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的生命力,在光下,被無限放大。


    有人說螢火蟲像落在地上的星子,有人說它們是定名浪漫的光河,但在項葉看來,它們隻充當映照野草旺盛的光源,隻是一種偶然的陪襯,並不是今夜最吸引人的主角。


    項葉和董棾並肩坐在草上,有一言沒一語地搭著話。


    草隨風而倒,被人詬病,可現下項葉卻覺得它靈活,達觀,心胸雖不及水,不計較任何形狀,卻是以一種正念書的心態,緩慢地成長。


    你說這是一種虛幻的妄念,因為草永遠不能拋掉外殼,隨心地轉變形狀,而不以物喜悲。它像一個偽君子,下半段硬挺著,動也不動,把自我的根深埋起,上半段軟彎地和同伴湊在一起,裝出一副溫和大度的姿態,騙求一種迎合。


    可項葉覺得,一個物種想發生一種徹底的改變,隻給它千年,是遠遠不夠的。在人睜眼閉眼的虛幻中,它們或許也在輩輩地激勵著,以比滴水穿石小千萬倍的力氣,正積澱著轉變的因。更何況,項葉明白,人是不配指責它的,因為那種“妄念”裏的草,和人本沒有任何區別,世界之大,沒有一個人,在隔絕地出世。


    她突然望向了天,妄圖穿過層層的浮雲,厚重的鼎朵,看清天背後的世界,看清那是否有神。她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迫切心理,想知道,神和草,是否有所不同?


    流月坐在“往複鏡”前,聽著她的心聲。


    他知道,隻有他能聽見,因為她對他並未設防。


    他並不覺得悲哀,因為這就是群體存在的代價,縱然他是神,掌握一個月亮上所有東西的生死存亡,可在這一點上,他和荒土的野草,沒有任何不同。


    他也好,項葉也好,草也好。他們所有,永不可能獲得極致完全的真實和自我,真實的自我,更可能在某個短暫的、一閃而逝的無言之刻被他人觸碰到。


    可他自認聰慧,所以明白,本身就不該去追逐那樣虛幻的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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