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花時”這名字從蒼翎口中說出來時,在場誰都沒注意到,風囂有一瞬的走神。


    某些原本應該記得的東西,逐漸在記憶中褪色。


    花時花時,他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但是……想不起來了。


    見風囂傻站著不動,淩羲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烏嬋雙臂一展,攔在了二人麵前。


    “沒聽到嗎,師父請二位離開。”


    “別啊,蒼翎先生,您聽我解釋!”淩羲急忙大喊,“花婆婆本來確實不願意接這單生意,但一聽我這朋友說他原本是要來找您的,立刻改變主意,要跟您搶呢!”


    屋頂上的蒼翎聞言坐正了些,提起了幾分興致似的,抬眼笑道:“玉池街出現一塊黑璋原石的事,我昨兒個就有聽說。好多人可都傳,黑璋原石的主人是慕名去找你們淩家,現在你又說他原本是要來找我?”


    “千真萬確,風囂昨天是為了幫我解圍才撒謊!”淩羲拍著胸脯道,“您看,我一見花婆婆要跟您搶生意,一刻也不敢耽誤就把風囂給您帶過來了!”


    “你小子倒有點意思,會做人!”蒼翎倏地就變了臉,展開笑顏,雙手攤出去朝風囂抖了幾下,“來來來,快把你的黑璋原石給我看看!”


    彼時風囂還在想名字的事,被淩羲用胳膊肘懟了一下後才迴神,卻是怔怔地接了句,“晚輩是奉老師之命來東蕪城尋蒼翎先生。”


    淩羲一驚,然而還沒來得及轉移話題,蒼翎就順口問了出來,“哦?你老師是誰?”


    在聽到風囂的迴答後,蒼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楚昭業那個老家夥,還敢讓人來找我?!”


    蒼翎怒喝一聲,起身的瞬間,周身猛地爆發出一股氣吞鬥牛般的元氣力場,直接將坐下藤椅震成了齏粉!


    力場的壓迫之強,令附近的風囂、淩羲和烏嬋齊齊被逼退幾步!


    風囂隻覺背上如有千斤重物壓著,甚至頭也抬不起來。


    不止是他們幾個,院中所有能移動的物件此刻也都被這股力量震飛,碎了一地。


    而蒼翎仍發了瘋似的將那些碎塊虛抓起來,又狠狠砸向地麵,直到它們和那藤椅一樣完全粉碎,散進風中!


    “師、父!”烏嬋極力朝蒼翎唿喚了一聲,但並沒有得到迴應。


    見這陣勢,風囂心中大唿不妙,莫非確如淩花時所說,楚昭業與蒼翎真是水火不容的仇敵?


    風囂開始認真地擔心,蒼翎會不會因楚昭業遷怒自己。


    對上觀天境,別說跑了,還能不能剩下一點都是個問題。


    形勢如此不妙的情況下,淩羲還在一旁埋怨,“千叮萬囑……讓你別提……”


    “閉嘴,快想辦法……”


    風囂和烏嬋境界尚可,勉強能站得住,淩羲卻是整個身體“啪”地一聲趴在了地上,跟嵌進了地裏似的爬不起來。


    地上的淩羲吐槽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有辦法……的人嗎?”


    就在風囂覺得恐怕隻能等蒼翎自己冷靜下來之時,一道矯捷的身影忽然出現,嗖地衝上了屋頂,死死拉住了蒼翎的胳膊!


    四周壓力稍減,風囂定睛朝上一看,發現拉住蒼翎的人,竟然是蒼筠!


    將他們幾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這股力場,於蒼筠居然毫無阻礙?


    風囂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與他境界相當。


    不過,現在並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


    蒼筠低聲和蒼翎說了什麽,沒過多久,蒼翎逐漸平複心緒,收起了力場。


    “你們兩個,給我滾!”蒼翎目光冷厲地看向風囂和淩羲。


    “快走快走吧!”烏嬋也開始把淩羲往外推,“師父真生氣了,再不走我也跟著遭殃!”


