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空烈日,京城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是人們喧鬧的吆喝聲,隨處可見是花紅柳綠的商鋪招牌旗幟,形狀奇特突兀的飛簷,粼粼而來的車馬,川流不息是名門富家子弟,那一張張恬淡愜意臉上,無一不反襯出當今君王平治天下,安居樂業的繁榮景象。


    雄厚震耳的馬蹄聲敲擊著大地,一道蒼勁有力的長鳴,劃破天際,人們的叫喊在狹隘的空間裏,互相碰撞,形成幾條不規則的曲線,手裏沒拿穩的物品被嚇得不知扔向了何處。


    一眼望去,是浩浩蕩蕩的車馬慢慢駛過長街,後麵是紫紅色轎子,珠簾鑲嵌在轎頂垂落下來被微風揚起陣陣音曲,暗紅色紋理布滿整個轎身。


    走在最前頭的是兩匹棕紅色的馬,馬上有兩人,其一身著紫色直裰朝服是這今朝小侯爺,人人皆知,而另一位長發隨意紮起,落在胸前,青山折扇眉清目秀的姑娘,這身裝扮倒像是錦衣隊的那位筱大人?


    “這是那位小侯爺?”有人瞠目結舌,看著身著紫衣之人坐在馬背上,與旁邊並肩騎馬的少女清談,而那位少女則是眉歡眼笑,纖纖素手輕輕展開青色扇麵。


    “這華麗的紫紅色轎子也隻有宇文侯爵喜歡了。”


    那人故意頓了頓嗓音,眼神朝那轎子望去,賣了個關子。


    “隻是...怪哉,平日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小侯爺居然會閑來無事外出,還不坐在轎子裏頭遮陽庇蔭,莫非轎子裏頭坐著的人是軒轅公主?”


    軒轅公主是何人?皇上新封的公主,陳文笙大人,無人不知曉她的光輝戰績。街有緋聞一說,談何事?將軍為君一統天下立下汗馬功勞,俯仰之間已過幾個春秋,如今已是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之時,將軍棄兵從文,依舊朝朝暮暮輔助君王,毫無半分虛情假意,可這將軍因錯判冤案,罪不至死,便封為公主遠嫁異國之事。


    世間人歡不過問,轎裏美人怨何深,含情倚金閣。不嚬複不語,紅淚雙雙落。淚水弄花了胭脂,眸子蓄滿淚花,言不語,哭得梨花帶雨。


    “小姐你怎麽又哭了。”聽見外頭銀鈴般的聲音,陳文笙猛地抬頭,怕人尋問,咽淚裝歡,“沒事沒事。”


    “等迴去想哭就哭吧,待會可是要上朝廷,頂著哭花的妝容可不美了。”筱玲擠進轎子拿出薄如輕紗的手帕溫柔地擦拭對方的臉。


    轎子裏頭並不擁擠,兩人一桌足矣。


    筱玲打開放在桌上的妝奩,提起眉筆,一點朱砂於眉間,一瞥迴勾畫黛眉。輕輕一抿浸紅唇,胭脂難掩淚泣訴。手握銅鏡照朱顏,鏡中粉黛笑自若。香靨凝羞一笑開,方曉美人勝胭脂。


    “謝謝阿玲。”身後的人兒傳來聲響,擺弄妝奩的素手滯留了一會,迴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文笙,裂開嘴角一字一頓打趣道。


    “哎呀呀小姐你這真是迴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我一個姑娘家啊都被你迷的神魂顛掉。”


    陳文笙掩口而笑,坐直身子輕拍對方衣袖,“不矜持。”


    “陳美人終於舍得笑了?”從妝奩抽出一張皮囊在陳文笙麵前晃蕩了一番,“我知你心上人是這千羽塵,可小姐你喜歡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皮呢。”


    劍眉多情桃花眼,薄唇含帶三分笑,筱玲拿著的正是那銘心鏤骨的容顏,“他是君王我是臣,就算再喜也無用。”原本舒展的秀眉此時緊緊壓著雙眸,眸子像水一樣微微顫動,幾不可見。


    “那我問你,你對宇文玦又是何等情感?”良久片刻,陳文笙平穩了情緒,淡淡的水眸望著那禪木盒裏的人皮,皆為手工自製,知筱玲仿人麵相之能除麵前姑娘外鮮有人知,此言一出,轎內寂靜一片,偶爾傳來木頭翻蓋的聲響。


