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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郡王南下巡視地方,雖然他此行的目的並沒有說是為了私鹽買賣,可他所過之處,查封了不少私鹽鋪子,落馬的官員很多都有參與販賣私鹽這一罪名。


    盡管商會在顧翹翹的堅持下,已經放棄私鹽生意,也得到了鄔九宮的支持,但這麽大的攤子,想要剝離幹淨,並不是那麽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


    原本鄔九宮和林堇是想慢慢來的,但福郡王的行動打亂了他們的步驟,在將私鹽生意切割出去時,不得不割些肉出去。


    此刻林堇正在她在府外的小宅子裏,計算商會在將私鹽生意徹底剝離之後,要丟出多少肉和骨肉合適。


    好不容易將手裏的最後一本帳看完,她的手指撥弄著算盤珠子,看著賬冊上的數字,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自笑:“我現在珠算二級一定綽綽有餘。”


    陶嬤嬤進來送茶點,正看到她一隻手放在算盤珠子上閑坐的模樣,笑道:“大爺這是幹什麽呢?


    府裏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頭們都說大爺看起來風度翩翩,恢弘氣度高雅,像是從書香裏化出來似的,不愧是世代書香之族出身,卻不知道,大爺的算盤打得比賬房的還要快,要好。大爺算賬時那副財迷像要是被她們看到了,隻怕得掉一地的眼珠子。”


    “嘁!什麽風度,什麽氣度,那都是拿銀子堆出來了。除了吸風飲露的仙人,在世間討生活的凡人,不管怎麽高雅,都是要吃飯的。”林堇對自己在小丫鬟中的形象很是不屑,揀起一塊茯苓糕,慢慢讓那股清香化開在口腔裏,再端起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


    “大爺……”陶嬤嬤欲言又止。


    林堇將手中的茶碗放下,看著陶嬤嬤道:“嬤嬤,有什麽難事,你盡管說。你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了,也知道我是什麽人,隻要我能辦得到的,絕不會推辭。”


    陶嬤嬤麵露為難之色,想了又想,這才說:“大爺,你救救紅螺吧。”


    “紅螺?”聽到這個已經很長時間沒聽到的,曾經賈敏房裏大丫鬟的名字,林堇愣了一下,問:“她出什麽事了?


    我沒記錯的話,太太過世之後,因為家中要守孝,就放了一批人出去,雖然紅螺沒到年齡,但她家裏來求,所以她一並放了出去。


    父親念在她伺候太太一場的份上,不僅沒要她的身價銀子,就連她在府裏曆年所積的東西也都允許她帶走,而且還賞了她十兩銀子。


    紅螺是外麵買來的,來府裏也十多年了。我雖不知道她的私蓄有多少,但她在太太身邊服侍時,太太待她甚厚,而且太太病重,自知不起,處理體己時,也給了她不少東西,因此幾百兩,我估量著應該還是有的。


    她出去之後,用這些錢,不管是買房子置地,或做個小買賣,養家糊口,絕對沒問題。怎麽,她這是遇到什麽難事了?是碰到貪官汙吏,還是紈絝惡霸,應付不來,所以求到你這來了?”


    “都不是。”陶嬤嬤歎了一口氣道:“一般人家賣兒賣女,都是家裏遇到了難處,但紅螺被賣,則是她家裏為了給她弟弟的前程。


    為了送紅螺弟弟去讀書,紅螺連同她上麵的三個姐姐都被賣了,這其中隻有紅螺混了出來,成為先太太身邊的大丫頭。


    自從紅螺到了先太太的身邊,她娘老子一家都盯住她不放了。不管老爺到哪做官,他們一家家子都跟到哪。紅螺被放出去之後,雖然有不少私蓄,但都被她家裏人給扣下了,而且她出去不久,家裏就給她說了一門婚事,丈夫是一個木匠,家裏倒也還過得。


    紅螺出嫁之後,因第一胎生了一個女兒,婆家本就不喜;在孩子尚未滿百日之時,她丈夫外出做工,迴來晚了,天黑跌了一跤,不小心跌破了頭,就這麽去了;趕在熱孝當中,她婆家讓她嫁給了她的二小叔子。她二小叔子和她結婚不到一年,一次外出喝酒,因為喝多了腳滑不小心掉到水池中,等發現時,已經溺水而亡。”


    林堇聽到紅螺出嫁之後,這波折不斷的婚姻,很是驚訝,忍不住歎道:“她怎麽這麽倒黴?”


