,衝洪老爺嬌滴滴大聲:“你別欺負他啊,待會我再過來。”


    接著又看鄺竒一眼,倆人柔情滿含。


    洪老爺粗出口氣,不耐煩地擺手,說:“誰稀罕欺負,你趕快迴去拾掇,拾掇完了自己睡覺。天都要亮了,你當誰不困一樣,有心思在這陪著你熬。”


    洪毣雙手仍捂著臉,兩肩調皮一聳,看眼睛該是笑了。鄺竒也笑,看著她一溜煙地跑進後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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