    古往今來,江湖上有人偶師一類奇異職業之言,人體彩繪,蠟像師,刮痧師,趕屍人、入殮師。而這畫皮師也算其中一個,畫得惟妙惟肖不算好,要知畫皮畫虎難畫骨,要真正畫好一張皮便要了解此人所有言行舉止,畫的真了才算好。


    筱玲算是半個畫皮師,為人畫皮逆天改命?她可沒這麽偉大,隻是礙於私心,仰慕宇文公子許久,便描摹其貌,日子久了,筆握穩了,也就畫的逼真了,慢慢也摸索了出來,三庭五眼為基礎,在這之上改動眼眉就成另外個人了。


    感覺馬車停了下來,筱玲側身掀起一角珠簾,“日夜纏綿悱惻,念他想他,小姐又覺得我對他是何等情意。”見她薄唇緊含又道,“走了到金鑾殿了。”


    陳文笙見眼前人正欲推開簾子,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進來,一手挑起簾珠,一手置於胸前,等待上麵的人兒把手遞給他。


    此情此景,讓人意味不明,心中苦笑,你不說怎會知道對方對你是否也有情意呢。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單字迴複好,躲開那雙手,自己從另一側跳下馬車。摟著筱玲腰的手頓了頓,把她從馬車上抱下來,待三人略微整理了番走進金鑾殿。


    入眼的是富麗堂皇的宮殿,諸位臣子飛觥獻斝,喜笑顏開,坐在上頭的君王半磕著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聽著旁邊之人言語。


    “微臣拜見君王。”三人齊聲叩拜。


    “免禮。”坐在龍椅之人目光在陳文笙身上停留許久,眼神越發深邃,待一旁李公公低聲喚君王多次,千羽塵才迴過神來。


    三人退到一旁盤腿而坐,筱玲習慣性拿起木桌上的酒壺替二人斟酒的手被宇文玦攔下,他拿起觥籌,酒水頃刻間從瓶口流出,一氣嗬成,倒滿兩杯後。欲拿第三個杯子之時,淺藍衣袖擋在酒杯旁,對他說了些話,宇文玦歎了口氣把酒壺遞給藍衣女子,自己拿起小杯子一口悶了酒水。


    這一連貫的動作,讓一旁臣子倒吸一口涼氣,斟酒之事如此禮讓三分,可想而知三人平時在內是有多隨心所欲。


    “想必身著淺藍羅裙的姑娘是軒轅公主吧?”他似笑非笑,微微仰首,直挺的鼻子顯得越發硬朗。


    見此人一雙眸子打量起藍衣女子,坐在陳文笙旁的小侯爺一把將她撤到背後,警惕地看向對方,身後美人眉頭緊皺,一杯好酒撒一身,皓腕上也有五個手印,頭上玉簪險些掉落在地。“你這麽用力抓我幹嘛。”下意識開口職責對方。


    “咳,這人有些麵生。”迴頭就見陳文笙倒在地上,白色小杯滾落一旁,身上濕了一塊,相當有視覺衝擊力,臉頰微紅,忙將她扶起。


    場麵氣氛冷到了極致,一旁將軍臣子埋頭吃酒,眼神偶爾飄到上頭偷瞄君王臉色,尷尬的不得了,“宇文公子你這是...”千羽塵哭笑不得,文笙隻是被對方看了一眼也沒缺斤少兩就這麽激動,那要是親眼看見她入洞房豈不鬧翻了天。“不得無禮,此人正是要聯姻的夏國,那邊派來的使者。”


    宇文玦撓撓鼻翼,“是,臣知錯了。”他當然知道對方是夏國使者,隻是那裸露的目光下,他的四肢比他的思想更快一步把麵前的人擋著,才鬧出這番模樣。


    視線轉向陳文笙,“那公主還有何事要言?”見坐著的人兒一直扯弄衣裳,一身酒氣定不好受,千羽塵想讓她早些退朝。


    “心在此岸已無岸,人在天涯已無涯。聯姻既是木已成舟之事,小女不敢違命不從,自會隨使者走也,但這有舊人,望阿玲和宇文公子能夠陪同。千裏迢迢路途遠哉,今日一別,何時能歸?”


