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葉不欲在人多之時和溫清磑講話,她知道,溫清磑不喜歡被人圍著,更討厭客套交際。於是她趁更衣的空當,才讓婢女把溫清磑請到後頭來。


    在項葉看來,溫清磑才是全場唯一且最該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人。


    溫清磑剛踏進門,就和項葉講:“有什麽事你快說,我還要趕著迴閣裏拿本書,拖久了,迴家太晚。”


    項葉想起剛剛陸探微躺在那麵色蒼白,血水一盆一盆地朝外抬的模樣,又看著現在一如往常的溫清磑。她知道這樣想不對,可難免的,仍然覺著,溫清磑不該是這副模樣才對。


    她和溫清磑說:“清磑,陸探微今日為了他自己的願望,也就是娶你做正妻,和貴妃爭吵不下,連用帶著的匕首自盡,也不肯讓步。現下人正昏著,九死一生,太醫們在後院裏跪了一片,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你,想去看看他嗎?”


    溫清磑聽完,整個人都怔了,可她冷靜的速度又比誰都快,就像寒冬的熱水,一灑出去立馬結冰。


    她說:“你覺得我該去嗎?”


    項葉難免替陸探微心涼,她說:“清磑,世上生離死別的故事雖時時聽聞,但親眼證實的,實在很少。如果你不是下定決心了,不願意多和他有一點聯係,如果你還願意給一點時間,再相處試試,就去看看他吧,我幫你安排。說真的,我自小與他相識,剛剛看見他毫無血色地躺在那,我真的害怕,這世上從此以後,就沒有這個人了。”


    溫清磑麵色如常,正是餐後自然的水紅,她說:“葉葉,抱歉。我同樣不希望,他就這樣死了,可是我去不去看他,對醫治他來說,沒有任何作用。隻有他活過來了,那會兒吧,知道了我去看過他,才能感到有點安慰。所以,你勸我這事,本來就是為活人準備的,不是為死人。倘若不幸,他先走一步,我會去上香的。”


    項葉覺得,溫清磑有時候,真是冰冷。


    她拿出了陸探微給她的盒子,遞給溫清磑,說:“這是他犯傻前交給我的。前幾日,他纏著我打聽,你平日裏愛做些什麽,我告訴他,除了讀書,就愛照顧院子裏的樹。他拿這東西的時候和我說,瓶子是他在歸途上見著,當時就想好了,要買給你的。這裏頭裝的,全是花露。都是他自己這兩天起早,親自集滿的。他拖我拿給你先用著,說,等用完了,他再去集。這東西你還是收下吧,我隻是個轉手人,別到時候這瓶子成了遺物,留在我這兒,平白讓他責怪,生前交代這麽一點事,我都做不好。”


    溫清磑接了過來。


    項葉還得去主持宴會,拖久了又惹閑話,在走之前,她還是沒忍住,和溫清磑說:“清磑,我還是想最後幫他一把。這麽多年,我很清楚你是怎樣的人。同樣,我也很清楚陸探微是什麽人。這緣分有時候捉弄起人來,全像個瞎了眼的姑娘隨便牽線。要說以前,叫我怎麽想,也是想不到,有天你倆能碰到一起,傳出個話本故事的。不過轉個嘴又說,世事又何曾讓人掌握在手中了呢,大家誰不是在盲人摸象地活著。清磑,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不在乎人的外貌品性,關鍵是要看你愛不愛。我絕不勸你去愛誰,我隻是希望,你能給別人一個靠近你的機會,也給你一個了解別人的機會。知道他是黑是白,是深是淺,你才能談有沒有下一步,不是嗎。別在一切都還沒浮上水麵之前,你就把舟劃走了。我雖然不知道,那顏申是怎麽迴事。但相信我,陸探微絕不愛她。等他醒了,這些東西,他定會自己向你解釋。我先走了,你迴去的路上自己小心。”


    溫清磑沒有搭話,隻是看著手上的盒子發呆。


    流月看到這,問司命:“你為什麽給陸探微寫這樣的本?”


    司命說:“我喜歡他,才給他寫,不喜歡的,我隨便開個頭結個尾,就任他去活了。”


    流月說:“你喜歡的是什麽,為愛癡狂?”


    司命咯咯一笑,說:“沒錯,我喜歡反轉,喜歡看見人脫落那副官堂堂的模樣。”


    流月又說:“頑童心理,難怪孤身。”


    司命說:“這可不是你流月仙尊該說的話!天天寫那麽多本,不寫點好玩的,心都和秋葉一樣枯死了。”


    流月說:“你寫的本,是人家的命,喜怒哀樂盡在你一人之手,不該認真對待嗎?”


    司命把椅子一變,躺倒,斜睨著他說:“你又怎知,這命,不是他自己造的。我可沒那麽大能耐,能叫一個人紅的變成藍,藍的變成白。”


    流月說:“你編命數,到底是怎麽個編法?”


    司命迴:“現在我不想說,困了。你這人生得實在死板,看戲就看戲,那麽認真作甚?”


    流月迴:“戲要入,還要出。不入者,品不懂戲;不出者,學不會戲。”


    司命又笑,說:“那你倒和我說說,您老人家品到什麽了。誒,依你之見,這溫清磑到底該不該去看陸探微?”


    流月迴:“萬事哪有該不該,不過是做了和不做而已。”


    司命一甩手,捂著頭歪到一邊去,嘟嘟囔囔地說:“和你講話太無聊了,說什麽都像在聽道。你真適合守月亮,反正月亮又冷又不會講話,你和它天天這叭拉叭拉的,它也不會煩得跳起來打你。”


    小兔子從流月懷裏跳下來,躥上司命的小榻,咬了司命的小腿一口,說:“司命,不準欺負好流月。”


    司命被咬得一聲叫起來,跳下塌就要追著小兔子算賬,小兔子邊跑邊說:“陸探微和溫清磑,你更喜歡哪個?”


    司命說:“喜歡?我更喜歡吃兔子!”


    小兔子說:“咦,司命你真殘忍。還好,你追不到我。”


    司命說:“臭兔子,你給我等著。”


    小兔子邊跑又邊問:“流月呀,你更喜歡誰呢?”


    流月看著小兔子肥肥的白,說:“溫清磑。”


    小兔子喘著氣又有點委屈的聲音傳過來:“啊,可是我更喜歡陸探微誒。”


    司命追得累了,停下來一小會兒,朝流月那邊吐了口水,說:“呸,臭兔子,你還不明白,冷血的當然喜歡冷血的啊。像我們這樣心熱的,才會更喜歡陸探微。”


    小兔子返跑到司命麵前,司命以為它是明白了,瞪著大眼睛要抱抱,哪想到,等她伸手去抱它的時候,又被咬了一口。她手一痛,小兔子被甩到地上。


    小兔子摔雖摔了,卻不叫疼,還衝司命做鬼臉。


    司命氣得仰天大叫,又開始追著小兔子滿境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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