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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了林堇帶著家人上路來京城的消息,盡管林堇在信上和管家李和說了,他們一行因為要體驗一下世情百態,所以,行程會非常慢。但是李和估算了一下日期,又看了一眼迄今為止,連三分之一都尚未改造完,特別是主院隻做了一個地暖,其它什麽都沒動的林宅,再看看院子裏正在幹活,寥寥無幾的從江南特意請來的工匠,想了想,去找在他看來,賈家唯一還算有點良心的賈璉。


    賈璉應付走了前來訴苦並求助的李和,轉身就看到苦著一張臉的心腹隆兒,沒好氣的斥道:“你擺著一張苦瓜臉幹什麽?”抬起腿,給了他一腳,沒好聲氣罵道,“爺又不該你的,欠你的,你拉著一張臉來敗爺的興,欠踹!”


    隆兒稍微往後躲了一下,賈璉的那一腳雖然踢到他身上,但是到底把大部分力道都卸了下去,聽到賈璉的話,在心裏忍不住暗自腹誹興兒和昭兒的不仗義,把苦差事推到了他的頭上,他倆倒是躲了。


    “二爺,我不是不想笑,實在是現在我笑不出來呀。”隆兒忙忙的說道:“之前二爺在從姑蘇迴來時,賒欠了不少東西,如今那些商家找上門來,來向二爺要賬……”


    賈璉有些納悶的說:“這事剛迴到府上時,我不就已經吩咐下去了嗎,讓那些商家跟過來的人和府上結賬就是。怎麽,林之孝那邊,到現在,還沒和那些商家結算清楚嗎?他是怎麽做事的?”


    家裏因為蓋省親別院,打理外務的賈璉知道家中銀錢會吃緊,因此他沒有按照原來的想法把售賣土儀的錢私吞,而是入了公賬。那些販運迴來的土儀都已經發賣出去多時,就算是當時府裏賬麵上沒錢結賬,東西出手,貨款到手之後,就可以和那些商家結算清楚了。


    隆兒忙替林之孝辯解:“不關林之孝的事,是在太太那邊出了岔子。旺兒帶著人去賬房結算時,賬房那邊告訴旺兒,說銀錢數額太大,沒有太太點頭,不管往外支,縱使二奶奶出麵也沒用。”


    隨著元春的晉位,二房水漲船高,王夫人在府裏的威信更是變高了不少。盡管王夫人現在隻是一個五品的宜人,可是作為娘娘的親生母親,王夫人覺得她不比一品夫人差什麽。因此王夫人就想著將園子建好,讓女兒風風光光的迴來,好再給二房添光增彩。


    賬麵沒錢,王夫人和鳳姐商定變賣府中除皇莊外的大部分產業所得,來建省親別院。王夫人管家多年,知道下麵的人采買中有貓膩。之前,她不聞不問,隻不過是因為這府上的產業雖然有他們二房一份,但大頭都是大房的,她花公家的錢,不心疼;況且她自己也在往自己懷裏摟,因此,不予理會,在府內裏落個慈悲仁厚的好名聲。


    如今情況不一樣,本身銀錢就吃緊,要是再出點岔子,那麽這個園子可能就建不成了。王夫人怎麽可能會接受這一結果?所以,因為怕有人挪用或者貪汙建園子,凡是園子的一應銀錢往來都是王夫人親自掌管,更是早早吩咐了下去,賬房裏一應銀錢支用,都要事先稟告於她才行,沒有她的話,賬房裏不允許派錢出去。如果連這一點做不到,那麽賬房裏的人就全都卷鋪蓋滾蛋吧。


    結果,真有那麽一兩個不長眼的撞到槍口上,然後,不管誰說情都沒用,王夫人一點情麵都沒留,不僅把人給攆了,而且近乎是淨身出戶給攆出去的。這麽一手,一下子就震懾住了賬房裏的人,沒有人敢不聽王夫人的話。


    賈璉聽隆兒把緣由說清楚之後,不解的道:“和銀錢數額大不大有什麽關係?付我買迴來那些東西的銀子是我賣出去的那些東西的錢,不過是左手轉右手,如果不是我把將來不好說清楚,我就不這麽麻煩了,直接賣了東西,拿到錢,付了帳就是。”


    隆兒看了賈璉一眼,一臉為難,吭哧半晌,想說什麽,吃吃艾艾了好大一會兒,欲言又止。


    看到他這個樣子,賈璉氣得飛起一腳,罵道:“你舌頭被人剪掉了?吞吞吐吐的,擺出這麽一副姿態幹什麽,有什麽話說不得?”


    隆兒一咬牙,一狠心,說道:“二爺,太太說你去江南送林姑娘迴家,是為府裏辦事,而你迴京時,帶迴來的那些東西,不管是土儀,還是為省親別院采買迴來的東西,卻沒經過府裏同意,是你個人的行為,而且你年輕,不知事,買迴來的東西品質不好,被人騙了,根本不值那麽些個錢,所以,為了給你一個教訓,那些東西,得你自己付錢。”


    聽了這話,賈璉氣了個仰倒,怒道:“既然這樣,那就把那些東西還給我,別的不說,我現在就把那些蓋省親別院的東西拿出去賣,就現在蓋省親別院材料飛漲的情況下,看看我那些東西,到底值不值我買來的價錢!”


