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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流轉,轉眼就入了冬。這個時候的冬至竟然是一個較大的節日,不僅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而且到了這一天,要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祖先,親朋故舊相互賀冬,……林林總總,有不少事要做。


    不過,這些事,大多都是由賈敏這個當家太太來操心,楊婉和林堇隻管坐享其成。


    因為林家的宗祠在姑蘇老家,所以祭拜先祖的事,賈敏安排在郊外一家比較知名的寺廟裏舉行,因此,提前好幾天就通知了下來,讓大家做好出門的準備。


    自從自從嫁給林如海做二房之後,不管是宅門姑娘,還是當家太太的交際應酬,都和楊婉沒有半點關係,而且有好靜不喜動的賈敏在上麵壓著,她就算想借著踏青、上香、拜佛等機出去透透氣,也不好意思提出來,所以,自從進了林家的門,她再也沒踏出過這個宅子一步。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放風的機會,楊婉高興壞了,打發走送信的婆子,興致勃勃的開始挑衣裳,挑首飾,挑跟著一起出門的丫鬟婆子們;早早的就把出門的衣服、首飾、吃的和用的,……各色東西都準備齊全了。


    隻是很可惜,臨出門前一天,她忽然趕到身體不適,請大夫過府之後,查出懷有身孕,她的出門計劃泡湯。


    得知楊婉懷孕那一刻,林堇愣怔在地,這是她要多一個弟弟或妹妹的節奏?林家的曆史在多了一個她之後,應該會被改寫吧?因為太過驚訝,以致於她忽略了林如海、賈敏和林姑媽三人得知楊婉懷孕時情緒的不同。


    當然,他們三人和楊婉肚子裏的孩子關係不同,所以情緒不同很正常,但是林姑媽竟然比林如海還要歡喜,而林如海看上去甚至比賈敏還要矛盾,這就不正常了。


    ……


    在上房陪黛玉和瑁哥兒玩,玩累了的林堇倒在塌上,原本是想休息一下的,誰知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


    感覺身上仿佛壓了千斤重擔似的,喘不上來氣的林堇睜開眼睛,看到黛玉和瑁哥兒一左一右挨著自己躺下,小唿嚕打得挺香,但是如果胳膊和腿不壓在她身上就更好了。


    就在林堇在不吵醒黛玉和瑁哥兒的前提下,小心翼翼的搬動著這兩個孩子搭在她身上的腿,外間傳來賈敏和林如海的說話聲。


    “……還沒恭喜老爺,據府裏來的許大夫說,婉妹妹這次懷的又是一個男胎。”賈敏的聲音中帶著一股酸意。


    林如海明白她擔心什麽,拉著賈敏的手,道:“放心,不管表妹生多少個男孩,都不會動搖瑁哥兒嫡子的地位。”


    賈敏眉頭輕蹙,一臉憂色,“可是瑁哥兒身子不好……”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長大,隻怕擔不起林家的擔子。


    “小孩子嗎,身體弱,等長大就好了。”林如海不以為然的打斷她,並沒有將瑁哥兒的病弱看在眼裏。因為林家不僅代代子嗣稀少,而且身體都不是很康健,小時候都常生病。


    相比賈敏這個“局中人”不識“真麵目”,林堇這個外人看得很清楚。作為一個正統的士大夫,林如海不僅維護這個世道的禮法,而且要求自己嚴格遵守,所以,在有嫡子的情況下,不管庶子多麽出色,他都不會考慮將林家交給庶子。


    其實從瑁哥兒和她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天子所執的玉,用以合諸侯的圭,覆於圭上,稱之為瑁;作為瑁哥兒的兄弟,按道理說,她名字應該是帶有王字旁的“瑾”,雖然沒有瑁字那麽貴重,可也是美玉,但是林如海卻將那個“王”去掉了,因此,她的名字成了多年生草本植物的“堇”。


    都說名字包含著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嫡子是帝王手裏拿的玉,庶子是植物,這期待絕對是天差地別。


    當林堇意識到自己的名字和瑁哥兒名字的意義時,心中曾經暗自嘲笑過林如海,文人就是喜歡玩文字遊戲,有話不肯明說,非得暗地裏戳戳,毛病。


    不過如果從黛玉那論,她是植物,黛玉雖然是仙草投胎,比較高大上,但也是植物,而且黛是青黑色,堇是淡紫色,所以林如海歪打正著,給她和黛玉按照姊妹的規矩起了名字。


    見賈敏還要說什麽,為了讓她徹底放心,林如海道:“”因為我林家子嗣一直稀少,所以在有了堇哥兒之後,我不知道表妹還會不會懷孕,因此就沒告訴你。


    在我納表妹為二房的時候,姑媽提出,表妹如果生下第二個兒子,將會承繼姑媽去世的表弟的後代香煙。”


    賈敏驚道:“什麽?老爺,你怎麽會答應?”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林如海有多麽重視子嗣了,怎麽會允許讓自己的兒子冠上別家的姓氏。


    林如海苦笑道:“如果我不答應,姑媽就會將表妹肚子裏的孩子打掉,安排表妹嫁給他人。其實從姑媽的角度出發,她也不算趁火打劫,畢竟表妹本來是能做當家太太的,結果,不得不委屈做妾。”所以,他就算再怎麽不情願,也隻能被迫答應下來。


    聞言,賈敏不語,當時那種情況,哪有林如海不答應的餘地?


