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酒吧是個魔幻世界,縱人們在燈紅酒綠裏肆意馳騁。無論是白天裏所受的委屈,還是情場失意的苦楚,亦或是對停滯不前的生活的煩憂,擁有這些的人們,都能在變幻的霓虹燈裏追求那一時半刻的歡愉,以暫時忘卻煩惱。舞池裏年輕的人們跟著音樂扭動著身體,仿佛煩憂早已煙消雲散。人們享受著酒精的麻痹和音樂的力量,欲望與自我盡情釋放。


    “方姐我碰到個熟人,先過去打個招唿就來。”說話的是尹欣悅,端著一杯酒神采飛揚。


    方若看了眼尹欣悅所指人群的方向,應聲道:“去吧,別喝太多了。”尹欣悅穿了件收腰上衣,一條修身牛仔褲,腳踩一雙黑色細跟高跟鞋,極好的展現了她的完美曲線,顯得人高挑迷人,走起路來身姿優美,加上容貌姣好,讓人忍不住注目一番。相比較來,自己的一身職業正裝就顯得普通很多。


    方若凝神注視著舞池裏躁動的人們,他們年輕的心髒噴薄欲出,好像要在這兒耗盡最後一點氣力才肯罷休。


    方若覺得自己離他們很遠,什麽時候覺得自己也不再年輕了呢?如果他在這裏會不會拉著自己跑進人群裏跟著一起跳舞呢,也許他還會取笑自己木納呆板,跳的沒有他那麽好看。


    一聲招唿聲打亂了方若的思緒,方若微怔後側目望去,說話人有一頭精致打理好的發型,臉上棱角分明的輪廓,鼻梁高挺,膚色白淨,英挺劍眉下一雙桃花眼,不笑的時候卻給人增添幾分疏離感,此刻正笑著看著她。


    “怎麽不打我電話,都不知道你來,還獨自一人坐著喝酒,你還把不把我當朋友了。”男人一邊熟絡的找吧台小哥要了一杯mojito一邊坐下。


    方若轉頭笑道:“誰不知道向公子你忙,今天是公司一個項目完成出來慶祝一下,本打算小坐就迴去了的。”


    來人名叫向子郴,跟方若是舊相識了,兩家住的很近,小時候一起玩,大些又都在一個初高中上學,算是方若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這向子郴可是出了名的會玩,母親生他時難產,差點兩人都沒能活下來,父親憐惜妻子,對這一個兒子也是百般嗬護,向子郴小時候搗亂起來無法無天,沒少做壞事。


    他的脾性頗有《紅樓夢》中賈寶玉性格裏頑劣調皮之性,加上家境不錯,後來大家幹脆就稱他為向公子,他也為得這名頗為得意。這個名叫洲都的酒吧就是他開的,他反正愛玩,也喜歡廣結好友,開了這個酒吧既當創業也好自己平日裏盡興。


    “你平日裏不是愛喝mojito嗎,怎麽今天喝起了margarita,這酒口感可是更刺激一些,別到時候酒勁上頭了不記得迴家的路了。”向子郴打趣得說道。


    方若忍不住咧開嘴笑著說:“在你的地盤上我還害怕什麽,這下你都來了,我要是真的喝醉了您老還不是得紳士一下送送我。”方若說完看向他,兩人眼神交匯後都默契的笑了。


    “她還沒迴來嗎?”方若擺弄著手中的酒杯,突然漫不經心的說出這句話,彷佛自言自語一樣。向子郴愣了愣神,眼底一片暗淡,從來隻有問到有關她的,他才會從平日裏一副紈絝子弟嬉皮笑臉中變得沉默。


    “她不會迴來了,應該。”向子郴隨即喝了一口手中的酒,神情變得有些苦澀。方若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她何嚐不知道他的感受呢,如果說世界上的愛情分很多種,而愛而不得就是其中最痛苦的一種,彼此牽掛,卻不能相守。


    兩人都沒有說話,暮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也許酒真的是個好東西,在喝的時候,煩惱就像被一層層包裹了一樣,一口咽下去的,仿佛不隻有酒,還有無數個複雜的情愫,隨著一飲而盡。


    “方姐你這有人陪你了呢。”尹欣悅玩的盡興的迴來了。


    方若抬頭看向她,說道:“不早了要不我們先迴去?我也可以送你一程,讓小李他們繼續玩吧,反正是男孩子。


    “可以呢方姐,那咱們先迴去吧。”已過淩晨,女孩子一個人迴去也實在不安全,尹欣悅也是懂事的人,自然是明白的。


    “你們不再玩會了啊,我這好酒都還沒端上來呢。”周子郴打趣道。


    尹欣悅看向方若背後說話的人,頓時感覺心漏了一拍,周子郴的嘴角上揚,眼帶笑意,竟有幾分誘人。方若看到尹欣悅突然羞紅的臉,知道這小姑娘是被這周子郴的外表所吸引住了。


    方若迴頭低聲說“別打她的主意。”周子郴會意不再說話,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


    方若和尹欣悅走出洲都,兩人都喝了酒,不能開車。方若在搭車軟件下約了一名代駕司機,一會代駕司機就來了。


    “方姐,你這個朋友有女朋友嗎?”過了良久尹欣悅輕咬著嘴唇示意著問道,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說出口。


