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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鄔九宮開的私塾後院,林堇將手裏新抄好的兩本書遞給鄔九宮,“喏,這是第七期《數學》,還有一本《立體幾何》,你收好。印完之後,按照老規矩下發。


    呂宋那邊雖然是新拿下來的地界,但也不能忽視,那邊的學堂要盡快開起來。因此,原來的一到六期的數學需要重新印幾本,送過去。”


    “無需你提醒,早安排好了。不過……”鄔九宮接過書,翻了幾頁《立體幾何》,掃了幾眼,合上,將它舉起來,道:“這是本新書,裏麵有些內容可能需要你給講解一下,才能懂。”


    林堇沒有推辭,點頭道:“你先看著,看完之後,將不懂的標出來,迴頭我找時間給你講解一下。至於其他人那裏,就需要你來教導了,我沒那麽多時間。”


    雖然鄔九宮不能說是天才,但是他的天資和悟性確實比較好,又因為出身鹽商之家,有一定的數學基礎,所以,在林堇教的那批學生中,他的表現最為優異,很快就從中脫穎而出。久而久之,漸漸的就變成了由林堇教他一個,然後再由他去教別人的局麵。


    雖然最開始林堇想改變世界,隻是一時心血來潮,如果鄔九宮沒能將鹽商和漕幫整合在一起,那她的想法隻是空想,會被丟之腦後不理。但是鄔九宮成功的將鹽商和漕幫握在手裏,在有錢又有人的情況下,林堇之前的想法就有了實現的可能,所以她自然要為之努力一番。


    在實現目的的道路上,林堇除了拿出能驅使商會為之努力的利益之外,並沒有放過“文化侵略”這一路線。


    她深知數學是大多數自然學科的基礎,因此將圖書館裏的數學拿出來讓商會傳播開來。


    其實在古代,早期,數學的地位曾經和語文一樣,都很重要。


    春秋戰國時,掌握著高深的數學知識,所做的東西被儒家視為“奇淫技巧”的墨家是和儒家並稱,都是一時顯學。


    西漢的張蒼從龍劉邦,曆經呂後、文帝、景帝,從一名小吏到一國之相,就是因為他的數學知識碾壓同行,因此被冠以“計相”之稱。從他身上,大家看到了學好數學做官的可能性,因此,他校正的《九章算術》成了必學的典籍之一。


    其實,哪怕是漢武時期,利用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搞得百家凋敝,以致於後世以經史子集經為首,百家諸子的學說散落的散落,遺失的遺失,沒能得到好的傳承,但是因為數學直接用於國計民生,所以之後的一段時間,朝廷和民間一直都有對數學人才的培養。


    比如,唐朝的國子監就有算學的設置,其科舉製度還有專門為數學設立的“明算”這一科。


    但是到了宋朝,科舉製度雖然得到了大力推廣,但是卻將“明算”這一科目削減掉了。哪怕戶部和欽天監依然需要數學學得好的人才,可是學數學的幾乎沒了上升渠道,在“官本位”思想的影響下,民眾對算學的重視程度就變得越來越低,從學起來不上心,到最後的根本不學。


    漸漸的,整個國家的絕大部分文人開始不關心起數學來。在他們看來,數學跟他們沒有半點關係,真要算什麽東西,完全可以讓幕僚去算。他們要學習的是怎麽搶占道德製高點打出自己的名氣,怎麽在宦海沉浮中保證不被沉下去。


    在林堇看來,沒了數學,等於一個人瘸了一條腿,縱使之前我們國家領先其他國家,但是對方兩條腿都在,哪怕走的比較慢,終究能追上瘸了腿的我們。就這樣,以致原本曾是老大的我們有一段時間變成了誰都能踩一腳的癟三。


    好在,她知道,從現在起,奮起直追,還不算晚。林堇不知道她現在做的這些,能不能避免國家在將來不會上演那一段慘痛的曆史,但是她覺得試一試,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林堇清楚的知道她無法和這個國家勢力最為龐大的文人對抗,所以她很聰明的另辟蹊徑,在推廣數學這一科目上,選擇從商人這個群體入手。


    商人是這個世界最務實的群體,他們知道詩詞歌賦對他們經商沒有半點用處,但是數學學得好,就意味著帳算得好,因此對林堇拿出來的數學書接受度非常高。


    沒辦法,隨著生意越做越大,商會對數學人才的需求也越來越大,但是很可惜,不管是國家的國子監,還是民間的書塾,不管是大,還是小,教的都是儒家經典,幾乎沒有幾個教數學的。