    一雙眸子已變得不再多情,一如數年前這女子堅定地站在自己麵前懇求批準能帶兵上場的模樣,終究還是虧待這女子太多太多。


    “他們若是願意就隨你去吧。”李公公向前一步欲言又止的模樣,千羽塵抬眸撇去擺擺手示意無礙。


    “臣...”嘶!宇文玦剛出聲,右胳膊就被筱玲狠狠地掐了下,要是此刻脫去衣袍,定能瞧見衣袖裏的嫩肉泛起了紅潤。“臣無議願陪公主前往夏國。”要是他敢說不願,旁邊這人估計能把他掐成肉丸了。


    使者見三人起身,自己忙從地上站起,對君王作揖,又轉過身子衝著陳文笙等人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公主何時隨我到夏國?”


    見麵前這人不卑不亢保持著鞠躬的動作,筱玲悄悄地拉了拉宇文玦的袖口,眼神一直示意著:總覺得這使者怪怪的,說不出來。


    “今日吧,都說擇日不如撞日。”青絲綰起,幾處翠發隨意落下於兩鬢,腰間鬆鬆綁著深色宮滌,見有人喊她緩緩迴眸俏皮一笑,宛若漾起一絲絲漣漪。


    既然皇上都盼著她出嫁,那她還有什麽怨可談,早早離開這軒轅王朝倒也省心不少,如今不在為君牽腸掛肚,活的瀟灑,活出屬於自己的江湖夢。


    一群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幹脆利落的很,瞬息之間苦苦等來的人走了,未免有些悵然若失。


    “小姐,這就走了?”筱玲詫異地看著前麵的人頭也不迴的往前走,步子是邁的越來越大,速度是越來越快,到後麵要小跑才能跟上她的節奏。


    衣裙被風吹的淩亂,陳文笙一個健步,腳底發力,騰空跳躍,穩穩當當騎在了馬背上,本在一旁吃草的馬兒受了驚,前蹄離地欲想將背上之人甩下來,陳文笙又怎會如它所願,手裏韁繩向後一拉,雙腿緊緊夾住馬腹,彎腰拿出放在馬包裏的皮鞭狠狠抽打,強製性掉了個頭,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馬身周邊是狂沙飛舞。


    “小姐?”


    “文笙騎馬跑了?”


    兩人站在原地麵麵相覷,遠處騎馬之人跑的隻剩稻米大小般,傻了似的愣在原地,像是沒料到此人會直接騎馬就跑。


    “不是都走這麽快幹嘛,你們公主這麽任性的嗎,騎著馬就跑,還跑錯方向,你們快去把公主追迴來。”姍姍來遲的使者大人喘著粗氣走過來,一雙無力的胳膊擱在兩人肩上。


    “...”兩人對視兩秒,不假思索地一人騎上一馬,一前一後地追趕跑在最前麵的人。身後的使者吃了一嘴的灰,嗆地直打噴嚏兩眼淚汪汪,腰都直不起來,“啊切,要不要這麽默契!啊啾!”在狂風中吹了個寂寞。


    等千羽塵忙完散朝已是好些時辰,如墨的輕紗悄無聲息地遮蓋了天地間一番美景。微弱的燭光散發著光芒,隱約能看見君王大發雷霆的模樣。


    瞧見那人站在一旁勾起唇角垂著頭不言說,燭光昏暗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


    少頃,另一位男子的聲音響起,“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你?”他凜若冰霜,眼底冷似寒冰的精芒,一隻手撐起半個腦袋,看向一襲白衣男子,張開唇一字一頓。


    驍七被這眼神看得愣住了,斂容屏氣,這軒轅朝的龍顏大怒可是鮮有之事,千羽塵可是出了名的好君王不發脾氣,轉眼間他又皮笑肉不笑的,“你已經失去陳文笙了,舍得再失去一個我?”


    “以為朕開玩笑?滾...!”坐在禪木椅上的男子微微仰首,俊美的眉毛擰到了一起,墨色瞳仁閃爍著微光,大聲嗬斥道。


    若真把此人惹毛他也吃不了兜著走,這事得要循序漸進急不得。“臣遵旨。”千羽塵冷眼相待見眼前人老老實實垂下眸,身子矮一節鞠了個躬,小步挪到外頭,替君掩門,這才轉身揉了下笑酸的臉頰,“千羽塵要怪就怪你當初的狼子野心。”眼底劃過一抹陰冷,身影消失在這濃黑的夜色之中。


    蕭牆有一畫,時隔多年依舊不減畫中人半分姿色,千羽塵捏起微黃的紙卷撫平,一下兩下,耳旁仿佛聽見那人細雨般的關心,“這批卷軸批完喝點熱粥休息些吧,時辰已經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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