    林如海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目光一轉,看到了炕桌上放著的賈母的來信,隨手拿起來,一麵看,一麵道:“這是才收到的嶽母的來信吧,信中都寫了些什麽?”看到一半,忍不住驚道:“嶽母家怎麽無端端的突然讓元春去參加選秀了?……”


    賈敏笑吟吟的道:“元姐兒時在我母親身邊,由我母親教養長大的,才貌雙全,品格出色,又是生在大年初一這樣有大福氣的好日子,命中帶福帶貴,氣運旺……”


    林如海不悅的打斷她:“這話大謬,大年初一確實是個好日子,但是並不意味著這天生日的孩子就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命。不要說全國,單僅江南,出生於貧寒之家,從小到大,一日三餐都成問題,但是卻是大年初一生日的孩子,我能找出一大批來。連肚子都填不飽,就算生在大年初一又如何?從哪裏看出他們的富貴命來?就因為他們生在大年初一這個好日子?”


    不等賈敏說話,他又道:“幾年前,二內兄喜得貴子,並銜玉而生,實乃祥瑞之照,確實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但是不知道嶽母和二內兄他們怎麽想的,竟然將這事宣揚了出去。


    你也飽讀詩書,當明白曆史上生而有異相的孩子,無不是在史書中能夠留名之人。在亂世,少說也為一方梟雄;在盛世,則為能臣幹吏。雖然現在是太平盛世,但是人心難測。大家子就算沒有什麽事,也要防著小人們詆毀,有了這起子事,不知會讓誰惦念?若是因此給家裏招來災禍,可怎麽辦?


    況且就算那孩子天賦異稟,但是到成才終究需要一段時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自古天才遭人妒,龐涓因為嫉妒師弟孫臏的才華,不顧師兄弟的情誼而出手害之;宋之問因為嫉妒劉希夷寫出‘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樣的詩句,搶奪不成,不顧兩人的叔侄身份,仍然下手殺了他。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嶽家雖然有些實力,但是卻未必能保他一世平安。”


    皺起眉頭,“因此,在我看來,諸如什麽有大來曆,生而有異相,命格貴重,有大福氣之類的美名,並不是什麽幸事。寶玉那孩子好歹還有一塊確實是隨著出生而生的寶玉,可元姐兒僅僅就因為生在大年初一,就弄出一個有大福氣,大氣運的名聲出來,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況且,那地方是什麽好去處不成?從古至今,那外戚是那麽好當的?也不知道二內兄是怎麽想的,怎麽突然這麽糊塗起來!”


    賈敏笑辯道:“還說二哥糊塗,我看夫君更糊塗。今時我們欣賞《韓熙載夜宴圖》這副畫,看的是畫家顧閎中的筆法、構圖、用色、……大都忽視了這幅畫因何而來。


    南唐李煜因為對臣子的猜疑,所以派了不少人監視大臣。其臣子韓熙載昨夜宴客,次日上朝,散朝之後,被李煜叫去,給他看了這幅畫,以此暗示他:不管你們這些臣子做什麽,我都知道。


    寶玉一出生,母親和二哥看到他口中銜的美玉,就想到了你所慮的那些,何嚐不想隱藏下來,但是,”伸手指了指上麵,“家裏有那位派來的人在,就算相瞞,又哪裏是瞞得住的?既然這樣,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宣揚出來。”


    “至於元姐兒,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你是知道的,像我們這樣人家的女孩都要參加選秀,當年我有父親出麵,求得我免選;如今家裏不比以前,哪有那麽大的臉麵求免去元姐免選的資格,所以元姐隻能參加選秀了。”


    心思剔透的賈敏將娘家兩件值得被指摘的行為,在林如海麵前給圓得滴水不漏。


    林如海不知道,但是林堇又怎麽會不清楚,賈家那幫人的想法絕對和賈敏說的不一樣。寶玉的事放到一邊,隻說元春,她去參加選秀可不是走個過場,就是奔著進宮去的。大選沒選上,走小選的路子,哪怕做個宮女,也一定要進宮。其實元春的女史就是一個品級比較高一點的宮女。


    對賈敏這種不想在丈夫麵前暴露娘家不爭氣,使勁給其撲粉的行為,林堇忍不住吐槽:“你知不知道,你把娘家打扮得粉光脂豔的,最後坑的可能是你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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