    風囂遲疑著又看了眼屋頂上二人,蒼翎眼中滿溢著怒意,這會兒也不是一個去問緣由的時機。再看蒼筠,他似乎是朝這邊使了個眼色。


    風囂遂抱拳一拜,道:“晚輩無意冒犯,改日再來拜會。”說完拉著淩羲就離開了蒼翎的院子。


    離開後,風囂還聽到院中蒼翎的各種暴躁話語,能聽出都是在罵楚昭業,但完全聽不懂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風囂拉著淩羲在附近等了不多時,果見蒼筠追了出來。


    他與淩羲應也熟識,所以說起話時沒有任何障礙。


    “你們的事我也聽說一些,風囂,你是一定要蒼先生幫忙煉製玉信嗎?”蒼筠上來便問,“如果是,我可以去幫你們勸勸先生,你們改日再來。”


    “我的老師隻說蒼翎先生能幫忙煉製黑璋玉信,倒也沒有說必須是蒼翎先生才行。”


    “那我建議你還是放棄蒼先生。老實說,先生這樣發脾氣我還是第一次見,我也沒把握能把她勸好。”蒼筠雙手一攤,後朝淩羲一指,“淩家的煉玉師不輸蒼先生,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知道了,多謝。”風囂微微頷首。


    見二人毫不見外地聊著,淩羲撓撓頭。


    “怎麽感覺一夜過去,東蕪城所有人都知道了風囂找淩家煉玉的事……”


    “玉池街是什麽地方,你還能不清楚?更何況出現了黑璋原石,一夜傳遍全城再正常不過。”蒼筠朝淩羲說完,又轉向風囂,眼神示警道,“說到這裏,你可得小心些。東蕪不比其他州有領主製轄,唯一的城主遠居西蕪,城中一切秩序都靠自覺,很容易出亂子,且不會有人管。”


    風囂一聽就明白,蒼筠也是在提醒他,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淩羲倒是表現得十分樂觀,認為有淩家庇護,不會有人敢明目張膽打鬼主意。


    但是,淩羲還是低估了人心。


    風囂這頭被蒼翎拒絕,無奈想跟淩羲暫迴淩家再做打算。快到淩家宅院時,遠遠就見門外已經圍了厚厚幾層人群。


    好在淩家家主淩花時這時候已經迴家,她雙手叉腰站在大門外,像是在與什麽人對峙。淩家其他人也在一排站開,個個表情憤然。


    風囂眼尖地認出了站在人群中間的那人,正是來東蕪城路上遇見過的那名錦衣青年,紀千霖。


    隻是,他是來幹什麽的?


    為何會與淩花時對峙起來?


    不知為何,風囂隱隱不安。


    淩羲一下獸車便跑了過去,撥開人群大喊:“喂,你們幹什麽呢!”


    烏壓壓的人群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圈中,紀千霖也轉頭看過來,視線越過跑進來的淩羲,直接就定位在了風囂身上。


    風囂能感到紀千霖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渾身氣場和還在沙漠路上時截然不同,那時他是內斂的,現在卻儼然發散著一股淩人的盛氣!


    感受到這一點的下一秒,風囂下意識就要往後退步,但紀千霖目光一凝,嘴角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立時就朝這邊衝了過來!


    紀千霖元氣釋放出來的那一刻,風囂立即判斷出,他竟是執相境後期!


    看來,遭遇黑風沙時,這家夥還刻意壓製了境界,足見其心思細密。


    紀千霖速度之快,使得風囂往後退的腳還沒挪出半步,就被他掐住脖子往上一提!


    幾乎在同時,淩花時也瞬步上前!


    她果斷一道手刀出手,打上紀千霖的手臂,輕巧地令紀千霖撒開了手。


    “大膽!”淩花時再接一掌震退紀千霖,傲然斥道,“小小鼠輩,敢在我麵前放肆!”


    風囂揉了揉自己脖子,所幸淩花時出手也極快,他沒有太大不適感。


    隻是,路上他好歹算救過紀千霖一命,這人卻不知為何要兵戈相向,著實令他怒從心起。


    “你這是什麽意思?”風囂橫眉怒目看向紀千霖。


    紀千霖一臉邪笑,整理了下被淩花時一掌打亂的衣衫。


    而後,轉向圍觀人群,朝風囂一指,語氣肯定地道:“剛剛我說的那位竊賊,便是此人!”


    人群中一陣嘩然。


    風囂道:“竊賊?我偷了你什麽東西?”


    “黑璋原石!”


    “胡扯!”風囂冷哼一聲。


    “此行來東蕪城,我與你跟的是同一商隊,中途遭遇黑風沙,還多虧你和一個荒妖相助才躲過——這件事商隊的人都能作證。”紀千霖不緊不慢地說,“我本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是串通那個荒妖,趁亂偷了我的黑璋原石!”


