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間工作室很不錯啊,看上去古色古香的。這些文房用具不會都是古董吧?咦,這個像一朵花似的瓷器是什麽,造型看上去蠻別致的。”


    何思蓉進了錢峻洋的工作室看什麽都稀奇。


    現在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有一牆手辦並不少見,有幾百雙運動鞋也實屬正常。收藏星巴克杯子的,可口可樂瓶子的,甚至還有金拱門和開封菜贈送的曆代玩具不一而足,應有盡有。


    反倒是正兒八經收藏古代文物的還真不多見。


    “這個形狀不是花,而是包袱,這件器物名叫白瓷包袱水呈。乾隆時期宮廷造辦處仿北宋定窯工藝製作的,作用是給硯台添水。”


    “你再看看這件天藍釉筆洗,好東西啊。呈色穩定,釉麵瑩潤,色調淺藍,風格雅潔,因似蔚藍的天空而得名。同樣也是乾隆時期的官窯……”


    “這幾件東西認得出來嗎?分別是筆架、筆掛、筆山和筆擱。作用都是放置筆的,隻是形狀不同……”


    一番介紹把何思蓉唬得一愣一愣的。她指著硯台旁邊的一個荷葉型小碟子問道,“這個綠色的碟子又有什麽講究?”


    錢峻洋將小碟子拿起,放到何思蓉的手上讓她仔細把玩。


    “這是清朝最流行的九種文具之一,叫做筆舔。作用就是毛筆蘸墨後,把筆尖在這個上麵將墨抹勻。”


    何思蓉皺了皺眉,疑惑的問道,“直接在硯台裏弄不也行嗎,幹嘛搞得這麽複雜?”


    “這就是文人雅趣,不搞這麽複雜,怎麽能讓士大夫階層的生活跟底層老百姓拉開差距?你把這個綠鬆石釉筆舔翻過來看看後麵的底款。”


    何思蓉依言翻過來一看,底款上有六個篆書文字,她居然一個都沒認出來。


    “大清乾隆年製,同樣是宮廷中流出來的好東西,目前市麵上很難找到了。故宮博物院中有一件跟這個是同款的。”


    何思蓉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滿眼的小星星一閃一閃的。


    “真是大開眼界啊,你這一屋子的藏品直接震驚我250年。剛開始還真信了你的邪,後來越說越離譜。每一件東西都跟乾隆同款,皇宮是不是被你搬家來了。但凡智商欠費不嚴重,就不會把幾百年前的古董當生活用品。”


    錢峻洋麵不改色,“我也沒說是真的呀,平時用的肯定是現代仿品。你再看看博古架上那幾件青花,這些才是老爺子留下的珍藏。”


    何思蓉好奇地轉向博古架,隨手從上麵拿下一個青花瓷瓶,隨手掂了掂重量,沒感覺有什麽特殊之處。


    “也沒什麽特別的呀,不會又是哪個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吧?”


    錢峻洋語氣有些緊張的提醒。


    “你可小心著點,別亂來啊。架子上有一件元朝的珍品,千萬別給弄壞了。”


    何思蓉手上動作一滯,有些心虛地問道。


    “哪一件是元朝的呀?”


    哪怕不玩瓷器收藏,元青花的名頭總是聽說過的,動輒上億的拍賣價格,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錢峻洋笑眯眯道,“哪一件被你碰壞了,哪一件就是元朝的。”


    何思蓉氣哼哼地將手上瓷瓶放到了博古架上。


    “還真是小心眼,剛才跟你開個玩笑,到現在還記仇呢。非要找迴場子是不是?”


    錢峻洋聳聳肩,語氣輕鬆。“沒有的事。老朋友久別重逢,我打心眼裏高興,這不是要烘托一下氣氛嘛。”


    眼光突然一瞟。見阿彩輕盈的身子一閃,從窗口竄了進來,穩穩地落在書桌上。


    一雙碧綠色的瞳孔閃耀著異樣光芒,深如兩潭幽泉,死死地盯著何思蓉。


    何思蓉若有所覺,迴頭與狸貓對視。嫣然一笑,婉若清揚。還順便揮了揮手


    “你好啊,阿彩!”


    聲音輕柔委婉,好似在與久別重逢的老友打招唿。


    這一幕把錢峻洋看的頭皮發麻,嘴唇翕合了半天,嗓子裏愣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這是怎麽了?”何思蓉貌似不經意的迴頭,明知故問道。


    錢峻洋努力平複心情,整理了一下語言。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你不是還說阿彩就是我想象出來的,你根本不可能看見。可現在……你怎麽又能看見了,還能明確的找出它的位置,甚至還能跟它打招唿。”


    何思蓉低著頭走到他麵前,動作猶猶豫豫的,目光自下而上,怯生生與男生對視。此時她的眼睛顯得特別大,純淨而唯美。


    錢峻洋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感覺何思蓉又出現了另一種人格,結合了208的溫柔委婉和209的天真爛漫。


    變成了一個溫婉可人,心思單純的小女孩。


    “峻洋哥哥,你可以原諒我嗎?”


