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方鳴正在練拳。


    籃球場裏黑漆漆的,隻有一點點從玻璃中透進來的月光。


    這拳其實練了也白練,因為並不增長搫山勁的修煉進度。


    但他就是想發泄一下。


    每一拳都很剛猛,如同要將周圍的黑暗搗爛。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終於停了下來。


    倒在地板上大口喘氣。


    “你的發力方式很特殊。”


    湛若水的聲音從觀眾席上傳來。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一直安靜地坐在觀眾席上,此時才出聲。


    方鳴早就知道他來了,並不感到意外。


    他知道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因此並不迴話,隻是躺在地上靜待下文。


    湛若水道:“這種發力方式爆發力強,需要很強的身體素質,一般人沒有你的這種變態體質,學也學不了。”


    “但缺點也很明顯。”


    方鳴適時起身朝他抱了抱拳,道:“請老師賜教。”


    湛若水也站了起來,他身上穿著睡衣,腳上夾著人字拖,走到籃球場中間,嘭嘭嘭地打了幾拳,每一拳都帶著氣爆聲。


    方鳴看得若有所思。


    湛若水道:“也許是因為太過於倚仗身體素質的原因,你的力太直,缺乏巧,同樣也因為過於追求力量的瀉,你完全忽略了收。”


    嘭!


    他又遞出一拳。


    這一拳朝著方鳴的麵部而來,方鳴還在愣神之際,拳頭忽然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倏忽停在了他鼻尖之前。


    拳風從他麵上拂過,帶著春日夜裏的料峭寒意。


    方鳴忽有所悟。


    湛若水收迴拳頭,繼續道:“練拳者,或者說習武者,都要一往無前,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打破枷鎖,追尋到真正的道。”


    “但所謂一往無前,不是讓你真的一往無前,當一個愣頭青,不懂變通之道。”


    “真正的一往無前,說的是一種勢頭,一種氣勢。”


    “在截拳道中,看到敵人的破綻,隨你如何一往無前。”


    “但破綻難尋,敵人不露出破綻怎麽辦?”


    “這個時候你就需要創造破綻,引導敵人露出破綻。”


    “巧比直更重要,收比發更重要,如何做到使用巧勁,做到收發自如,這是你現在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好好想想我剛才那一拳。”


    說完,見方鳴若有所思,湛若水滿意地點點頭,也不打擾他,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


    方鳴在籃球場中佇立良久。


    湛若水方才說的話在他腦海中反複迴蕩。


    那一拳,在他眼中不斷放大,再放大。


    好似放慢了千百倍。


    纖毫畢現。


    他忽然憑空遞出一拳。


    不對。


    再來一拳。


    還是不對。


    那就再來!


    嘭!


    ……


    半夜,傅胤起床撒尿,聽到嘭嘭嘭的聲響,好奇地走進籃球場進出通道。


    此時月光正好,如同霧霰,照出一道清影。


    看到籃球場騰轉挪移,不斷出拳的影子,他愣了片刻。


    忽然想起一首詞來。


    “我最憐君中宵舞……”


    生逢亂世,有人屍骨無存,也有人如龍入水。


    他能走到哪一步?


    ……


    2029年,4月12日。


    宜祈福,求嗣。


    忌出行。


    從滴水岩隧道到水陽城的入城高速上,兩輛塗鴉得花裏胡哨的皮卡車的發動機正在轟鳴。


    車鬥裏坐了不少人,大多都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膚,一副農民工的模樣。


    如果忽視掉他們手裏的槍械的話。


    開車的是兩個老煙槍,駕駛技術嫻熟,副駕駛都空著,全都擠在了車鬥裏。


    風獵獵。


    開在前頭的皮卡車鬥裏。


    一群人正在吹牛逼。


    精瘦中年男湊到一個已經長了白頭發的中年男人旁邊,用胳膊碰了碰他。


    “幹甚?”


    白發中年男正在抽煙,他抽一半,風抽一半。


    精瘦中年男露出一口大黃牙,臉上帶著猥瑣的笑容,道:“學生妹怎麽樣?”


    白發中年男乜了他一眼,先是一笑,就在精瘦中年男準備側耳傾聽的時候,他忽然變臉,直接給了精瘦中年男一腳,將狗日的踹得人仰馬翻。


    “狗傑寶日的,老子兒媳婦的玩笑你也敢開?怕是你廝兒活夠了是不是?”


    白發中年男說著還想補踹兩腳,被旁邊的人攔住了。


    精瘦中年男卻是個慫包,被打了根本不敢還手,臉上還帶著討好的勉強笑容,一個勁兒地說著“鍾哥莫生氣莫生氣,是我嘴臭,是我嘴臭……”


    旁邊的人也勸著白發中年男收收氣。


    有人轉移話題道:“老鍾家慶娃兒確實該到結婚的年紀了,準備啥時候辦個婚禮嘛?咱們也好熱鬧熱鬧。”


    “就是嘛,別的沒有,喜酒總要喝一杯撒?”


    “那個女娃兒我也見過,跟慶娃兒確實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確實配得起。”


    “你這不是廢話嗎?鍾哥看中的,那還有差的?你以為哪個都能當鍾家的媳婦兒?”


    “主要還是讀過書嘛,以後教娃兒是不愁咯……”


    “……”


    拍馬屁的拍馬屁,奉承的奉承,大家說的好聽,心裏也是真羨慕。


    有個爭氣的娃兒就算了,現在連兒媳婦也討了個好的,上過學,懂知識,傳宗接代就更不是問題了——那大屁股,誰見了不說一聲好生養?


    被眾人稱作鍾哥的白發中年男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不爽,但聽這麽多好話,想起自家兒子爭氣的樣子,說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孫子,再大的氣也消了。


    不過今天既然聊到了這個話題,有些話他就要說清楚。


    “帶迴來的那幾個女娃兒,其他的我不管你們怎麽糟蹋,也不關我的事,但我們家的這個,我是要讓慶娃兒明媒正娶的,將來不僅要給我們鍾家傳宗接代,還要寫進族譜的,誰再亂嚼舌根,或者敢對她動手動腳不尊重,別怪老子不客氣!”


    說著,他又狠狠地瞪了精瘦中年男一眼。


    其他人見狀,都笑嗬嗬地說著一些場麵話。


    他們不怕這老鍾,怕的是小鍾。


    作為工程隊裏唯一上過高中的人,人家用的懂那勞什子萬法商城,年紀又小,現在四五個大漢都近不了身,據說還懂得什麽法術,儼然已經跟半個仙人差不多了,平日裏見麵都不太敢說話,誰敢招惹?


    這也是精瘦中年男挨揍了之後也完全不敢反抗的原因。


    誰讓他沒有生一個好兒子,自己又沒本事?


    管不住自己的嘴,活該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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