    “她二小叔子死後,她婆家就把她前後兩任丈夫的死都怪在了她的頭上,說她克夫,對她非打即罵,後來,還把她們母女賣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


    那鰥夫喜歡打人,據說,前前後後已經打死三個老婆,後來又娶了第四個,結果那個趁那個鰥夫不備,偷跑了。到了紅螺這裏,他不僅打她,而且怕她也跑了,不僅拿個鐵鏈子將她的兩隻腳栓了起來,還拿她女兒威脅她。


    紅螺實在是沒辦法了,托人求到我這裏來,……”


    林堇的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忍不住再一次為這個世道女子的命運而悲歎,打斷她:“行了,嬤嬤,這事我知道了。迴頭你和王佐或王佑說一下,讓他們幫一下紅螺就是了。”


    陶嬤嬤見林堇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她的請求,非常高興,忍不住要向她道謝,正要說什麽時候,鄔九宮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林堇一麵將下人全都屏退,一麵將人迎進屋來,並說道:“我這邊的事已經弄好了,你那邊怎麽樣?”


    “我這邊也弄好了,首尾都打掃幹淨了,不會查到我們頭上。隻是,”鄔九宮遲疑了一下說:“我總覺得這次南下很多事,不像是福郡王的手筆。”


    對上林堇投過來的疑惑眼神,他解釋道:“福郡王的生母乃是異域女子,哪怕他現在都已經是郡王了,他的生母依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美人。


    因為生母的身份,他天然被排除在皇位繼承人之外,可同樣,也造就了他謹小慎微的生活方式,據說他進上書房讀書時,為了不惹人眼,專門在雜學上下功夫,正經的功課反而平平。


    這樣的一個人,出門辦差,而且是頭一次辦差,你覺得會有那麽大的膽子,將那麽多的官員和望族,還有富商一並處置了嗎?”


    林堇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好說,不過他的個性有沒有問題,和我們關係不大,我們還是好好想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麽紕漏沒堵上,然後被懷疑上吧。”


    “我這邊沒問題,你這邊倒是有一個。”


    “我這邊有什麽紕漏?”


    “我記得賈家曾向遞話,說是想一起發財,被你拒絕了,甚至連賈家所在的那個圈子裏的權貴都被比摒棄在外,這一點比較惹人懷疑,畢竟,那個圈子還是滿能唬人的。”


    “快別提四大家族這個牌子了,祖宗創下這個名頭,到了他們這裏,再提這個名頭,他們不嫌丟人,我還嫌呢。”說到四大家族,林堇忍不住點評道:“賈王史薛並稱四大家族,可是這四家,薛家是商戶,不管家族子弟是否有出息的,一個商戶人家子弟不能科舉,就斷了仕途,所以不用提了;史家我外祖母那兩個侄子,雖然有侯位在身,但是不管是做官,還是為人,都平平,若是無事的話,靠著老一輩留下的人脈,勉強能守成,但想要帶著家族開拓進取,斷無那個可能;至於榮寧兩府,就連娶了榮府一個奴仆女兒的古董商都看出了這兩家的危機,‘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可這兩家滿府上下依然沉浸在曾經的榮光之中。


    我那位外祖母倒是能看出一點家族的衰落來,但是身為一個後宅婦人,家裏成人的男丁不爭氣,她也沒什麽好辦法,現下把振興家族的希望都放到了我二舅舅那位銜玉而生的寶玉身上,卻不知道他隻是個樣子貨,根本無法像王子騰一樣,做家族的擎天之柱。”


    鄔九宮好奇的問道:“聽說他那塊玉是落草時從他口裏掏出來的,上麵還有現成的穿眼和篆文字跡,可是真的?”


    林堇點頭道:“確實如此。那玉據說大如雀卵,原本我不信,覺得是二舅母作假,畢竟剛出生的嬰兒口能有多大,怎麽可能放的下?後來問過母親之後才知道,那玉一開始並沒有這麽大,是從我那表兄的口中拿出來之後才變這麽大的。


    當時,不僅產房內的所有人,就連因為產婆的驚唿聲而闖進去的外祖母她們也都看到了,因此,我表兄那塊玉被視作奇物,而我那外祖母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覺得他生而不凡,將來必會有一番大作為。”


    隻可惜,人家隻是借賈家這個殼子來曆劫的,並不是幫賈家振興家族的,所以,在寶玉身上寄予厚望的所有人,最後不免要失望了。


    鄔九宮想到皇家慣來會給自家的出生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再想到寶玉銜玉而生,以及玉從嘴裏拿出來迎風而長的事,撚須道:“既然這樣,你那個表兄還是老老實實不出頭的好,不然,於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其實他應該慶幸,慶幸他出生時,不僅趕上太平盛世,而且當時在位的太上皇並不信這個。不然,恐怕你那個表兄這會兒墳塋上的草都不知道該有多高了。”


    林堇點頭表示讚同。她也知道皇家對“神讖”這種事的忌諱,所以看書的時候,對寶玉竟然能平平安安的長大不說,而且活蹦亂跳的,很是不可思議。隻能說誰讓人家是主角呢,不然,換個人,怎麽可能活過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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