    單靠賬房師傅帶徒弟,這麽教出來的數學人才,根本滿足不了商會的需求,而且這個時代,師傅帶徒弟,因為怕“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所以師傅在教徒弟的時候,都非常吝惜,好像擠牙膏一般,耗時長,等徒弟學會了本事,能夠出師了,商戶這邊黃瓜菜都涼了。


    因此,林堇拿出來的數學書,對商會來說,完全是雪中送炭,根本想不到她這裏麵還有其它心思。就算察覺到了,在利益的趨勢下,對數學人才的渴求,也讓他們顧不得了。


    雖然從零培養,人才對商會的忠誠度更高,但是急速擴張的商業版圖根本等不及,因此林堇的學生,除了鄔九宮之外,都是商會裏的人和他們的族人,以及各家讀書識字的奴仆。


    這種情況,持續到現在,林堇覺得商會這麽故步自封不對,因此提醒道:““鄔先生,你開的私塾裏麵的學生就算全都準備考科舉,但是終究有些人沒那個資質,你怎麽不在其中挑幾個教一下數學,然後把他們拉到商會來?


    商會想要有長遠的發展,不能僅限於商會內部的人才的培養,還要學會從外麵吸收新鮮的血液。”


    鄔九宮露出一個非常鬱悶的表情道:“快別提這事了,說起這個,我就生氣。


    之前塾裏有幾個資質不佳,科舉無望的學生,我抱著給商會培養人才的想法教他們數學,他們學得不錯。


    等他們基本賬目能上手的時候,我把商會想招攬他們的意思說了,可惜被拒絕了。之後他們靠著學來的數字知識,到了幾個官員身邊做了幕僚。


    自此之後,像這種為他人做嫁的傻事,我再也不做了。”


    在古代,識字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識字幾乎是小姐的標配;至於男的這邊,能供得起男子讀書的人家,最次最次也是有百十畝地的耕讀人家。因為束脩、筆墨紙硯和買書的錢等等,是一大筆花費,普通的人家根本承擔不起。


    打個比方,劉姥姥說二十兩銀子差不多夠她和她女婿一家五口過一年的,但是用來供一個人讀書的話,不管怎麽儉省,頂多撐半年。


    所以,能供孩子讀得起書的人家,很少抱著隻是讓孩子識字的目的,無一不是想著讓孩子在科舉路上搏一搏。


    退一步說,就算科舉無望,在官本位思想的情況下,士農工商,在“士”遠超其它三個階層的情況下,既然能給士做幕僚,誰肯給地位最低的商家打工?就算做賬房,如果有得選,隻怕大家也是選當官的,不選商家。


    更何況,他們會的可不是其它人都會的詩詞歌賦,而是算數,在這個文科勢力達到頂峰的這個時代,具有別人無,我有的獨一無二特性,所以,隻要不得罪主家,基本不用擔心在和其他幕僚競爭中失業。


    想明白這一點,林堇歎道:“想來在我沒拿出數學書之前,商會為了培養並留下數算人才,恐怕沒少費心血。”


    “在商會成立之前,據我所知,鹽商家所有和數字相關的職位,除了自家族人,就是由多年的忠仆擔任。”


    鄔九宮苦笑道:“別人家我不清楚,但是我們家,為了培養出一個自家的賬房先生,花得銀子幾乎能照著真人打一個一般大的。


    人家拿著高額薪俸,還嫌棄我們家的銅臭味,而且我們明知道他做假賬糊弄我們,貪汙我們家的錢,我們還不敢吭聲,還得好好的供著他,就為了他能將我們送過去的徒弟教出來。”


    歎了一口氣道:“你恐怕不清楚吧,商會目前開辦的學堂,因為不教科舉用的經史典籍,所以裏麵的學生大部分都來自養育院。


    其實按照商會以前錄用人才的思路,哪怕是一名學徒,都要求背景來曆清晰可查,是看不中養育院那些父母不詳的孩子的。


    但是像我私塾這樣剛才和你說的事,陸陸續續在各個學堂上演。商會沒辦法了,隻能將培養重點放在了養育院這種三代無法可查,天然就斷了科舉之路的孩子身上。”


    林堇的反應沒有鄔九宮那麽強烈,笑道:“既然這樣,我們改一下策略,將目標放在那些讀不起書的貧寒之家的子弟身上。


    不管是從中招收學徒,還是開辦免費教他們識字算賬的學堂,都行。把這件事辦好,我們就不缺人用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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