    柔糯的話語聲入耳,酥酥麻麻的,錢峻洋的心差點化了。


    “沒事的……你挺好的……其實也沒什麽事啦。”錢峻洋開始前言不搭後語起來。


    何思蓉身體漸漸向錢峻洋繼續靠近,已經突破了60厘米的最近社交距離,進入了他的私人領域。


    脖子上的皮膚已經可以感受到女孩溫熱的唿吸,鼻尖能清晰嗅到女孩發絲上的清香。


    氣氛變得非常曖昧,錢峻洋動作變得僵硬,思維運轉也遲緩起來。


    何思蓉唇邊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微笑,突然伸出雙掌,朝錢俊洋胸口猛地一推。


    猝不及防之下,錢峻洋向後倒退了兩步,急切間都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就你這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還想什麽富蘿莉,出去還不被別人拿捏的死死的。”


    何思蓉眉眼間盡是戲謔之意。


    錢峻洋臉色有些漲紅,完全不能理解這個瘋女人的腦迴路。


    但是好多年養成的良好教養,讓他保持了平靜。


    “你這又在鬧哪一出?”


    “看在朋友的份上,再給你上一課。別惹女人,咱們心眼一個比一個小,得罪了絕對有你苦頭吃。還有就是,年紀比你大的女人,在你麵前裝乖巧,裝可愛。那肯定是對你圖謀不軌,看見這種人最好敬而遠之。”


    錢峻洋終於明白了,關於剛才拉杆箱的事情,自己就隨便吐槽了一句,這女人還真放在心上了。


    “行行行,我謝謝你呀。這個教訓我記下了,以後隻要是你對我撒嬌賣萌,那肯定是別有所圖,我必須要防賊一樣防著,是不是啊?”


    何思蓉不在意地揮揮手,“隨便你,隻要房租給我算便宜點就行。”


    錢峻洋這時也緩過神來了,思路重新變得清晰,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你為什麽能看見阿彩?”


    何思蓉下頜枕在左手手背上,右手托著左肘,一副非常放鬆的姿態。


    “這樣的當還能上第二迴,還真是服了你。你剛才的眼神突然盯向窗口,然後又迅速落到書桌上。明顯就是你的貓迴來了,有什麽難猜的。”


    錢峻洋還是不太相信,又確認了一遍。


    “你確定是看不見,對吧。”


    何思蓉調皮一笑,給出了一個差點讓他吐血的答案。


    “你猜。”


    何思蓉背著手,輕巧的走到窗前,居高臨下的尋找了好半天,依然沒有找到她的目標。


    “你是不是騙我的呀,你說的那個石頭狸貓呢,為什麽在這裏看不見?”


    錢峻洋懶洋洋地晃到她身龐,伸出手指往街邊指了一下。


    “不就在那邊嗎?”


    何思蓉眉頭輕輕蹙起,眼神變得很奇怪。


    “不管我怎麽看,這東西都像是一個石頭做的郵筒啊。你們家狸貓長這樣?”


    錢峻洋曾經給何思蓉提過阿彩的來曆。


    那大概是在15年前的春節,街麵上飄著細細的雪花。當時錢峻洋剛來到這條老街不久,看什麽都是新鮮的。時常就能在街上發現一些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路過一個石頭材質的郵筒,發現郵筒上浮雕著一隻造型憨態可掬的小狸貓。


    這個郵筒是清歌街上獨有的,老街開發旅遊產品,其中有旅遊紀念明信片。在這裏購買了明信片以後,就可以蓋上當地特有的郵戳,然後投進這個特質的郵筒。


    可惜這個明信片開發並不順利,大概是進入新世紀以後,隨著通訊技術的展開,以及數碼設備的普及,傳統的明信片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優勢。


    錢峻洋突然想起了奶奶前兩天帶他到街上石頭狸貓塑像前祈福的事。


    奶奶讓他把手放在狸貓頭上,嘴裏念念有詞,“摸摸狸貓頭,一年好到頭”。他也煞有介事的跟著奶奶一起念誦。


    錢峻洋隻覺得郵筒上這隻狸貓看著好有趣啊,明顯比街上的另外幾隻要機靈還可愛。


    這也是實情,街上每座橋邊的石狸是按照古代原型複製的,造型古樸典雅,當然比不上卡通風格的浮雕狸貓討小孩子喜歡。


    於是他把手放到浮雕上的小狸貓頭上,小聲念叨,“摸摸狸貓頭,一年好到頭。”


    小孩子沒有長性,念完了也就開開心心地迴家了。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當天下午,錢峻洋早就做完了寒假作業,百無聊賴的看著手上的繪本。因為反複看了很多遍,早就沒了新鮮感,隨手翻了幾頁就放到了書桌上。


    坐在窗邊,看著外麵有些冷清的街道。正在此時他看見有兩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小孩,也摸著郵筒上的小狸貓,嘻嘻哈哈地念著童謠。


    其中一個小女孩特別調皮,居然輕而易舉的攀上了郵筒,坐在上麵兩條小短腿晃呀晃的。


    另外一個小男孩神情緊張地在下麵反複催促她快下了,生怕她從高高的郵筒上摔下來。


    小女孩身手矯健,翻了個身,抱著郵筒嬉笑著滑了下來。


    下來之後,又拍了拍小狸貓的腦袋,似乎是在跟它道別。


    也就在那一刻,一個淡淡的狸貓影子出現在了郵筒上。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沒有注意到,當然最大的可能是他們根本看不見。


    那時才7歲的錢峻洋目睹如此神奇的一幕,非但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覺得非常有趣。


    他立刻下了樓,和兩個小孩擦肩而過,跑到了郵筒旁邊。


    努力仰著頭、踮起腳,朝著郵筒頂端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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