    方若側頭看著她緋紅的臉,小女生的嬌羞神態顯得十分俏皮,一時間方若也不知如何迴答。她認識向子郴多年,自然是知道他的秉性,向子郴本性不壞,作為朋友確實不錯,但是對於感情這種事,平日裏可是沒少做混賬事,他也管不住自己風流瀟灑。


    暫且不說尹欣悅這樣一個小女孩沒有那麽多的情場經驗,很難駕馭向子郴,若是尹欣悅自己主動貼上去,向子郴也就應付自如的相處一段時間,完了隻怕就拋之腦後。方若實在不想撮合這段看起來就沒戲的姻緣,同時這段時間相處她發現尹欣悅也是個乖巧可人的女孩,她可以遇見更好的男人,方若於私心也不想讓她一頭紮進這漩渦當中。


    “他有女朋友了吧,前段時間聽他說了。”方若斟酌著迴答。


    “噢,也是,他看著也不像沒有女朋友的樣子。”尹欣悅輕歎口氣,神情變得有些淡然。


    方若嗯了一聲不再迴應,看了眼尹欣悅臉上的失望她的心中也有些許無奈。她也不是成心不想介紹,若是真適合的自然願意做個媒人,順水推舟的好事誰也願意推助一把,隻是想起向子郴的往事,方若咬了咬牙堅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車開出熱鬧的商業中心地帶,變得安靜下來,午晚的街道很空蕩,隻有少量車輛飛馳而過。這裏是方若從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在她小時候這裏還隻是一個發展單一的南方小城市,近年來政府頒布政策的大力扶持,加上當地產業的轉型升級,城市經濟發展迅速,近些年也已經躋升為新一線城市了。


    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發展變化,方若心裏也感到很欣慰。她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不敢有太大的變化,她也沒什麽遠大理想,不想去大城市奮鬥,她早年在國內很出名的一千多公裏外的g市讀大學,那是她離家去過最遠的地方,在讀大學的四年裏,她也發現g市與自己所生活的小城的巨大區別,是小城所遠不能比的。


    發展成熟的g市有另人心動的城市資源,但畢業後,她還是放棄了當地企業拋給自己的不錯的橄欖枝,選擇迴自己熟悉的小城。她在當地有名的一個建築行業的國企工作,在國企上班就是比較平淡,每天做好自己分內之事,準點下班,極少加班,一到下班時間領導跑的比自己還快。方若平日話不多,做事倒是勤勤懇懇,她進公司也已經五年了,對工作上的事早已得心應手。


    前段時間,公司高層領導職位有些許變動,之前一直帶她們的黃總升遷進了更高的集團中心,總部空降了一個陳總過來,這次公司在他的帶領下中了個幾億項目的大標,實在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燒旺了。方若與新來的陳總還沒打交道太多,還隻是簡單匯報一下工作事宜。


    話說迴來,方若也因為這次內部調整升了職,黃總走之前寫了推薦信給總部,方若平日話不多,與同事相處隨和,不鋒芒畢露,與領導交談也是聽的多說的少,她不附庸送禮,圓滑世故的馬屁也不愛拍,大家都覺得升職的最不可能就是她,有幾個同類競爭的對手,要不就是家裏有一些關係,要不就是會拍馬屁送禮會搞關係,結果沒想到,黃總硬是一排眾議將她推薦上去,結果出來眾人都驚呆了。


    同事們實在想不明白,說方若跟領導有點什麽情況吧,也實在不像,方若一下班就走了,組裏的聚會都極少參與,她不愛熱鬧,工作以外的事從不多說什麽,不八卦也不評論別人的事,她好像每天就是來完成工作這項任務,從她身上也看不出什麽野心。跟她同一時間進公司的人也表示從未見過有陌生男子接過她或者是送過禮物,她給人感覺就是很平淡,有些獨特。


    方若其實自己也想不通,她其實無心爭升職,有時候就是這樣,有的人擠破腦袋都進不去,有的人卻無心插柳柳成陰。一下離開了自己工作五年的小辦公桌,方若升為了科室的主任,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去年因為新搬的家地方離公司遠了點,上班不方便她就買了輛代步車,有了車上下班方便了許多。在26歲的年紀,有這些成績已經是讓大多數人羨慕的了。