    賈璉一開始從姑蘇迴京城,采買確實是一些土儀,但中途在收到元春封妃和省親的消息之後,聽從李和的建議,買的可是土木磚瓦、器皿擺設,陳設玩器等蓋省親別院所需之物。那些土儀不提,蓋省親別院的東西,隻要一轉手,少說也是好幾倍的出息到手。


    “那些商家派來的人見太太無論如何都不肯付賬,也說過,讓太太隻要把東西還給他們就行的話。太太當時就給拒了,說什麽二爺和她是一家子,不管東西好不好,也就將就著用了。畢竟不管怎樣,這都是二爺的一片心,千裏迢迢的從南邊運迴來的。況且,從南邊運到府裏也是好一陣折騰,既然已經送進府中了,也就不必折騰了,免得浪費人力,如今府裏上下都在忙著省親大事,家裏家外都忙得很,就別再添事了。


    後來,那些商家的人再來求見太太,太太都不肯見。那些人,沒辦法,隻好找上了二爺這邊,畢竟,當初采買和賒欠,都是二爺出的麵。”


    賈璉聽了這話,隻覺得一口血堵在了嗓子口,看了一旁忐忑不安的隆兒一眼,嗔道:“你個沒用的,都讓人堵上門口,找爺我來要賬了,你才把事情告訴我,害得爺丟臉。之前你的嗓子是被人弄啞了嗎?還是你突然聾了,什麽都沒聽道?要是早點告訴爺我,爺也好早點想轍,不拘從哪項花銷裏把這筆賬給打出來,這會子,府裏該采買的都已經派出去采買去了,你讓我上哪去找這麽一大筆錢去!”


    雖然王夫人把控著省親別院的用度,但其實這裏麵藏著的,掖著的,竅門多著呢,真要貪汙,根本不是王夫人這麽一個後宅夫人能掌控得了的。


    比如,磚瓦木石這些材料,等級不一樣,價錢也不一樣,可是中等、高等和頂級的材料如果不是三樣全都擺在王夫人麵前,做對比,讓她能清楚的看出其中的差別,買迴來的隻是中等材料,報的卻是頂級材料的價錢,王夫人能知道嗎?


    如果說,在建築材料上麵弄虛作假,還有被發現的可能,可是采買小戲子這一事,那有天賦,有悟性,資質上乘的角兒,和天賦普通,資質一般的角兒價錢天差地別,前者身價可能上千,甚至上萬兩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後者隻需要幾十兩銀子。這裏麵就用弄虛作假了,王夫人也沒法發現,因為小孩子進了發育期,原本絕頂的資質和天賦突然發生變化,泯與眾人,這事也是常有的。


    所以,如果賈璉早一步知道這事,他完全可以不用和王夫人打交道,就能把這事消無聲息的給解決了,但是現在,前期準備工作,大額支出都已經完成,賈璉想走其它的帳,把這筆錢弄出來的可能性沒了。因此,賈璉必須要去和王夫人要這個銀錢。可是不管是剛才隆兒的話裏透出的意思,還是在家中鳳姐話裏話外說起王夫人管著賬房這事,都讓賈璉知道這錢不是那麽好要的。


    盡管剛才賈璉說把要迴來,拿出去賣掉,但那是氣話。那些東西,本來就是他給蓋省親別院買的,況且,元春封妃,並迴家省親,在賈璉看來,這是整個賈氏一族的榮耀,他不可能這麽拆自家的台。


    盡管賈璉不想和王夫人掰扯這些帳,但是一想到十數萬兩銀子的債背在身上,他這會兒也顧不得了,硬著頭皮去了王夫人處。


    ……


    賈璉滿臉悻悻然的從王夫人處出來,盡管他之前來的時候,報的希望並不大,但是到底還是覺得王夫人不可能一點銀子都不給。


    可是他沒想到,王夫人竟然真做的這麽絕,一分銀子都不肯給,說什麽府裏正蓋省親別院,目前賬上的銀錢都各有出項,根本挪不出來。賬上沒有餘錢,就是有餘錢,也不能動用,免得娘娘那裏突然多出事來,銀錢不夠,所以要事先預備起來,免得到時支應不起來。所以這錢就先賒著,等迴頭忙完娘娘省親的大事,再一並算賬。要不然賈璉拿錢先墊付出來,迴頭府裏再和他算賬,豈不更便宜!


    原本在聽到隆兒說的話時,賈璉心裏一直覺得奇怪,覺得這行事風格不像是王夫人平時的作風,但是他沒想明白緣由,所以就把這份疑惑放在了心裏。


    這會兒他來向王夫人要錢,聽了王夫人讓他先墊付的話,賈璉突然明白為什麽王夫人這麽做,而鳳姐竟然也沒有出麵,反而暗戳戳的幫她了,原來她倆是惦記上,他手裏那些從林家得來的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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