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道士一完事兒,就催著方雨桐結算銀錢,他們趕著去下一家。


    陸家族長客氣著勸道:“馬上就吃中午飯了,吃了再走……”


    “不了不了,那邊催著呢,去晚了不好……”


    方雨桐取出錢袋子,痛快地結清了。


    一場喪事辦下來,光道士的工錢,就花了將近小一兩銀子。


    阿四猶豫了一下,又湊了過來,問道:“陸夫人,銀錢方麵,可還趁手?”


    方雨桐顛了顛錢袋子,說道:“好像是沒多少了,一會兒結了屠夫那裏的肉錢,還有從我大嫂他們那兒借來的米糧,和七八隻雞鴨的銀錢,就不剩啥了……”


    她也沒說謊,這場葬禮確實辦得鋪張,光那一副棺木,就去了小十兩銀子。


    紙錢蠟燭香就更不用說了,遺體前那個火盆裏的火苗,幾乎就沒咋滅過,炮仗更是放得震天響。


    這些,都是很費銀錢的。


    在農家來說,就算是五世同堂的古稀老人過世,怕也難有這等排場的身後事。


    私底下,陸家宗親的腮幫子,都快要嘶漏風。


    幾個好心的大娘大嬸,還特意跑來方雨桐麵前提過幾嘴兒,讓她別拿銀子不當錢花。


    方雨桐知道,對苟順這事兒,自家男人心裏有多愧疚,反正這錢也是趙管家那邊出。


    她自然不會小氣巴拉的,在這種事上,讓陸文且心裏對她落下啥埋怨。


    隻要能用銀子解決的,她一概大氣到底。


    大氣的阿四聽後,又痛快地掏了五兩出來,說道:“這是接下來過七用的。”


    這邊的風俗,下葬之後,每過七天,子孫後代們就得送點紙錢和酒肉去新墳堆上。


    有孝心的,哭上幾聲以表哀思;沒孝心的,也會跪在墳堆前,陪著過世的先人待一會兒。


    又有銀子進賬?


    方雨桐毫無心理壓力地接了過來,說了一句,“趙管家大氣……”


    吃過午飯,把家裏收拾妥當,該結的銀錢全部當場結清。


    輪到陸文星這個大伯哥,他擺了擺手,說不急這一時。


    方雨桐也沒再堅持,而是揣上銀錢,撿了一整塊沒煮的肉,又拿了半隻雞,直接去了陸家大房。


    “我們也不等著錢用,這點子銀錢而已,著啥急啊。”


    林氏不知是趙管家出的錢,推脫著不願要。


    方雨桐不由分說,就塞進了她手裏,“大嫂你就拿著吧,大家的都結清了,手上的銀錢暫時也夠……”


    “大哥和阿娘這幾天,都在老屋那邊幫忙,連帶著李娘子,也跟著在那邊累得不輕,可謂是幫了我跟文且許多,沒道理算起銀錢來,反而虧了咱自家人……”


    雖說作為兩兄弟,家裏出了這種事,幫忙是應該的,但她這話說出來,林氏聽得心裏還是頗為感動。


    這個弟媳婦,從來都沒讓她失望過。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先拿著,你們要是啥時候手裏的銀錢不夠用,隻管跟我開口……”


    兩妯娌坐下聊了一會兒,林氏默了默,說道:“你這幾天都在家裏,鋪子裏的生意耽擱不起,要不就讓李娘子幫忙看著點兒燈油,你和文且趕緊去鋪子裏看看?”


    她為小叔子兩口子擔心鋪子裏的生意,是真心的。


    擔心在城裏進學的兒子,也是真心的。


    雖說明知道那邊還有一個牛媽,但那到底是下人,跟方雨桐這個負責任的嬸嬸,自是沒法比,她也放不下心。


    方雨桐想了想,說道:“我迴去跟文且商量下,想來極大可能,就隻我一人先迴鋪子裏。”


    “這一趟出去,除了他和狗順,還有好些個其他兄弟也跟著去了。”


    “這幾天,文且都在家裏忙活狗順後事,其他那些兄弟,是個啥樣的情況,也還不知道,他作為領頭的,總得留下來看看。”


    林氏點點頭,讚賞道:“是這麽個理兒,要不就說你這人,處事周到呢!”


    看了看她疲憊的神色,又趕忙催她迴去,“這幾天沒日沒夜的,你定也是累極了,活人要緊,那事兒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你趕緊迴去歇歇……”


    方雨桐正有此意,順著她的話道:“確實有些困得慌,那我就先迴去了。”


    迴到老屋,發現院裏的竹棚,都已經拆下來完了。


    陸文且兩兄弟,也不知去了哪兒,原本熱鬧非凡的家,霎時間就冷清了下來。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快步進了灶房,後鍋裏還有熱水。


    匆匆洗了個澡後,她就快速地鑽進了被窩。


    一覺醒來,天兒已經擦黑了。


    她剛睜開眼,就看到一個身影坐在窗下的書桌前,心下頓時就咯噔一下子,差點跳出嗓子眼。


    “文且?”


    “嗯。”


    發著愣的陸文且,趕忙抬手去擦眼睛,帶了些鼻音應道:“醒了?”


    等確定床上的人兒看不出來啥,他才抬步走到床前,幫著掖了掖被角,坐在了床沿上,一臉溫柔地低頭俯看著她。


    兩人四目相對,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了一起……


    許久之後,陸文且才躺下來,輕輕將她攬進懷裏,長唿出一口氣,悶聲道:“雨桐,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特別是這兩天,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還咋辦……”


    “因著狗順為我豁出一條命的事兒,這幾天我做了好些出格的舉動,也說了一些沒腦子的話,你別記在心上……”


    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又帶著無盡的疲憊,從他的胸腔,直震她的耳膜。


    方雨桐跟著鼻子一酸,嗓子眼也發堵,半天都沒出聲,隻是埋在他胸口的腦袋搖了搖。


    緩了好一會兒,才帶著鼻音說道:“這有啥,你才是最辛苦的那個,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那區區幾十兩銀子,真的是拿命在拚……”


    “狗順不但救了你一條命,也救了我一條命,我是真的感激他,為他的後事操點心,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也心甘情願去做,談不上啥辛苦不辛苦……”


    “以後,趙管家那邊,你少挨過去,這樣的事兒,也不許再幹了,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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