    車子停在了錦江之灣小區門口,這個小區樓盤不錯,地處風景區,別墅群也多,房價高,是富人的天堂。尹欣悅家境不錯,到公司上班也是家裏人打點好來的,方若聽同事提過幾嘴後沒放到心上。但今天她在這停下還是頗有些意外,這可不是一般的家庭條件能買的起的住所,平日裏尹欣悅為人低調,實在是深藏不漏。


    尹欣悅收拾好心情笑著說“麻煩方姐了,這麽晚還送我迴來。


    ”“不客氣,早些休息吧。”方若擺手迴答,隨後車子向街道上駛去。


    車開了一會,路過環形天橋,開始下起了夜雨,豆大般的雨點嘀嘀嗒嗒地打在車窗上,雨漸漸也大了起來,有些模糊了視線。代駕司機打開刮雨器,行車速度變緩了一些,好在離家已經不遠,開了十來分鍾就到了小區。方若所在的小區住的多是上班族,這裏是公寓式的房型且經濟實惠,頗受年輕人喜歡。


    代駕司機在樓下停好車,他還要去趕下一個單子。方若鎖了車門護著頭冒著雨跑進樓道裏。也就十來步距離,奈何雨不小,頭上身上還是濕了。


    方若從小不喜歡下雨天,更不喜歡淋雨。她覺得雨水很髒,打在身上又很疼,青春期時女孩子們為小說裏中男主角在雨中癡癡等待女主的到來的場景心動不已,她卻不以為然,不覺得這有什麽浪漫可言,男主在雨裏頭身上都是水,眼睛都睜不開,再帥的人也比落湯雞的慘態好不了多少,女主看到真的會被感動而不會被嚇死嗎?


    方若工作後就搬出來住了,她家中還有個弟弟,比她小十來歲,母親身體不好,當年多次流產最後硬是吊著半條命懷著生下了這個弟弟,父母親終於得償所願。不管怎麽說,有了弟弟,父母都不能再事事巨細的照顧到她了,這讓曾經的她也有些介懷。她不怪父母,父母的思想裏喜歡男孩,她能理解,卻不能接受,母親為生男孩差點命都沒了,值得嗎?


    她與家人和諧相處了這些年後,工作以後還是執意搬出來住。若說她寡淡親情吧,確實迴家的次數少,但每個星期又都會固定打例行電話,節假日也會迴去吃飯,並且每個月都有轉賬給家裏補貼生活。父母看她這樣,這幾年也不說什麽了,隻是催她也考慮成家的事,她也聽著答應,從不反駁,隻是就沒有了然後,父母看她自己不著急,想給她介紹相親,家裏安排的她也去跟人家見麵,隻是每次都是見了一麵就沒了下文,不管對方如何熱情,她也是淡淡的。


    之前相親的對象有的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她還是沒有什麽進展。幾次下來媒人也不喜歡幫她介紹了,父母也不知道如何勸說。


    方若一直就是這樣,難得碰到有聊的來的,就興致的跟人交流。碰到聊不來的,就少言寡語,她不反駁別人的話,有想法不同她也不爭執,可以讓來人暢所欲言說想說的話,她很認真的聽也點頭迴應,但是聽不聽進去就是她的事了。她有自己的認知體係,她尊重別人,但更忠於自己。


    洗完澡後終於安心地坐下,她側身在床邊的矮櫃中拿出一個盒子,裏麵放著一個布包,有些古舊,有點像小學門口兩元店買的廉價包,她把包上抽繩拉開,拿出來裏麵一張紙,這是一張簽,正麵寫的一句佛語,是:凡有所相,皆是虛妄。背麵也有字,最左邊一排字寫的是:第三百七十六簽。右邊則是簽的正文。“永斷分別”。


    方若念出這簽文的最後一句話,隨後她把布口朝下,倒出了一串珠子,這串珠名為小葉紫檀念珠,有一百零八顆。禪宗裏將一百零八顆代表:求證百八三昧,斷除一百零八種煩惱。念珠係口處有一個墜飾,墜飾下麵用珠子串了一串流蘇,整個念珠顏色飽滿,有一種淡淡的檀木香。


    她手中摹臨著那個墜飾,墜飾上麵細看能看到有一個字——遠。方若撫摸著它,神情嚴肅像一個虔誠的信徒。隻有在這一刻,在酒精的麻痹下,她覺得自己才能真正開始想念他。她不敢忘記以前,她害怕自己有一天記憶會模糊不清,時間衝淡一切的能力讓她感到害怕,她不想他也是被時間帶走的人。方若閉上了眼睛,神情痛苦。


    過了良久,她睜開眼拿起手機,已經是淩晨兩點四十七分。酒精的後勁讓她暈暈沉沉,她把東西收拾放好,神情恢複到往常,起身關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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