    紀千霖提到荒妖,人群更是沸騰起來,紛紛指責起風囂。


    風囂記得,來的路上吳慎曾提起過東蕪城的現狀。


    東蕪城雖是人族和荒妖族混居,卻是分區域群聚涇渭分明,比如淩家宅院這一片,居住的基本都是人族。


    人族和荒妖族對對方的評價並不算太好,荒妖族覺得人族壞心眼藏得深,人族覺得荒妖族太好戰,對他們會產生威脅。


    紀千霖這一句話帶上荒妖,還給風囂扣了個串通荒妖偷竊的帽子,大家的反應激烈便很正常了。


    “你說我偷竊,總得拿出證據!”風囂還想著講道理。


    “證據?”紀千霖大笑一聲,“我是涿州王族近親紀家的少爺,我人在這裏就是證據。再者,黑璋原石可不是隨便抓個人來就能拿出來的,你手上會有黑璋原石,本身就是你盜竊的鐵證!”


    “我的黑璋原石是比賽獲勝的獎勵,你大可派人去往青州主城星離打聽,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笑話,青州離蕪州一去一迴得一個月,我還能在淩家門口站一個月等結果不成?”紀千霖嗤笑道,“怕不是你故意說了個離得遠的地方,好讓我們無從查證……一個月,確實夠你為自己找個逃跑的機會!”


    “強詞奪理!”


    “我強詞奪理?”紀千霖一張嘴咄咄逼人,“什麽樣的比賽值得拿出黑璋原石作為獎勵,還被你一介守中境贏得勝利?反正青州離得遠,怎麽編故事都不會穿幫,你是這麽想的吧?”


    風囂正想言語迴擊,卻聽人群中再起議論……


    “昨天在玉池街我就覺得奇怪,這少年看著普普通通,怎麽會身懷一塊黑璋原石,原來是偷的!”


    “能和荒妖走得近的會是什麽好人,你聽聽,謊話一套一套的。”


    “都知道黑璋原石是贓物了,淩家要是還護著,可就說不過去了。”


    “我看他們淩家人平常就總喜歡和荒妖族待在一起,說不定早就暗通款曲,蛇鼠一窩!”


    ……


    顯然,這些路人並不會認真聽他和紀千霖爭對錯。


    作再多的解釋,他們都隻相信自己的想象。


    那還有什麽講理的必要呢?


    “你到底想幹什麽?”風囂凜聲問。


    紀千霖笑道:“我紀家寬容大度,隻要你將黑璋原石物歸原主,我便不再找你和淩家的麻煩。”


    看這家夥的架勢,估計是不奪走黑璋原石不會罷休,風囂狠狠攥緊了雙拳。


    東大陸五個半的州域中,涿州的實力無疑是最強的。


    紀千霖要是真如他自己所說,來自涿州王族近親的家族,必然不好惹。


    攤上這麽件有理說不清的爛事,要怪隻能怪自己境界低微,沒有話語權。


    既然硬拚不過,不如先退。


    至少,不能把無辜的淩家也牽扯進來。


    想到這裏,風囂揚聲道:“黑璋原石就是我的,此事也與淩家無關!你想要原石,可以,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抓到我了!”


    風囂話音未落,閃身就往一旁小巷子中鑽,試圖在紀千霖反應過來之前先溜掉,藏起來讓他找不到。


    風囂以為自己的速度已足夠快,然而,並沒走多遠,就被人拎著領子往迴一扔,迴到了淩家門前。


    接住風囂的,是淩羲。


    淩羲嘿嘿一笑,“我也兜住了你一迴,我們這算扯平了!”


    “你這家夥,還想跑?”紀千霖眉毛倒豎,扯出一個笑容朝風囂後方一拜,“還是淩家家主深明大義,幫忙抓迴了你這竊賊!”


    風囂迴頭,見淩花時正慢悠悠往迴走,臉上浮著一抹蔑笑。


    “鼠輩,誰說你祖奶奶我是要幫你抓這傻小子迴來?也不想想你夠格麽?”淩花時雙手環抱著,徐徐道,“我是想告訴在場各位,有膽來淩家拿人的盡管來。祖奶奶我就守在這裏,來一個,我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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